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静止了。
    丁小六满头大汗,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做对或做错,头顶上那双眼睛,却像是一把把尖刀一样,如有实质的,让他觉得自己连喘息都是奢侈。
    就是在这攸关时刻,丁小六觉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县主。
    他很纳闷,明明他说的事情,与她有益啊。
    可这位县主的反应却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哦,我知道了。”
    女子淡淡说道,话毕不加停留,转身就走。
    丁小六见此,一急:
    “奴有错,县主则个原谅!”
    门旁,女子停住了脚步:
    “哦?说说,你错什么了?”
    错什么?……丁小六又茫然了,他错什么了?
    他一没有背主,二没有背主之心。
    恍惚之间,丁小六的眼前,出现一双素净的绣花鞋,他抬起了头,懵懵然地喊了一声“县主”。
    嘴唇讷讷,却说不出什么来。
    “观察细微,是你的优点。”
    丁小六闻言,眼神之中越发的不解,既然是他的优点,为什么又说他有错。
    “但你不该妄自猜测揣度我的想法。”
    丁小六还是不解,“奴、奴没有说县主……”
    “你一告诉我 工匠之死,二提醒我水车村之事,
    丁小六,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水车村之事,她是当事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那工匠是之前跟着她学过制作水车的木匠,木匠原本不知事情如何,估摸城门楼子前,工匠看到她了,又去打听一下沈家的事情,
    也就知道当年水车村的事情,是弄错了。
    丁小六追去问木匠,也才知道这件在世人眼中,功属沈家天骄那位微莲小姐的事情。
    这事情,若是真的揭发出来,那定是沈微莲的丑闻。
    木匠又死得蹊跷,丁小六是在提醒她,此事是不是沈微莲所为。
    的确,事情是值得怀疑,但是没有证据之前,连凤丫不会贸然行动。
    事情就算是真的十分蹊跷,也不该是丁小六来说这么一句话。
    “我,奴……”
    “你想要替那工匠寻一个公道?”连凤丫一眼洞穿丁小六,看得后者头皮一阵发麻:“为什么?你与那工匠不过刚刚认识吧。”
    丁小六沉默了,好半晌,抬头:
    “回县主的话,我确实与那工匠不算相熟。
    但他见我去他家,特意去买了一块猪肉,半斤牛肉,半斤酒。”
    连凤丫懂了,工匠那样节俭的人,见着丁小六去,也却舍得买了好酒好肉,热情款待,
    而丁小六呢,恰恰却是在沈家过了最不为人在意,谁都不把他当做一回事的六年,
    试想,丁小六会把这顿饭,这个人怎么铭记。
    “张大叔真的死得冤枉,县主,奴只是不想他死得这么冤。”
    “你起来吧。”
    ……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窗沿上,连凤丫从那日庄子上,丁小六的事情里晃过神来,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起身踱步走到窗前,伸手把半掩的窗扇一把推开,一下子,冷风夹杂雨水,飘忽地砸了进来,
    湿了一身一脸一头。
    她没证据,即便丁小六口口声声说张木匠死得蹊跷……即便是张木匠当真死得蹊跷,她依旧没有任何的证据。
    望向东园子,那个方向,却是沈家二小姐的居所所在。
    连凤丫的眼中出现了犀利无比的凌冽之光……她从无多少怜悯之心,也不喜多管闲事,
    她也知自己性子淡漠,更甚至是可以称为,无情。
    但有一点是,如果是有人造就了张木匠的死亡,这场悲剧的缔造者弄错了一件事:
    张木匠或许渺小,但这样一个人,却是解救了一村百姓的旱苦,他于这世间而言,是大功劳者,
    连凤丫一直执拗地认为,无论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是多么渺小的尘埃,他也不该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无论是谁,都不能叫这样一个身负大功劳者,死得无声无息,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憋屈。
    她或许不是什么圣心大发的好人,但活得久了,见得多了,也就知道,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即使这个事实非常叫人无奈,但是再无奈,最终也会发现,区区人类,很难去改变。
    但她却近乎偏执的认为,这个世间,还有一些事情,它必须讲道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凤丫的眸光,望得很远很远很远,似乎穿透了树木花草,高墙花苑,望向了很远的那个地方。
    无论,是不是沈微莲,无论,是谁,造就了张木匠的死……
    连凤丫背于身后的那只手,以着极缓的频率,逐渐地弯曲、收缩,而后,
    倏然握紧!
    有力地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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