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快半个月过去,连海清已三次登门。连凤丫故作为难,今日又在西厢房里见了连海清,女子一副心神不宁来回走动,“叫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一脸焦灼不安的模样,一抬头,对窗前站着那连海清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容我再想想。”
    “大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多给大姐姐一点时间,实则这件事情,我也只是一个跑腿的。实话与大姐姐说吧,海清也是豁出去了顶着天大的压力,才拖延了一些时间。”
    “这……这……这我懂,海清弟弟,”连凤丫匆匆跑了过去,一把抓住连海清的手:
    “你可得好人做到底,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再容我一些时间吧。”
    眼中恳求,情真意切,就像眼前少年,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手指紧紧地握紧了少年的手,不肯松开。
    “大姐姐,你先松手。”
    “啊……奥奥。”
    即便是如此,她松手时,也十分不情不愿。
    连海清看她颤颤巍巍,拿不定主意的模样,眉心一动:
    “这样吧,大姐姐,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关乎很大,我就再为大姐姐拖延一些时间,只是大姐姐,就算我回去,能够拖延到一些时间,也至多就五六天的样子,大姐姐你还是要早日拿个主意。”
    “我知,我知,海清弟弟,我都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可我这心里发慌啊,这不是一件小事。
    我又与安九爷之间早有约定,简竹楼那个安九爷也真真正正是欺负人!
    他明知道我的处境,明知道我的为难,却装聋作哑不肯先开口。
    他是在等我先开口。”
    说着,女子眼中浮现浓浓的不满:“我之前还对他感恩戴德,认为他是好人,原来真的是说书的说的那样,无奸不商啊。亏我那么信任他。
    海清弟弟,你再帮我拖延一些日子,让我想想,怎么去跟安九爷周旋,要是我先开口的话,那就是我不守信用了啊,到时候我可就是真正得罪了安九爷啊,我还得倒贴赔钱给他。”
    对面少年听了她的话,眼中异样一闪即逝……闹吧闹吧,最好叫她和简竹楼的安九爷闹得不可开交,闹掰了再好不过。
    唇角一勾,更加温和地劝说其她来:
    “唉,大姐姐,我原先认为你还在犹豫,是因为舍不得荣华富贵。原来你也有苦衷啊。罢了罢了,我就冒着被训斥的危险,全力帮大姐姐拖延时间。”
    “那可就多谢你了,海清弟弟,你果然是我的好弟弟。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大姐姐客气了,海清只愿大姐姐安好无忧。”
    连海清说着,“天色不早了,我今日下晌还有课,就不打扰大姐姐了。”
    “我送送你吧。”
    两人一番对话,连凤丫将连海清客客气气送到了大门口,站在门外,看着连海清离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
    褚先生已经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连凤丫的身旁。
    连凤丫没有转过头去看褚先生,却知他来,依旧望着空荡荡的胡同口,粉唇开阖,道:
    “那边来了消息吗?”
    “那边”,自然是安九爷那里,她不明说,褚问也没去问,淡道:“都在进行着。”说和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子,褚问苍老的眼睛里,迸射出与他这双老迈的眼睛完全不搭的精光:
    “安九爷手下能人辈出,简竹楼果然不简单。”
    此话看似平平,连凤丫听后勾唇一笑:“的确……不简单啊。”
    褚问说的是简竹楼不简单,却不说安九爷不简单……连凤丫眯眼,会心一笑。
    褚问这小老头儿可不就是变相地提醒她,简竹楼后有靠山,这幕后靠山不简单么?
    “褚先生啊……似乎,咱们是出了虎窟又入了狼窟了。”
    “大娘子瞎操心,说不得这狼窟不是狼窟,倒是一个贵人阁呢。再者,虎窟也好,狼窟也罢,大娘子至少有选择的权利。”
    她摆了摆手:“也是,是我瞎操心,褚先生,我们进去吧。”她又抬头打量了一眼天色:
    “似天要转冷,也不知,这秋雨过后,天可清朗?”
    “大娘子是还在为买人奴的事情烦心吧?”褚先生闻音知雅意,眼珠子微微动,猜透了她的烦心事:
    “人奴虽低贱,可想购入人奴,却不是易事。
    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九重地处是黄泉。黄泉路好进难出,这西四街的黄泉路,难进也难出。”
    想要购入人奴,便要进西四街的黄泉路,只可惜,他们进不去。何谈买人奴?
    女子眉心凝重,眼神却平静,忽然开口,果断至极:
    “招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信,就招募不到骁勇的武夫!”
    褚先生没有说什么,看了一眼跨入大门的女子,自己也跟了进去。
    只是两人都知道,招募的武夫,到底比不上人奴。
    ……
    夜深人静,三更时分,万籁俱寂,连家有间卧房的灯,还亮着。
    忽起了风雨,冷,从虚掩的窗缝里灌进来。
    打一哆嗦,便朝窗户看了去,抬手敲了敲脑袋……自嘲一笑,最近当真是太忙,忙得窗户都忘记关上。
    起身便朝那边走过去,站在窗户前,伸手准备关上窗,突然,搁置在窗户上的手,便顿住不动了。
    女子侧耳凝听,又是一声细微的声响,传进耳朵里。
    “褚先生?”她狐疑,试探喊一声:“褚先生,是你吗?”
    不见回答,她眉宇之间闪过怀疑……莫不是她幻听了?
    正是这时,那声诡异的声响,又传进她耳朵里。
    那声音……女子陡然抬起头,凝神望向院门的方向,眼中些许狐疑,突然放下了搁置在窗户上的手,转身改了方向,朝着卧室的门走去。
    拉开房门,一股冷意灌了进来。
    外头已是一夜秋雨。
    还在淅淅沥沥。
    顺手便从门口拿起油布伞,举步胯下了檐廊下的石阶,朝向院门款步而去。
    连凤丫往院门走过去,越靠近,就越确定心中的猜测——声音,是从门外传来。
    她没立即打开院门,却不动声色转过身,朝着家中的侧门走过去。
    从侧门出,绕到院门正门去。
    转角口,女子伸出头,朝着自家院门方向看过去……那一团黑乎乎的,似乎是……个人?
    静立了一会儿,最后确定,那个靠着她家院门的黑影,就是一个人。
    “你是谁?”
    一只油纸伞,遮住了院门口那团黑影的头上。
    黑影抬起头,四周黑漆漆,连凤丫也看不清。
    耳畔忽响五个字:
    “杀人的刀。”
    连凤丫瞳孔一缩,随即眼神越发冷冽,她虽在笑,笑却更冷,声音似冰窟:
    “那么快,等不及得来杀我了吗?”
    她虽看不见,那但黑影好像微微一怔,“杀人的刀,握在谁的手中,谁就是主人,一把无主的刀,该杀谁?”
    连凤丫瞬间明白:“你不是他们派过来杀我的?”
    黑影摇头。
    连凤丫眯起眼,此事十分蹊跷,试问谁人三更半夜出现在别人家的门口。
    “你别告诉我,三更半夜,你是路过这百桥胡同,我家门口。”
    那黑影再摇头:“刀无主,便无用,无用的刀,便是废刀。我为刀寻主而来。”
    呵……这就更蹊跷了!连凤丫举着伞,足足盯着那黑影看了许长一段时间,忽而开口问:
    “谁指使你来的?”
    “连娘子何必多问,我为刀求主而来罢了。”
    连凤丫再次沉默,对方显然不愿意多说,而她正需要一把“好刀”,替她杀人,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此人是受人指使而来,那指使他的那个人,定然对她十分了解,才会在她急缺一把“好刀”的时候,送上门来一把“好刀”。
    到底……该不该冒这个险?
    她道:“但我依旧需要一个解释,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那黑影看向面前女子一眼,才道:“我们这样的人,命不值钱,跟对了主子,却能多活一些时日。我想活着。虽然你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我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点点头……她听懂了。
    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你是现在最好的选择,所以选了她。
    黑影沉默,也不知这女子信了没有。
    半晌
    “我为何要收留你?”她盯着那黑影半晌,终于再开口问,声音毫无情绪波动:
    “何况你来路不明。”
    夜雨之中,淅淅沥沥声响中,响起一道声音:
    “我会杀人。”
    我会杀人,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会杀人,能帮你杀人,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是那道黑影的画外音。
    连凤丫握着油布伞伞柄的手,陡然一紧!
    “足够了。”边道,边转身:
    “随我来吧。”
    那黑影站起身,快步跟上前面那道瘦削的背影,眼底一丝深意……这,就是那个人,不惜代价,拿出“噬蛊虫”,也要说动他来保护的女子吗?
    平平无奇啊……像那人那样的男子,怎会关心起这样平淡无奇的女子?
    她到底……有何有特殊之处?
    从侧门进了院子,她把门锁上。
    领着那黑影,走到褚先生的卧房前,敲了敲门。
    “谁啊?”
    “先生,开门。”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多时,门悄无声息被从里头拉开来,褚先生一震:“这?”
    “我稍后与先生说,这人今晚先安顿在先生卧室之中,可行?”
    “自然。”
    褚先生把门更拉开一些,让出一条道来:“先进屋吧,雨夜天凉。”
    那黑影一身秋雨,跨入了屋子里。
    他转身,“我睡地上就好。”
    转身时,他身后两人都一震。
    “你是人奴?”
    那黑影额头之上,硕大的青花奴印。
    “正是。在下,谢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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