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两秒,低声:“啊?”
    “她肯定见到我,”郭宰的话声缓慢醇厚,犹如深夜时段重播的放慢镜头的黑白电影,听得程心迟滞,乏力。
    她听着他说:“我这么高大,她有什么理由能当我透明。她见到我,只是猜不到会是我而已。对不对?”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喉咙,短短的头发扎弄她下颚的皮肤,程心莫名迟钝,反应半天,才“唔”了声。
    郭宰:“她见到我,会不会在心里偷偷想,哇,这是哪家的孩子,居然生得这么高大,世间少见,平时肯定吃很多米饭。对不对?”
    他话里夹着笑腔,一段话虚浮不实。
    程心稍稍低头,想昂起脑袋看看他的模样,可一动,下巴就撞上他的头顶,起不来。
    她后脑跌回床上,叹道:“想哭就哭,这里无外人。”
    “我才不哭。”郭宰应得很快。
    之后往下颇长一段时间内,房间里没人说话。
    程心轻轻呼吸,闻着身上人那股子不呛鼻但也不清淡的酒味,越闻越清醒。
    他睡着了吧?她挣挣双手,不好,没睡,力气还在。
    下一秒,郭宰再度开腔:“她以前也叫过我好好读书。”
    比起刚才,这话里带了浓重的鼻音,往后的也是:
    “所以……她明明不用上班,也会天天起得很早给我煮早餐,有鸡蛋和牛奶。我们每个星期吃的菜都不一样,她叫我将喜欢吃的菜写在小纸片上,再叠几下,放进一个盒里,前一天晚上我拿着盒子摇啊摇,然后倒出两张,纸上写什么菜名,她第二天就给我准备什么菜式。如果不会做,她会去书店买食谱,现学现做,是不是很犀利?”
    程心:“……是。”
    “她洗过的衣服有香味,衬衫永远不会有叠痕,连袜头都洗得白白净净,如果洗不白,她会扔掉……她以前很疼我……”
    “但她不要我了。”
    “她憎阿爸,连我都憎。估计就是,‘见到你就想起你个衰人老豆’之类的情节……”
    “她明明不要我了,还骗我,骗我会去香港探我。一次都无。一个电话都无。”
    程心静静听着。胸口的t恤也许湿了,房间里的冷气吹过来,冻凉冻凉的。
    “你看看她生的女儿,一点都不像她,哪像我,哪像我这么像她……”
    “不过无用,像她一点用都无,她不要我。好在她无认出我,不然她问我近况,我该怎样回答?告诉她香港我留不了了,我回来乡下给人送石油气?她一定会觉得很丢架,调头就走不认我。”
    郭宰断断续续说了许多,鼻音越来越轻。
    至此,他撑起身,昂起头,看着程心的下巴尖,问:“你认为我猜的对不对?”
    程心默了一阵,才道:“我不知道。”
    郭宰松开手,不再扣她手腕,改为去扶她的脑袋,让她的目光从天花板放下来,看向他。
    程心平躺床上,脸容平静,双手撑住他双肩。郭宰伏她身上,一双眼在暗黄灯光下依然可见红得厉害。
    俩人的脸孔一上一下,双目对视。
    郭宰问她:“你以后会不会像她那样,嫌弃我,嫌我丢架,调头就走不认我?”
    程心微愣,“怎么会。”
    “不会吗?就算我无读书,无学历,一世送石油气,也不会?”
    “不会的。”
    “……你会的。你认识的都是研究生,讲师,高级海关,又怎么会不嫌弃我。”郭宰风轻云淡地笑,状似他有多明白事理,多豁达。
    “我不会的。”程心却笑不出。
    “你会。”
    “不会。”
    郭宰一直在笑:“我不信。”
    程心看着他,过了会,说:“不信就对了。”
    闻言,郭宰的笑僵了。
    程心平静地说:“如果你无学历,一世送石油气,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不单单我,其他人也会嫌弃你。嫌弃你是一个平庸到极点,不肯努力,不敢改变,无追求,连梦想都懒得有的人。”
    郭宰怔怔看着她。
    程心说:“假如我之前不认识你,那就算了。但我认识你将近十年,见过你以前的得意,一对比,就会轻易发现你被打败了,变得一蹶不振,颓废无为。假如我和你不熟,不过点头之交,那也算了,反正外人的事关我屁事,我无那么多时间去管闲人。但偏偏我和你这么熟,我能袖手旁观,毫无感想吗?”
    郭宰脸色苍白,眼睛越瞪越大,眼神却渐渐慌乱。
    程心继续:“你看看程愿,她脸上无疤的样子你见过吧。她是女孩子,样貌对女孩子来讲,有时候会起决定性的影响,而她明明很可爱,是我们三姐妹里面最漂亮的,可偏偏她脸上留了一个抢眼的疤,无论涂多少药膏,始终都褪不清。她肯定难过,无人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包括你。但她无自怨自艾,无以此为借口放弃自己,她照样努力读书,在锦中是学生会部长,成绩年级前十,无人敢小看她欺负她,也无人当她脸上的疤痕是一回事了。或者你认为我拿她和你做比较,情况不一样,但我想表达的是,以前的人生,起因与经过,你们都无法自己选择,可是结果,你们是可以自己手动去调整的。程愿的疤痕可以做手术清除,而你,你失去的幸福也会有朝一日归来。比如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妻儿,成立自己的家庭,那种幸福,会比以前有过之而无及。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唯一能改变的是将来,将来是一张白纸,随时随地任你编写的,明白吗?”
    郭宰本来晾干的眼,又湿了,在泪水滴下来之前,他趴下去,将头埋到程心的颈项间,狠狠抽气,身躯剧烈起伏。
    程心深呼吸,双手轻拍他的后背,闭上眼,不再说话。
    失去的幸福有朝一日总会归来,只要好好活着,来日方长,青山永在。
    ***
    第二天早上七点,程心听手机闹钟起床,郭宰仍未醒,她留了张纸条就走了。
    回宿舍抓紧时间冲凉洗刷,收拾整齐再去上课。
    今天有一节程朗负责讲授的公共课,两个专业的学生在大课室上。
    课间程心去厕所,出来时在走廊碰见程朗。
    俩人笑了笑,程心说:“难得没有人围着你问问题,落单了。”
    程朗笑了出声,问:“于丹丹还没醉醒?她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能起来吗?”
    程心耸耸肩:“天知道。”
    程朗:“那你朋友呢?”
    “还在睡觉吧,反正我走的时候他没起来。”
    才说完,她手机就响了,来电号码是她早上录入的宾馆号码。程心对程朗扬扬手机:“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程朗抬抬手,示意她接电话,他不打扰了。
    转身走开几步,听见身后有低笑声,程朗忍不住回头,见程心站在窗户前笑意盈盈,满身阳光。
    电话里,郭宰对她说:“我想回学校继续读书,重新出发。”
    第152章 第 152 章
    国庆假期之后某天,程心陪同郭宰前往前锋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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