由北京到海拉尔的火车足足开了将近四十个小时,起初我们三个还兴致颇高的有说有笑,到后来聊的几乎都没话说了,只得各自蒙头大睡。
    下车后,我见季玟慧一行人早早的等在那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忙过去赔礼道歉。顺便给她介绍,这是王子,这是老胡。
    这时从季玟慧背后挤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气哼哼地指着手表说道:“你们看看,这都几点了?我们坐飞机过来才3个小时,你们倒好,非要坐什么火车,足足让我们等了6个多小时。什么事还没做呢就搞特殊,真不知道白教授是怎么选的人。”
    说这话的人大约四十岁上下,戴着一副极大的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褶皱不堪。如此的不修边幅,看样子就是那种典型的书呆子。
    我听他说话这么不客气,立时就要发作。
    王子比我的反应还大,抢在我前面嚷道:“嘿!嘿!嘿!怎么说话呢?真他妈拿自己当领导了吧?也不问问哥几个是干什么的。”接着他扭头问季玟慧:“慧姐,这孙子哪庙的?”
    季玟慧尴尬的朝我们挤了挤眼睛,小声说:“这是我们队长周怀江,你们别生气,他这人就是有点……”
    我不想让季玟慧为难,便拍了拍王子,让他克制一下。然后转头对周怀江说:“周先生,白教授既然叫我们来就自然有他的意图。您要是觉得我们不配跟您同行,您就给白教授打个电话,我们巴不得赶紧回去呢。您要是还打算跟我们一块儿进行下一步工作,那您就多担待着点儿,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像周怀江这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哪见过我们这种匪里匪气的人。他被我这几句片儿汤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了一旁。
    季玟慧扑哧一笑,低声说:“你可真是坏透了,专欺负老实人。”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坏笑道:“那你老实么?也让我欺负欺负?”
    季玟慧“呸”了一声,红着脸走开了。
    我们没再做过多的停留,简单吃了些东西后,便又上了火车。
    据季玟慧讲,考古队的设计路线是由鄂伦春自治旗开始沿途北上,一路探访那张图案的线索。这种大量的探访工作,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完事,如果运气不好,空手而归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说你们考古就是这么考的?感情跟警察办案似的,挨家挨户的打听啊?那也太不科学了。
    季玟慧说你别以为只要是考古就得翻书本,翻书本是为了配合调研成果继续做深度推论用的,不是什么事都能翻出来。书本上没记载的怎么办?只能逐渐发掘,实地探索。等真正得出结论了,就可以写成书本供后人参考了。
    我一想倒也有理,反正我们三人对此道是毫无经验,今后的安排,一切就听之任之吧。
    考古队里除了季玟慧和周怀江还有另外三人,一个是叫程猛的小伙子,是周怀江的学生。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光看形象谁都想不到他是个考古学者,倒更像是屠宰场杀猪的。不过此人不爱讲话,始终闷闷的坐在一旁,看样子是个老实人。
    另一个男性队员叫陈问金,湖南人,长得短小精干,戴个金丝边眼镜。此人是个话痨,说话又快口音又重,也不管我们听得懂听不懂,一直云山雾罩的跟我们神侃。连王子那张婆婆嘴都说不过他,可见此人的功力有多深厚。
    此外,还有个叫苏兰的女队员,也是斯斯文文的不爱讲话。无论有什么事,都轻声细语的对季玟慧讲,基本与外人不交谈,甚至包括他们的领队周怀江。
    又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我们在鄂伦春自治旗的阿里河站下了火车。
    这是一个并不很大的小城镇,然而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此处的繁华程度,与我当初的构想可谓大相径庭。
    此时我们一行八人,除了大胡子以外,每个人都是身心俱疲,便在最近的地方随便找了家宾馆住下了。
    之后的几天里,考古队的五人始终奔波于阿里河镇周边的几个村子中,希望能从老乡的口中获取一些信息,从而找到突破口。然而事与愿违,虽然工作量不小,但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随后,周怀江临时决定改变路线,准备到一些更为偏僻的地方寻找线索。他的理论是:由于这些年发展太快,少数民族地区的居民已经出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向往更加现代化的生活,这类人大多选择居住在繁华一些的城镇周围。另一部分还遵循着古老的传统,过着原始的生活,故此还留在深山老林之中,这类人大部分都是老人。考古队现在所需要的,正是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有从他们口中,才能挖掘到有利用价值的线索。
    一行八人随即离开了阿里河镇,雇了辆车,来到了一个叫北沟的地方。
    这地方可真是有些荒凉了,放眼望去,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碧空如洗,绿影婆娑,到处都是原生态景色。
    我们在一个名叫额根堤的老汉家中寄宿,听说我们是首都来的,朴实的老汉显得极其热情:“大伙儿随便住,啥时候住够了啥时候再走。”
    大胡子这两个月一直生活在都市里,早就憋的难受,这次到了乡下,真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在野外转悠了大半天都不肯回屋。
    当晚他还猎了一只狍子,洗剥干净后,便在老汉家的院子里烤了起来。
    额根堤老汉见大胡子故弄着狍子,大加赞赏地夸道:“看不出这小伙子眉清目秀的,竟然还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咱们鄂伦春人是出了名的猎手,咱们也敬重汉族的好猎手。”说完就端出来一坛自酿的土酒,招呼我们过来一起喝。
    这地方属于正统的中国北方,每年的平均气温不超过20度,农作物本就不多。加上额根堤老汉一家又是猎人,所以晚饭中基本没什么青菜。
    本来我在第一次见到火焚血妖的场面后就不再吃肉了,但此时一来是没有其他东西可吃,二来是经过东骊花园那一役,我对这些事也不再如何敏感了。加上看到滋滋冒油烤肉,再也把持不住,张口大嚼起来。
    额根堤老汉有四个儿女,三个大的都在呼伦贝尔市区打工,只有小女儿乌娜吉留在身边。
    乌娜吉今年虚岁二十,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儿。不但见了我们这么多人不害羞,竟然还端起海碗跟我们喝起酒来。
    席间,乌娜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盯着大胡子不放,不停的给大胡子倒酒添肉,明显是喜欢上大胡子了。
    王子看着可乐,小声开大胡子的玩笑:“老胡,你不是到现在还没结过婚么?我看这丫头不错,人家也对你有意,要不你就从了吧!”
    大胡子吓得脸都白了,急忙低下头去闷头吃肉,连声都不敢出了。
    吃喝了半晌,周怀江掏出那张图腾来,问额老汉可曾见过这类的符号没有?
    额老汉打眼看了一会儿,说这东西咋这么像咱们鄂伦春的图腾?不过画成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乌娜吉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这画俺见过,画在一个人的后背上。”
    她这句话一出口,我们三人都是心中一震,互相使了个眼色,但谁都没吱声。
    周怀江见问出了些门道,连忙让乌娜吉再说的详细些。
    据乌娜吉讲,她姑姑家住在黑龙江塔河县一带,她基本每年都过去住上一段时间。去年冬天,她带着猎狗在山里打猎,突然发现雪地里有个人光着身子跑,那个人的后背上就画着这幅画。当时她还以为是个疯子,这么冷的天不穿衣服还不冻死啊?可她一个大姑娘家,又不好意思过去叫住那人。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那人就跑没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我们三个心里清楚,乌娜吉所说的这个人,肯定就是血妖。那也就是说,血妖出没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黑龙江的塔河县附近。
    虽然周怀江等人不知道血妖的事情,但他们必然也很清楚,寻访图腾的下一站,应该是塔河县。
    而后周怀江又问了乌娜吉几句,确实肯定她当时没有看错后,周怀江当即就宣布了次日向塔河县进发的决定。
    乌娜吉问我们:“你们非要找那个人干啥呀?那张画很稀罕吗?”
    季玟慧拉着乌娜吉的手笑道:“妹子,你不知道,这张图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甚至对咱们国家来说也很重要。如果到时真的能找到这图案的真实来历,你也算大大的立了一功呀!”
    听季玟慧说完,乌娜吉突然满脸兴奋地对我们说:“那俺去给你们当向导吧!反正你们也不认识那旮的路,俺带着你们走,保准错不了。”说完她回过头来,用祈盼的眼神望着大胡子说:“胡大哥,你说咋样?”
    大胡子着实被乌娜吉的率真吓得不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愣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然后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微微的皱了皱眉。
    我当然明白大胡子的心思,一是觉得这个大姑娘对他太过热情,让他有些尴尬。二是他很清楚我们的目的地肯定会非常危险,怕到时乌娜吉会遇到不测。
    但我个人感觉这个向导还是很有必要的,黑龙江的塔河县我略有耳闻,那里已经接近中国的边境。在那种比此地更为原始的地方,恐怕没有向导我们是寸步难行。况且乌娜吉是非常有价值的目击者,如果没有她的带领,我们如何能找到她发现血妖的确切地点?
    于是我低声对大胡子说:“放心吧,找到地方后就让小姑娘回去。”
    大胡子见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转过头,用问询的目光看着额老汉,意思是问他同不同意让自己的女儿为我们带路?
    额老汉喝了口酒,哈哈一笑:“这个宝贝疙瘩是被俺宠坏了,脾气像个小伙子。她想整啥事,俺老汉是想拦也拦不住的。她愿意咋整就咋整吧,为国家出力的事咱绝不含糊。”
    周怀江听了这话大为高兴,忙起身给额老汉敬酒,并大大的美言了一番。他心里的想法自然和我如出一辙,如果没有乌娜吉这个向导,往后的事情必然是举步维艰。
    一群人在篝火旁又吃又喝,连唱带跳,当真是好不热闹。酒到酣处,早已酩酊大醉的陈问金竟然还给我们跳了一段湖南土家族的摆手舞,直把一群人逗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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