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引制度,在上一世的时候,便也有了发展。
    如今在这个时空之中,无非是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也有人要说了,这么多朝堂众臣,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够想到这样的办法,大家都想不出解决办法,偏偏就她连凤丫能耐,能解决了?
    其实不是这个办法多特别,也不是她连凤丫有多聪颖,连凤丫所想的办法不算特别,她是后世人,所占用的也是历史前人的智慧。
    说到底,她是占了先辈们和历史的便宜的。
    再者就是,原本是粮草缺失的问题,少有人会把粮草缺失的问题,往盐引这方面去考虑。
    这个不考虑的原因,也并不一定就是,泱泱大庆朝,没有人想到,联合诸多因素,也可能是想到的人,不敢去说。
    毕竟,动盐引,等同动一方盘根错节的势力。
    盐引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一国之重,每个朝代,都将盐引握在手中,朝廷严厉打击贩卖私盐者,也是有缘由的。
    如此可见,动盐引,等同牵一发动全身。
    而连凤丫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说出这个办法来,是因为她知,在闻老太傅书房,这一方天地中,知道今日之事的,无非天知地知她知,老太傅老皇帝知,而这二人是不会,把她一个连凤丫引入众人眼目之中。
    就这件事而言,她还是占了一个“身为女子”的便宜。
    倘若她是男儿身,今日给老皇帝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等同是引火烧身,帝王疑心之重,采纳她的办法的时候,也许就已经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了。
    此时此刻,连凤丫才觉得,身为女儿身,在这个朝代中,似乎也不完全处于弱势,至少今日,因为她的女儿身,老皇帝不会将她纳入“需要暗中观察”的队列中。
    再者,当老太傅问及她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连凤丫很确定,她给出的答案十分完美,符合她“乡野村妇”“目不识丁”的身份,又贴合生活。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与老皇帝叫板,明明知道老皇帝此刻面临的边城缺粮和南水北调工程民丁缺粮两大问题,却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非要冒着惹怒老皇帝的危险,问得一清二楚。
    幸而,她够幸运,老皇帝在发怒之前,说出他老人家如今所面临的的困潮。
    一旦老皇帝说明白说清楚了,她也才可以顺坡下驴,顺势而为,“顺道”提出“盐引”之法。
    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看着好像一切都是偶然,连凤丫提出马铃薯是偶然,天真以为一个马铃薯能够解决当前困局是偶然,
    纠缠老皇帝刺激老皇帝说出他所面临的的困局,是偶然。
    突发奇想提出盐引之法是偶然。
    一切看似都是偶然的事件之下,其实都是精心算计。
    算人心,算时局,看似好像简单,但其实十分凶险,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此刻的连凤丫,也许就人头落地了。
    再者,将这一切偶然串联起来的前提是——算。
    可“算”这一回事,更不简单。
    算——的前提是,洞彻时局,洞彻人心,甚至将今日在场之人的脾气性格,都必须算在内。
    头顶上,“朕,准许连氏凤丫,为朕种粮。”
    老皇帝的声音压在头顶,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连凤丫深埋着的脑袋,悄悄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袖中紧紧捏着的拳头,松了开来。
    哪儿有真的算无遗漏?
    一切“算”的背后,都是危机重重。
    “算”赢了,万事可期。
    “算”输了,万事休矣。
    钢丝上行走,多半提醒吊胆,没有什么艺高人胆大,实则是“没有退路”。
    她——连凤丫,绝不会任人想要驱出金陵就驱逐出金陵!
    之词胡同,沈家!
    面无表情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女子眼中,迸射出厉芒!
    “连凤丫,你怎么还不起身?”
    头顶上,老皇帝此刻已经有了解困之法,心情大好的同时,却久久不见那女子起身,不禁好奇问。
    连凤丫恭顺依旧,分明跪着,却不卑不亢,道:
    “陛下,民女的温泉地。”
    女子声音清淡,不惧不怕,不卑不亢,老皇帝闻言,猛地想起来,一开始,这女子不就问自己要一块温泉地?
    可他却更好奇,“你要那温泉地作甚?”
    “种粮。”连凤丫平静吐出两个字。
    头顶之上,老皇帝和老太傅对视一眼,二人眉眼之间,疑惑更深了。
    “没有温泉地,还不能种粮了?”
    “没有温泉地,当然可以种粮。
    有了温泉地,民女七日后就可以种粮。”
    这一次,老皇帝倒是没有直接下判断,却垂眸落在那女子黑黝黝的后脑勺子上,龙目中露出一丝深思,过了一会儿:
    “你说说,朕也好听一听。”
    “此事,民女嘴拙,一时不知该怎么给陛下解释明白。
    不若,陛下给民女一块温泉地。
    一个月后,民女斗胆,请陛下去往温泉地一游,
    陛下一看便知。”
    老皇帝闻言,立刻拍板:
    “好,朕就许你一块温泉地。”他便看看,这女子一个月之后,能够捣鼓出什么来!
    许是缺粮的问题解决了,老皇帝心情十分之好,当下就同意了连凤丫的请求。
    此地事了,直到连凤丫走出书房的时候,一股冷风吹进了衣领中,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此刻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与人斗,还是一言能定人生死的人斗……一旁,郑三娘子给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大娘子,刚刚可是吓坏了奴。
    您可不知道,您在里头呆的够久,我这心差点儿都快跳出三丈外。”
    被郑三娘这个一打岔,连凤丫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侧首就打趣郑三娘:
    “这可不能够,三娘的心,是要离我远远儿的?”
    “哪能。我郑三娘生是大娘子的人,死是大娘子的鬼,我还怕大娘子不要我了呐。”
    “去去去,这话黏腻的,三娘你可别故意恶心着我。”
    她们是从闻府后院走的,谢九刀和郑三娘,跟在连凤丫身后,三人亦步亦趋,顶着寒风往柳南巷子回去。
    进家门时,连凤丫自言自语道:
    “这院子,我看着极好的。”
    话落,侧首问身后谢九刀:
    “九刀你觉得呢?”
    后者木着一张粗犷大脸,不明所以,“嗯”了一声,“是比淮安城的院子好。”
    “是吧,”她闻言,不表言论,却又问向一旁郑三娘:“三娘呢?如何想?”
    “京都城当然要比淮安城好,可就是……”
    话未说完,就被身前那素衣女子打断:
    “好就行。”连凤丫唇畔一丝浅笑:“我也觉得甚好呢。”
    至于郑三娘的“可就是……”,“可就是”如何?“可就是”生活不易?
    “可就是”处处艰难?
    “可就是”处处盘根错节的势力?
    “可就是”她们没有靠山,如无根浮萍?
    连凤丫眼中闪着冷意,渲染得那张再寻常不过的面庞,也泛着清冷的雾气,唇畔的笑意也变了没了温度……没有靠山,那就找个大庆朝最大的靠山。
    无根浮萍流浪漂泊……那就生根发芽,扎根深壤。
    她有扭头,朝着一个方向,仰头望去。
    四目之下,小小巷子里,能够看到的,只有砖墙而已。
    蓦地,她伸手朝着那个方向一指:“那个方向,就是之词胡同吧?”
    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谢九刀说话呢,还是郑三娘子说话呢。
    谢九刀闻言,却是一怔,垂目望向那女子时,那女子一身素衣,身披梅花纹的披风,寒风中,一派萧瑟中,惟独她,仿佛生机蓬勃盎然。
    谢九刀牛眼一动不动,落在那女子平静得比湖面还平静的侧容上,喉咙里翻滚出一个字:“是。”坚定无比。
    郑三娘子不明白这二人对话用意,却自觉地站在了那素衣女子的身后,仰首,遥望身前素衣女子目光所及的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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