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愣愣神,记起了什么,反问:“他被你没收的物件能放行了吗?”
    对方不兜圈了,“能,打电话来就是通知你来取的。海关估值出来了,价值六千多,要征税,拿单过来交钱赎货。”
    “六千多??”程心惊讶得低叫。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她也万万没想到郭宰买的礼物会真的这么贵!
    看来她之前少骂他了。
    手机里对方笑了笑,“嫌多还是嫌少?如果我是你就嫌少了。进来的名包名表多的是,就这一块烂铜烂铁,竟好意思浪费我们的人力物力去搜证,小气。”
    他说出口的话没一句不是嘲讽与鄙视,和刻意。程心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她问:“需要本人亲自来取吗?”
    对方:“你一个人来就可以。”
    程心:“……”
    她一声不哼把电话挂了,然后输入另一串号码拔过去。
    响半天,没人接,她才又记起,郭宰在十九楼做服务生,如今傍晚六七点,正是他上班最忙的时候。
    等郭宰下班到家,给程心打电话时,她已经上床睡了。
    他俩直到周日才在十九楼见面。
    程家五口和阿姨小舅他们,在十九楼的包厢房里饮早茶当午饭。
    阿爸将点心卡递给程心:“去去去,找点心车再搬几笼点心回来。”
    先前点的一批已经吃得七七八八。
    程心放下筷,嘴里的排骨没啃完就接过卡出去了。
    点心车在大厅悠转,她过去随便要了几笼合自己口味的。
    好几笼叠起来,捧在怀前,高至鼻尖上。
    “我来。”
    郭宰走近她,伸手将点心笼接过手。
    在这之前,程心见他利落地将笔与便签放到西装背心的左胸口袋上。
    他走在程心前面,无需问就非常了解她在哪个包厢用餐。
    十九楼的服务生统一穿长袖白衬衫与黑西装背心,黑色长西裤配黑皮鞋,这样的搭配只要尺寸得当,随便穿哪个男人身上都不会难看。
    穿郭宰身上则尤其好看。
    程心望着他的背影,挺拔笔直,配上这成熟的衣着,十足一个大人相。
    她脑里莫名涌起他小时候穿小西装的模样,两者拼一起比较,“他长大了”的感慨随即汹涌而至。
    在酒楼工作,形象相当重要。除却统一的制服,个人仪容亦不容有失。
    郭宰因此将长长的刘海全部梳理至脑后,抹上些许发胶定型,整张脸露了出来,青春精神,年轻英俊,颜值吊打酒楼全场。
    程心尾随他回包厢时,一路看见不少女食客对他回头,也有人对他点评。
    “喂喂喂,那个服务生,很像《恋爱世纪》里面的哲平!”
    “不不不,是像《二千年之恋》里面的金城武!”
    “他哪有这么黑,明明是白白净净的散开头发的杨过!”
    程心:“……”
    一个人的脸要像这么多个人,得长得多艰辛啊。
    郭宰走至包厢门口前几步,停了下来。
    “我不进去了。”他边说边将点心还给程心,“慢点接。”
    程心拿眼盯他,小眼神不甚友好。
    他一头雾水,“做什么?”想了想,说:“还在怪我留你的手机号给海关吗?昨晚不是解释过么,我怕家里的号码被废了,打不通,所以才留你的手机号。不然的话,万一海关联系不上我,回头扔了我买给你的礼物怎么办。”
    “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程心说,“留个号码接个电话,举手之劳难不到我。”
    郭宰点头:“对啊,你昨天也这么讲的。所以你气什么?气我去工厂结了工资,不等你一起去闹?”
    他前几天去工厂要求结工资,工厂原本耍太极,想拖想欠想赖数,郭宰一句:“你再不结,我马上去工商局和税局投诉你。”
    在香港呆的时间久了,对于如何维护自身权益有些耳濡目染,比如遇上危险报警,遇上不公投诉。
    他不懂在乡下要怎样投诉,也不知道投诉有没有用,反正先打听打听,临场发挥时再端出来吓唬吓唬人。
    工厂请过上百名工人,也炒过上百名工人,从来没有一个敢说去投诉的。而工商局与税局又是工厂的头号大敌,随便来个人在中间搅和搅和,分分钟都能搅出一锅粥来。
    这名工人,有点来历,看看个人信息,是本地人。
    工厂这才当郭宰一回事,给他结了工资。本来就不多,加上左扣右扣,仅余三百多块。
    至于他不等程心,一是觉得要她帮忙的话,丢脸,二是抗拒被她当面见证他的收入只有三百来块……
    程心摇头:“不是,你能自己解决问题,我只替你高兴。”
    郭宰笑了:“那你盯着我做什么?盯得我很不自在。”
    程心面无表情,视线移到他头顶处,平腔白调说:“我在盯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油腻腻,油迹迹,油淋淋,油死了。”
    “呃……”郭宰挠挠脸,“不打发胶会掉下来的。”
    程心响亮地驳回去:“你不会剪短?!”
    郭宰嘀咕:“这两年不是流行男生长头发吗……”
    起初他是无心料理头发,长短秃顶均无关紧要,后来见挺时尚的,就一直留了下来。
    “流你个头,你又不是明星,追什么潮流?老老实实去剪个短头发。你现在这发型……”程心发誓,她没有扪着良心说瞎话,“丑到无朋友。”
    郭宰:“…………”
    周一下午,他去了趟理发店。
    理发前必先洗头。
    负责洗头的女店员对郭宰笑吟吟的,拿着毛巾示意他躺下来。
    郭宰仰躺到洗头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不管了。
    十九楼分早中晚一个茶市两个饭市,为了多挣钱,他三市全上,从清晨六点开市,至晚上十点收市,一双腿不歇不息地在酒楼内站啊走啊跑啊。
    初初时,每到收市下班,腿就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想抬都抬不动,又酸又麻又痛,脚底更是磨出好几个大泡。
    之后慢慢适应了,腿才不那么难受。酒楼经理也不同意他一天三市全上,担心他疲劳过度容易出错,得不偿失。他便改为轮班,今日周一,只上早午市,休晚市。
    女店员的洗头技巧相当娴熟,一双手在头上按来按去,微痒舒服。热水的温度与力度又恰到好处,冲刷着他的头皮,使他全身放松。
    郭宰有些迷糊,想睡。
    昏昏沉沉间,那双洗头的手从他的颈项,沿着脊椎,一寸寸探入他的衣内后背,行至中段,手掌往上顶了顶他的大片赤果皮肤,然后双手分别取两根手指头,指压着脊椎的两边,缓缓地缓缓地,与进去时方向相反,逆着往回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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