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千丝万缕,动一处,牵一方。
    就说东华门下的事情,这里闹出大事来,牵动的绝对不止是一方,是多方而动。
    连凤丫扫一眼这现场,“褚先生可觉着,这处人,又多了些?”
    经她提醒不,她周围其他人,也立即环视四周,最先开口的是张二鱼:“这处本就人多。”
    褚先生眼比他毒,一边眼往上抬起,入眼的却和张二鱼不同,道:“你往身后那些酒肆茶肆二楼座瞧。”话落,又听一声呵斥:“用眼看,别抬头,悄摸的看。”
    这一说,不光张二鱼,跟来的其他人,都正要抬头大方四处打量,听闻这后一句呵斥,连忙把刚准备大仰的脑袋摆正,只学褚先生那样,用眼角去上瞟。
    这一瞟,倒吸一口冷气:“都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连凤丫嘴角挽起一抹冷笑:“各怀心思的。”
    “各怀心思?这事儿又能让别着人讨着什么好?”
    “好处啊,可就多了。”
    她说着,便伸手唇边做禁声,那处浩浩荡荡正往这边赶来一群人。
    耳畔有人喊道:“公家办事,闲人退避。”
    那声音尖锐如哨,阴柔刺耳,不比一般人的声音自然。
    随着这一声声靠近来,周围百姓们各个忙一溜烟往后退开,本就拥挤的人群,这下更是你贴我,我贴你。
    着眼望去,一宫人前头一路喊话开路,喊一声“公家办事,闲人退避”,他身后就有大监举着佛尘,一脸冷峭地往东华门去。
    “你看,连陛下都惊动了。”连凤丫小声对身旁人道,正说着,脸色忽地一边,耳朵动了动,“这可好,连禁卫军都调遣而来了。”
    褚先生竖起耳朵听了听:“是马蹄声,未必是禁卫军,说不得是五城兵马司。”
    她垂眼,思索片刻,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
    “嘎吱”一声,手下捏拳作响,她家那小子……想到此又狠狠再捏住了拳,月牙湾的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中,苦笑一声,
    “竹心那小子,何德何能惊扰来如此一个一个大人物。”先是大监,再是五城兵马司,这史前史后,怕也独一个连竹心了,不名载史册,也难了。
    只这样载入史册,当真是,不如淹没在浩瀚历史的滕浪中算了。
    又讽刺无比自嘲道:“当真是感谢那背后那只手。”
    褚先生心绪微动,只觉得面前女子不太对劲,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让人欺负还自嘲的?莫不是真被吓到了?抑或是改了脾性?
    正待说什么,忽耳畔听那女声道:
    “今日事毕,好坏不问。
    我总要感谢背后那只推波助澜的手,不如,砍了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砍了吧”,飘入褚先生耳朵,老人家背脊一震,心下立时涌出一个念头:就说,这女子怎么会改了脾性,任人欺负?
    可那是事后事,现如今却是僵局中。
    那方大监定是得了天家之命,前来安抚众学子。
    到底,对这些士子学子们,天家却是不能够像是对待官员们一样,用雷霆手段镇压。
    大监立众人前,他那张嘴,此刻就是天家的嘴,所以熟读四书五经者,定然也是心知肚明,悉心听完大监的话。
    有些学子有了退意,他们本就是这大庆朝的读书人,将来都是奔着天子门生而去,既如此,何必闹得太僵持,如今天家都命人前来安抚了,这已是无上荣耀。
    可这边刚有一波人心中有了退意,就见一人忽地往前,冲那大监一拜:
    “天家容禀,吾等本是饱学之士,今日众人聚在东华门下,并非真实要闹事,只吾等有一事不明,只这件事若是无人给吾等解惑,吾等不服!”
    大监垂眸望不远处那学子,阴柔的声音起:“好一个不服。天家让尔等退去,东华门下乃是圣人地,岂是尔等闹事之处?你敢不退乎?”
    “自吾大庆建国以来,太祖打江山,建社稷,五湖四海人才繁出,从未有过一身有缺陷者入朝拜官,也从不曾有一缺陷之人能行科举功名!
    难不成只因为这人是当朝太傅闻枯荣的弟子,就可有如此无上殊荣?
    若是因如此,吾等不服!”
    那人也狠绝,声嘶力竭喝道“吾等不服”,深深叩首,脑袋往地上撞砸,不出片刻,便深红出血,场面竟如此壮烈,其他人看到,有人似被说中心中事,狠狠一咬牙,学他:
    “吾等不服!”
    有一有二就有三,
    道家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场面,竟然也粗浅的契合了。
    果真,浩浩荡荡一众人,皆跪地拜首:“此间之事,若无人与吾等解惑,吾等,不服——”
    “吾等不服——”
    “吾等不服——”
    东华门下,跪下一群读书人,人头攒动,口呼“吾等不服”,声壮如虹,竟在这坊间回荡开,声传十里外不止。
    “吾等非闹事之人,吾等只求,有一人,与吾等解惑,敢问,可有——”
    正激昂澎湃中,却发现那大监的视线,却不在他们身上,那大监举目望去,目迎一人近来。
    有兵马司官将前来阻拦,大监抬手放行,官将看到,立时退去,东华门下士子们,此刻也都顺着大监看的方向看过去了,
    那门下浩浩荡荡的人群之中,有人一脸茫然,小声问身边人:“那是谁?缘何此等威严时候,官将们不捉他?”
    可惜他白问,身旁人也一脸不解,摇头。
    但,并非所有人都不识。
    既都是今年科举之人,多少还是有人认识的。
    那人儿往门下来,越走越近,又有士子低声询问:“他到底是谁,大监怎么会放他入内。”
    依然,无人能答。
    正说着,那人影却已经近前,立在那为首跪地带节奏的人面前,他不是一人而来,身后两个玳瑁小厮,他立定,他身后随行两个玳瑁小厮却忙活开,
    一人从背后篓中搬出矮几,不大,却够铺开一纸一墨一笔。
    另一人铺纸墨笔砚。
    末了,两个随从悄然退后。
    只见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执笔点墨,在白纸上书:
    “吾为尔等解惑。”
    “你是谁?”
    那手执笔,青松有力,纸张上再书:
    “连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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