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
    哪里都有,江上飘,湖上游,河中走,海上行。
    “连小姐,您要船做什么用?”菲尔罗斯问道。
    其他人都被这稀松平常的一句问话之后,好似相约好了一样,倏地都仰起脖子,望向那桌边坐在的女子。
    她,要船做什么!
    褚先生也好,谢九刀也罢,包括另外三个欧罗巴人,此刻,无论肤色,瞳色,国籍不同,却都关注于一点——她,要船何用。
    众人注视下,那女子不急着解释,却拾起筷子,慢条斯理从桌上碗中一粒一粒夹起炸的酥脆的豆子。
    “这是……”做什么?尼尔费曼操着一口并不特别流利的大庆话,心中疑问还没诉之于口,就被菲尔罗斯拦住:
    “等一等。”
    尼尔费曼闭上嘴,几人就看那女子一粒一粒把豆子从碗中夹出,摆放桌面之上。
    “若我有银百两,能购置‘皂’二十块。
    运至欧罗巴,卖与贵族皇室,一块,成交价,定银十五。
    全部卖出,得银三百数,去成本,得二百,去除路途中所消耗,如路费,吃用等,暂定为百两。
    最终,净赚一百两。”
    她一边说,一边把桌上豆子,一颗一颗摆放,配合她所说,竟一目了然。
    菲尔罗斯笑呵呵着,脸上大胡子遮住了他本性实则细致多思,“连小姐算得细致,但是,尊敬的小姐,
    按照您所说,定银十五,是这个价格。
    按照这个价格,或许,连小姐算得这一笔账,可以实现。
    可是,定银十五,是小姐您随口报的价,您怎么能够确定,这个价格,运至我的家乡,不会因为最终价格太高,砸在我们三个人的手中。”
    “这个菲尔罗斯先生应当比我更清楚。
    道,物以稀为贵。
    菲尔罗斯先生、保罗先生、尼尔费曼先生,我的朋友们,你们远道而来,不会是专门来做一门赔本的买卖的吧。”
    菲尔罗斯正好迎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她眸中带笑,望着自己,一嗫,又提出一个刁难:
    “可是,如果是按照连小姐所算的这笔账,我们远道而来,辛苦带货运至欧罗巴,回到我们的家乡,不过也只是得银百数而已吧。
    我们三人也仅仅是得一个辛苦的跑腿费。这么算来,连小姐果真觉得,我们三人所赚很多?”
    “我看,并不是吧。”连凤丫淡笑着回望菲尔罗斯,正面回应他的刁难,她当然知道,她要他们帮的这个忙,并不是那么寻常。
    而这三人,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松就答应了。
    他们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又飞快从碗中夹起炸豆子,这一次,豆子在桌面上堆成了一小堆,“菲尔罗斯先生,您提出的疑问,从根本上,并不成立。
    是的,假若你们本金是银百两,最终得净利润百数。
    可是,如果你们拥有的本金是一千两,一万两呢?”
    菲尔罗斯不假思索:“那有什么难算的,本金百两,得净利润百数,本金一千两,当然是得净利润一千两,
    以此类推,一万两本金,利润一万两。
    可是,我们三个人并没有一万两银。”
    “真的是这样吗?”连凤丫轻笑,清澈的眸子,微微烁了烁:“菲尔罗斯先生,无论本金多少,运货多少,你们的路费却是相差无几的吧。即便有所增加,也并不会超过许多。
    粗略一算,若本金一千两,三位最终得净利至少在一千八百两数。
    以此类推,本金越多,带货越多,你们赚的就越多。
    当然,为表我的诚意,我必须向三位透露一件小事,”她眸光落在三人身上,侧首在褚先生耳边耳语两句,
    褚先生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不多时,往返而归,却是领着张二鱼、还有一直在院子里喝美酒的江老头儿一起,
    三人前后而来,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不算大,三人捧着三只箱子,出现在三个欧罗巴人面前。
    连凤丫起身,走到桌边,打开桌上三只箱子:“这就是我的诚意。‘皂’出自我手。而这件事,少有人知道。
    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三位。这,便是我的诚意。”
    那三个欧罗巴人闻言,惊得张大嘴巴,还是菲尔罗斯最理智,他理了理思绪,想到之前和安九爷的交易,心中微微有些恼怒:“亲爱的朋友,连,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好朋友的吗?”
    他是认为,他被连凤丫和安九爷一同设了圈套算计了。
    连凤丫又怎么会听不出话中意来。
    倒也不急着解释这误会,只道:
    “我与简竹楼安九爷向来合作愉快,
    销卖这种事情,我又不擅长,向来都是简竹楼安九爷在帮我打理。我与安九爷之间有协定合约,出自我手的‘皂’,只能经安九爷的门路销售。
    我明白菲尔罗斯先生的恼怒。
    但您要明白,我、您、安九爷,我们三方之间,谈论的是两桩买卖。
    您三位与安九爷是一桩买卖,签有合约书。
    我与安九爷之间,是另一桩买卖,也签有合约书,并且,这份合约早在你们到来淮安城之前就已经定下。
    事有先后,难道不是吗?
    我若绕开安九爷,单独和您三人做这笔交易,那我就是毁约的一方。
    菲尔罗斯先生,您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毁约。”
    三个欧罗巴人的恼怒渐消散,这是生意,生意上,就要将信用。生意有生意的做法,不能坏规矩。
    这一点,无论是哪一国的商人,都明白的道理。
    “连小姐,您没有做错。”
    “是,我当然知道,我没有做错,我信守约定,遵守游戏规则。”她一点不谦让,忽地望向那三人:
    “菲尔罗斯先生、保罗先生、尼尔费曼先生,我的朋友们,我连凤丫,大庆国的商人,十分期盼这笔生意落成。
    来吧,让我们完成这足以让双方都满意,而你们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
    而我,只有一个请求,我要,欧罗巴最好的船木工匠。”
    “如果,我们说‘不’呢?”
    菲尔罗斯黄褐色的瞳子,如野狼,盯在连凤丫的脸上。
    而桌旁女子,平静的面容,无波无澜,只是侧首,回望着他:
    “淮安城的欧罗巴人,并不止你们三人。”她勾唇。
    三个欧罗巴人一嗫,随即,菲尔罗斯露出苦笑来:“‘皂’,只有连小姐有。”
    她勾唇:“菲尔罗斯先生,你是聪明人。”
    “显然,我还能怎么选择呢,我的朋友,连。”
    “所以?”
    她望着他。
    后者用着一口发音怪异的大庆话,苦笑着说道:“签合约吧。”
    褚先生上前,一手好字,行云流水,风骨俱佳,一番签署之后,此时算是成了。
    菲尔罗斯带着其他二人,告别之后,提脚离去。
    门口
    “菲尔罗斯先生、保罗先生、尼尔费曼先生,你们落下了东西。”
    三人回首,不解望去,却见那女子的目光看着某个方向,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去,却是桌上三个木箱子,
    起初的不解,过了一会儿,顿时明白了那女子的意思。
    “这是……我们的?”保罗试探地问道。
    那女子点头。
    菲尔罗斯张扬着大胡子,挑着眉:“连小姐不是说,你的‘皂’,必须经由安九爷的手向外销售吗?”这是在嘲弄她不守信用。
    菲尔罗斯原本是抱着一丝嘲弄的。
    却见屋子里那女子,浅淡的容颜上,轻轻一笑,清澈的眸子里,顿时一汪泉水,清透,笑意盈盈:
    “是。我一向遵守游戏的规则。
    桌上箱子里的,是‘送’给我的朋友们的‘礼物’。”
    菲尔罗斯瞬间明白过来,“送”的,“礼物”,这两个词,已经说明她并未毁约。
    瞧,这不是“卖”给他们的,是“送”给他们的,这才是重点。
    保罗和尼尔费曼露出了笑意,心里盘算着那一箱子的“皂”能够为他们带来多少利润,怎么会不激动难耐。
    只有菲尔罗斯一人立在门口,沉默了许久。
    直到他的两个伙伴在催他,他才上前,一把抱住了桌上的木箱子,临走之际,却对那屋中女子说道:
    “连,你是大庆国最厉害的女商人。”他眸中含着一丝少见的钦佩,和一丝忌惮:
    “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他不想成为他身后那女子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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