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孤男寡女(上)
    赵潭从自助取票机里拿出5张卧铺票,刚要分给大家,瞄到一眼铺位,心里“哎呦”一声。
    之前网上订票时,根本没在意。现在才发觉这铺位随机分配得很骚气啊。
    应当是因为春运余票紧张,大家虽然在一节车厢,床位是分散的。赵潭和岑野是上下铺,辉子单独一个上铺。而张天遥和许寻笙在一块。
    岑野对许寻笙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出苗头了,但并不好明说。一就是因为张天遥,二是许寻笙的性子,他们也不敢乱起哄。
    于是赵潭想了想,笑着说:“要不……辉子跟许老师换换,让许老师单独一个铺,毕竟男女有别嘛。”他说完还挺佩服自己的急智,瞟一眼岑野和张天遥的神色。
    这时大伙儿都从他手里拿走了票,张天遥倒没什么反应,岑野却说:“你脑子有坑吧,男女有别?把她换到单独一个铺,跟陌生男人一个包厢?”
    岑野也看到了张天遥手里的票,像是非常自然而然就说:“腰子,我和你换一下。”
    辉子吹了声口哨:“小野,晚上可不要把持不住,对许老师做羞羞的事哦!”
    岑野打了他一下,又看了眼张天遥,后者便点了点头,既没有笑,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说:“行。你想换,那还不是给你。”
    岑野说:“谢了兄弟。”
    赵潭在一旁瞧着,却想:卧槽果然如此。小野想要的,谁只怕也抢不过他。
    几个人在广场一角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许寻笙推着个箱子走过来。大概是因为要出远门,没有穿得像平时那样文艺淑女,而是穿着简单的长羽绒服、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依然线条婀娜、容颜清爽。她气质静,走在喧嚣人群中,你却依然无法不注意到她那双墨黑分明、静若流水的眼睛。
    相比之下,几个男孩蹲着的蹲着,倚墙上的倚墙上,为了去东北大多还翻出了这几年最厚最旧羽绒服,鞋自然也没刷过,多少都有些邋遢。
    于是许寻笙活脱脱就像一枚水灵的白菜,走到了一群懒散的猪面前。
    可他们心里不这么觉得,个个觉得自己沧桑酷帅极了。许寻笙这样的女人,就得跟他们搭。
    岑野最先站起来,接过许寻笙的箱子,她说:“谢谢。”岑野打量着她。分明感觉到今天的她,气质依然温婉平和,完全没有被他“半强迫半苦肉”弄来的感觉。他也知道,只要她人到,就已是心甘情愿全力以赴,她就是骨子里这么大气的女人。于是某中甜暖满足的情愫,便仿佛从她眼中,从她发梢,从她的举手投足中,流淌出来,流进岑野心里。他拎着箱子看着前方,兀自笑了。
    一行人往进站口走去。
    而在许寻笙眼里,岑野跟昨天夜里的那个执着的、使坏的男孩,也有点不一样。他只是在前面沉默地走着,背影高瘦,即使一言不发,也透着倔强。偶尔赵潭转过头来,跟他说点什么,他也只是懒洋洋地答一声:“嗯。”“好。”还是那个众人面前那个酷酷的主唱。
    这时岑野回过头来,对她说:“挺巧,咱俩上下铺,待会儿你就跟着我。”
    许寻笙:“好。”
    他便懒散地笑。此后一路进站,拥挤的队伍,过闸的凌乱,拎着两个箱子下楼梯,许寻笙走得匆匆而沉静,他便始终在她身侧。遇到有人挡路,他倒也不生气,语气冷淡地说:“喂,让一让。”人家让了,他示意她先过。有人在举起箱子,他会说:“看着点,别磕着她。”许寻笙跟着他,一直没说话。
    等到了铺位,他将两个箱子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和她一起坐在下铺,懒洋洋靠着,舒展筋骨,心情极好的样子。许寻笙问:“你睡上铺还是下铺?”
    岑野看她一眼,说:“你睡上铺吧,比较安全。”
    许寻笙点点头。
    “不过,我这儿你想睡随时可以睡。”他笑着说,“我坐边上。”
    许寻笙想自己怎么可能大刺刺睡在他的铺上,笑笑摇头。
    这时赵潭和辉子过来了,找岑野打牌。许寻笙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她也不想早早就到上铺睡,便走到过道里的凳子里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未黑的风景。
    山野寂寥,湘城还是一片寒冷的绿意。想想明早就会抵达万里冰封的东北,她从未到过的地方,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她轻轻哼着歌,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翘着,倒也自得其乐。
    岑野坐庄,刚完成一次大杀四方,心里爽得很,把牌丢给对家老老实实洗,一抬起头,就看到许寻笙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赵潭在旁低声道:“卧槽你不要淫笑。”岑野淡淡看他一眼,把牌丢给一旁观战的一名乘客,说:“你替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装模作样揉揉太阳穴,走出包厢时还顺手把门关上。这样里头的人就啥也瞧不见。许寻笙头朝着外面,没有察觉他。他便把手臂往墙上一撑,问:“发什么呆呢?”
    许寻笙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腰身。原来他就站在背后,手撑在她头顶的墙上。这动作本没什么,可通道狭窄,许寻笙的感觉,就好像他用身体和臂膀,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于是她不留痕迹地往前挪了挪,仿佛一只匍匐的蜗牛。可小野大概是觉得讲话不方便,变本加厉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问你呢?”
    “没什么。”
    “那跟我进去打牌。”
    许寻笙:“不去。”
    “去啊。”
    “不会。”
    他便笑出了声:“我教你。”
    “不要。”
    他叹了口气:“你对老子除了说不,还会说什么?”
    于是许寻笙也笑了,干脆偏过头去,将脸半埋在胳膊里,望着窗外,不理他。
    他居然也安分了一会儿,许寻笙以为他死心会走,哪知却听到他慢慢说了句:“你再不肯,老子就抱你进去了。”
    许寻笙心头一跳,看着窗外的树,在暮色中排成一条黑线,一闪而过。而她的手指挨在窗玻璃上,微微发凉。背后,却是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她知道这混小子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到。他要的,你就得依他。否则她此刻怎么会坐在去东北的火车上?
    她抬起脸,眉眼平静如常,说:“如果打得不好,不许嘲笑我。”
    岑野便深深笑了。
    许寻笙说:“你看,现在就开始嘲笑了。”
    岑野说:“不是嘲笑。”
    “那是什么?”
    岑野却难得地叹了口气:“我……算了。”
    他想的是:心肝,肯陪我打牌,疼你都来不及。兄弟全宰了给你上分,又怎么会嘲笑你?
    他拉开包间的门,对着最近的辉子就轻轻踢了一脚说:“起开,许寻笙要打牌。”
    许寻笙简直额头冒黑线,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要这样。”
    辉子却笑了,站起来说:“许老师要打牌,小的自然要让啊,来来来,坐我这里,还热着呢。”
    这话却叫岑野嫌弃地拍了拍他坐的地方,才让许寻笙坐下。辉子觉得挤,便跑到外头抽烟去了。于是赵潭和许寻笙打对家,另外两个是同包厢乘客,张天遥一直没过来。
    岑野在许寻笙身边坐下,赵潭微微一笑,重新洗牌。大家都坐在床铺上,他们这边坐了三个人,许寻笙当然会和另一个陌生乘客保持礼貌距离,于是便和岑野坐得比较近。
    岑野的手臂撑在她身后的床上,肩膀便自然而然轻轻靠着,许寻笙倒没太在意。岑野却渐渐走了神,也没看她抓了什么牌,倒是总是不经意瞥见她尖尖的却也肉肉的下巴,她脸旁的一缕柔软发丝,她捏的手指,一根一根,白皙葱葱。就这么入神的看了好一阵子。
    等许寻笙牌抓完,又仔细整理好,才对岑野说:“牌怎么样?”
    岑野扫了眼,说:“乖乖,别人都说新手手旺,你的手怎么这么臭?都抓了些什么鬼。”
    许寻笙眉目不动,一抬胳膊,手肘就撞在他胸口。岑野被打得身心舒畅,低笑说:“卧槽,谋杀你家老大?手臭还不许人说了?”
    许寻笙:“你走开,我不听你的了。”
    岑野跟没听到似的,凑过来继续看她的牌。一旁的赵潭憋着笑,说:“快打快打。”
    开始打牌。
    往往许寻笙还在蹙眉思考,岑野便伸出那长长的手指,在她手中的牌上轻轻一点,说:“出这张。”许寻笙心中一思量,确实如此,点点头,打了出去。
    当然也有不听他话的时候。他指了一张牌,许寻笙总觉得不对,不肯,非要打另一张出去,结果对面的乘客嘿嘿一笑,就把牌截了。许寻笙一愣,岑野已冷笑了一声说:“倔,叫你倔,瞎了吧。不听男人言,吃亏在眼前。”
    许寻笙不理他。
    就这么打着牌,很快也到了熄灯时候。最后他们和赵潭居然赢少输多,打得对方直叹气,还给他们买了包烟。这时赵潭笑着起身说:“我回去睡了。喂,小野,晚上守好门,照看好我们许老师。”
    岑野:“赶紧滚。”
    对面的乘客也都已躺下休息了,许寻笙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说:“我先去洗漱了。”岑野点点头。
    等许寻笙洗漱回来,灯已熄了,对面两人已蒙头大睡,岑野靠坐在下铺,还在打游戏。
    许寻笙弯下腰,低声说:“你去洗吧,早点睡。”
    深夜里的与她独处的岑野,似乎又安静了许多,也顺毛了。“嗯。”他从包里扯出毛巾牙刷,听话地去了。
    第51章 孤男寡女(下)
    许寻笙爬到上铺,就这么合衣盖着被子躺下。过了一会儿,听到门的轻响,有一束光透进来,他高高的个子走进来,然后又关上。然后是下铺的响动,岑野也躺下了。可许寻笙还是能看到他手机屏幕的亮光。
    许寻笙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想要睡着。可是火车太响,对床一个人的呼噜声又太大,躺了半天,还是没有困意。
    她重新睁开眼睛,下意识探头看了看,下铺已经没有亮了,看样子岑野也睡下了。她觉得百无聊赖,翻身趴着,把窗帘挑开一条缝,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夜。
    这时她的心情是沉静而寂寥的。那是种说不出的,不知有何而起的感觉。只觉得什么都是茫茫的,宛如窗外一闪而过的江河山川,灯光旷野。她想其实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可那心情又是静谧而美好的,因为你并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有什么发生。
    下铺忽然传来响动,然后有人下了地,站起来。
    她的床边就这么多了个人站着。
    岑野披着外套,手搭在了她的床边,阴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
    “你怎么又在发呆?”他问。
    许寻笙老实说:“睡不着。”
    然后就看到他低下头去,约莫又是在嘲笑,然后他低声说:“要不我上来陪你呆会儿?”
    许寻笙心头一惊,连忙说:“不用!”
    他静了几秒钟,说:“可我本来睡着了,被你吵醒了。怎么办?”
    语气竟有些无赖,许寻笙心想说不定是她刚才翻身动作吵醒了他,又或者他根本就没睡着在讹她。她说:“你想怎么办?”
    岑野说:“你不肯让我上来,就自己下来,陪我聊一会儿天。”
    许寻笙直接扭过头去,对着墙,不理他。他便低笑着说:“又装死,你不下来,老子现在就上来了。”说完许寻笙真听到他抓住了床边栏杆,一副要翻上来的气势。
    许寻笙一把拍掉他的手,说:“你敢!”
    岑野:“下来。”
    许寻笙怕他真的上来。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是黑暗中,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种愈发动人的味道;又或是刚才窗外的寂寞,依然沉浸着她的心。某种隐秘的、甘甜的、不安的冲动,隐隐诱惑着她。
    她心念一动,下了床,岑野也坐下,窗帘被他轻轻拉开一段,透进来途经某个城市的光。他微微地得意地笑着,许寻笙没有下地,直接踩在他床上,离他一尺远坐下,然后双手抱膝,轻声说:“聊什么?”
    岑野根本没想过要跟她聊什么。这样的夜晚,安静、昏黑、封闭的空间,无人打扰,她被他惹下来了,肯陪他坐着,他就已觉得很好,特别特别好。他想要慢慢品尝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他只想要靠近她再多一点,别的什么都懒得管。
    “不知道。”他说,“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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