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还有一件事就是童生试。
    万氏和连大山紧张兮兮,比连竹心这个要参加童生试的本人还要紧张。
    “来来,娘去求来的符,戴在身上,保准高中。”
    连凤丫连忙从万氏手里,夺走了那个不知从那个街边算命先生那里请来的符:
    “娘,您放轻松点,别那般紧张。这小子好端端的,也要被你和爹弄得紧张起来。”
    “不紧张不紧张,哈哈,哈哈,娘哪儿紧张了,娘不紧张。”
    万氏满嘴说着不紧张,那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的一扭一扭,连凤丫给了个白眼儿……就这模样,还不紧张?
    “好了,竹心,”连凤丫说着,“别叫罗管家等久了,去吧。”
    原是罗管家来了,要来接连竹心去考场的。
    小家伙老沉持重的小模样,倒是有些像个小老头儿。
    连凤丫送走了那小家伙,不由得回想起那张故作深沉的小脸蛋,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们也走吧。”转身对着谢九刀说道:“庄子上的事儿,不少忙活。”
    连大山拿了锄头,要跟着一起去:“爹也去帮忙。”
    连凤丫没让跟着:“家里还得你和娘,难不成阿爹要阿娘一边儿带着俩孩子,一边儿还得顾全着家里琐碎?”
    这样一堵,堵得连大山本来就嘴笨,只能讷讷的放下手上的锄头。
    万氏在门口抱怨起:“你还晓得你有俩孩子,成天不见人影地往外头跑,也不见你陪一陪孩子。”
    连凤丫只能笑着赔不是。
    她自是知道这样不好,心里盘算着,等这阶段忙活结束了,日子安稳下来些,可不能再这样成日往外跑。
    说不亏欠,那是不可能的。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有些刺目,谢九刀在一旁,将她这一切看在眼里:“风吹沙子入眼了?”
    连凤丫笑了回他:“哪儿能呐。是太阳光太刺眼。”哎,她最近怎么越来越忧愁寡断起来。
    倒是不太像她了。
    她哪儿知道,上一世的她,无父无母无牵挂,受的就是那样必须你死我活的训练,毫无牵绊的人,又怎么会忧愁寡断。
    这一世的她,虽说活了两世,在这方面,却还如孩童一般稚嫩。
    两世为人,才堪堪懂得人世间的牵绊。
    “走吧。”谢九刀说道。
    两人往城郊去。
    天梗边上,“今天要开凿这块田地。”
    其实她买来的这块地,真正适合种植庄稼的平地,是真的不算顶大。
    她让人开垦田地时,在垄边挖开一条一条的手臂粗的浅沟,又让人把大牛车上运来的竹子一节一节处惯用,再在竹子两边挖出间隙差不多距离的小孔洞。
    “大娘子,这是做什么啊?”
    有人不满起来,“这不是瞎忙活吗?开垦农田,俺还没见过这样做的。”一边儿说,还对着周围人怂恿起来:
    “大家伙儿见过不?瞎忙活嘛。咱虽然是签了长契了,可也不能这样不把咱当人看吧。”
    连凤丫闻言,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眼中的温度,降了降……这才是刚来干活儿,就已经开始怂恿起来。
    这种人,放在哪儿,哪儿必定会出事。
    她脸色淡了淡,提步走到那人跟前:
    “从前没见过?”她唇角蛮横地往下一弯:“那你现在见识到了。”
    那人还要狡辩:“你一个丫头知道啥?种田的田把式,不是这样干的。”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放下了手上的活计,看向了这边。
    又都看了看田埂上那立着的女子,看她准备怎么做。
    连凤丫一脸淡漠,她若是为了这点事,动辄要把人打死,那就过了。
    但此刻,这刺儿头分明就是在破坏她的威信,不处理,只怕今后这些个人都要蹬鼻子上脸,谁又还有个“怕”字。
    也不知这人是自己蠢笨,非要挑衅她,还是受人指使。
    但无论是哪一个,今儿个,她断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三娘,庄子交给你了,你来说说,这人,该怎么办。”
    郑三娘上前头来,心中颇有些打鼓,还没有和这大娘子共事过,实在不知这位酒娘子的手段。
    只能道出一个中肯的回答:“该罚。”
    “怎么罚?”
    “扣月利?”
    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但是每个人每个月还是有工钱拿的。
    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最在意的也就是这手里头的银子了。
    只是……
    连凤丫淡目扫向那个人,那怂恿挑拨的刺儿头,居然纹丝不动,她唇角一勾,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今天故意要在众人面前坏她威信,这事多半是受人指使了。
    否则,又怎么会在听到要扣银子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在意?只怕指使他的人,给的更多,多到他压根不在意这点银子了。
    她走上前去:“你晓不晓得,我是主,你是仆,我让你做,你跟我顶嘴。
    顶嘴就罢了,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用心?”
    “我、我哪儿有什么用心。”
    连凤丫冷笑一声,“有没有你心知肚明。你若是觉得自己做的很好,藏得很好了。
    那就想想,三娘说,要扣你银子的时候,你却无动于衷。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了。”
    话到此,有那脑子清醒的人,豁然明悟了,是啊,他们这些签下卖身契的人,哪一个不是真正穷到没路走了?
    但凡还有路走,又怎么会签下卖身契。
    这一签,就再也不是自由身了。
    而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心疼那银子?
    可那人……
    众人恍然大悟……是怂恿啊!
    那怂恿之人,也嗫了一下,只下一刻,还顶嘴:“我哪儿有啥用心,就是大娘子做错了,提个醒儿。这也有错?
    这要是错了,大娘子你打死我好了。”
    连凤丫面色清淡地望着那人脸上,蓦地唇一勾,“行,依你的意思吧。”
    她话落,那人有些糊涂:“啥?”
    她好心又解释了一下:“我说,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话落时,叫了谢九刀来:“给我打折他的腿,卖给戏园子去。”
    那人一听那话,脸色就白了。
    谢九刀不由分说,果断一脚抬起,便踹断了那人的腿,顿时,哀嚎声起。
    张二鱼在一旁说:“小的听安九爷说,他家中还缺一个刷马桶的。”
    连凤丫抬眸,赞赏地望一眼张二鱼:“那就与九爷说一声,说我手上恰好有个刚刚适合的人手,他老人家要是瞧得上眼,尽管拿去。”
    又问张二鱼:“他的卖身契呐?拿去给九爷吧。”
    张二鱼应是。
    那地上抱着腿哀嚎的人,却是没有人心疼……再傻也看明白了,这人就是故意怂恿大家伙儿。
    看着这人的惨状,那些差点儿就被怂恿的人,各个恨死他,要不是大娘子及时处置这个人,他们可就真上了这人当了。
    那此刻,断了腿的,可有他们一份。
    好好的庄子上的活儿不干,去刷马桶,谁愿意?
    再说,庄子是新建的,啥都有,就是他们这样签下卖身契的人,住的也是四人一个屋,可比从前住破庙睡大街好得不知多少了。
    还有拖家带口的一家子,能分到一间大屋子,穿得也是干干净净厚实的衣裳,吃得也是寻常人家的饭食,
    试问天下当人仆役的,有他们这样好的待遇么。
    那人被强行拽上牛车,拉走了。
    刚刚动荡的人心,渐渐平复下来,连凤丫又让人把那些处理好的竹竿子,顺着垄边挖开的小凹槽埋进去三分之一的竹竿子。
    这次没人再敢乱人心了。
    等着活儿昨晚时,她才对着众人,指着那顺着垄边埋下去的一根根竹竿子,解释道:
    “这竹竿子,是用来引水的。
    田地收拾妥了,正好开春天暖了,庄稼能够种进去,到时候用水就靠这竹竿子,水从源头上引来,顺着竹竿子,竹竿子上那些栋孔就能够洒水到田地里。
    这便省却大家伙儿从河边挑水到田地里的功夫了。”
    她一句一句,解释得十分仔细,倒也不嫌唠叨,只是解释完那竹竿子用途之后,众人再也没有心中有所埋怨的了。
    夜深人静时
    一个屋子的舍友,还在说着睡前的小话:“你说咱,嘴里不说,心里也埋怨那酒娘子,让咱干不着用的活计。
    可人家酒娘子,那是为咱考虑,这竹竿子处理起来是费劲儿,可日后却省事啊。”
    “哎……难怪人家小小年纪能够当事。我瞧,咱以后,就铁了心好好跟着这东家。
    她先前说的跟着她,吃饱穿暖孩子还能读书。我还不信,觉得她夸大口。
    今儿啊,我有些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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