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这个年得在医院过了。不过也挺好,医院里有暖气,可比乡下暖和多了。”
    温向平之前已经大概做过估计,听了倒也没多惊讶,只是微微苦笑,
    “再好也不是家里,我还有两个孩子在家里等我呢。”
    陆珏之挑了挑眉,
    “孩子多大了?”
    温向平回答,
    “一个八岁、一个三岁了。”
    陆珏之点点头,
    “还小呢,那你可以把两个孩子接过来,心理学上讲,孩子十二岁以前不能长时间离开父母生活,不然会对性格造成影响,孩子会没有安全感。反正这儿是独间,有专门的床位,足够你们一家四口住了。”
    温向平抬眼看他,
    “陆医生还懂心理学,真是博学多才。”
    陆珏之笑笑,
    “过奖过奖。”
    温向平肘部支住床垫,调整了一下坐姿,陆珏之帮忙摇高了床头。
    温向平对他致谢,笑道,
    “多谢陆医生,只是这样会不会给医院和陆医生带来困扰。”
    “医院平时病人也不算多,只要别闹事出来就行,何况钱也少不了我的,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里来的困扰。”
    陆珏之在本上记了两下,又嘱咐了几句不能沾水什么的便离开了。
    毕竟,他还有别的房要查,也不是能一直待在这儿的。
    温向平笑容微敛。
    有能力给他出医药费的除了温向安再无他想,可想到温向安从前对原身的冷硬态度――
    是他温向安太有钱所以不在乎用这点钱给他塑造一个好名声呢,还是他对这个弟弟确实有真心在呢――
    随即摇摇头,他还是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吧。
    苏玉秀回来的时候,温向平正咬着笔头盯着窗外发呆。
    “怎么了,向平。”
    温向平回神,
    “没什么,就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写。”
    温向平想了半天都不甚满意,索性把稿子都收起来,清清思绪再说。
    温向平随口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玉秀亮了亮手中提着的几个塑料袋,
    “眼见中午了,我顺便把饭就一起买上来了,今天吃土豆牛肉面怎么样。”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碗装好,又把小桌板架到床上,方便温向平吃饭。
    “呦――”
    温向平笑着说,
    “我最近可是吃了不少好东西,这些还都是托了脚伤的福呢。”
    “瞎说什么呢。”
    苏玉秀瞪了丈夫一眼。
    温向平悻悻一笑,从妻子手中接过碗筷,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口中,讨好道,
    “没你做的好吃。”
    “我没做过土豆牛肉面,你咋知道没我做的好吃。”
    苏玉秀笑着反问。
    “你熬个稀饭都是最好喝的稀饭。”
    温向平调笑了一句。
    苏玉秀嗔他一眼,也尝了一口面条,
    “确实比不上家里做的实在,我下午去买点菜,跟人食堂借口锅给你做。”
    “好主意――”
    温向平笑咧了嘴。
    因为这次受伤,温向平和苏玉秀也不用再去下地,温向平忙着写稿子还不觉着无聊,苏玉秀虽然也能听个半导体什么的,但听来听去也就是那个样子,想要听故事什么的还得等到晚上,白天就只能守在工作的温向平身边,现在找个活计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因此,温向平对妻子这个想法算是大力支持,同时也是为即将到来的口福支持。
    苏玉秀也挺开心,掰着指头盘算道,
    “咱自己做饭比买的实惠多了,花一样的钱,咱能吃上好几大块肉呢,哪像现在这样都是肉丁,而且还比他的好吃。”
    “那这个菜你打算去哪儿买,咱们手头可没票。”
    温向平指出一点问题。
    苏玉秀想了想说,
    “没事儿,我可以跟食堂买点,量又不多,人家应该会卖我的,我下午去问问就知道了。”
    “呦,我媳妇儿脑筋转的还挺快。”
    温向平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苏玉秀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
    食堂果然慷慨的愿意卖给苏玉秀一些,毕竟只要两个人的量,不影响食堂的大锅饭,但是因为食堂自己的锅勺也就刚刚够用,苏玉秀就只能和食堂的作息时间岔开,等着人家用完了再去。
    于是从那天起,苏玉秀每天定时定点的去食堂做好饭,然后端上来和温向平一起吃。
    温向平的食谱也从烙饼大骨汤换成了滋补老鸡汤、老鸭汤、大骨汤、枸杞排骨汤轮着番做,还有各色削面拉面擀面饸烙面、揪片拨鱼擦仡斗和猫耳朵,比医院食堂的味道不知好了多少。
    嘴巴满足了,手也就该勤快了,毕竟温向平身上可还压着一千块钱的债款和好几篇稿子。
    午睡过后,温向平坐在床上,苏玉秀把小桌板给擦的干干净净放在他大腿处,既不影响他的伤脚,也便于温向平写字。
    温向平看了看稿子末尾的内容,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半天,最后总算是满意的露出个笑,这才正式开始。
    天光渐渐由盛转衰,房内光线逐渐黯淡下来,全身心专注于文字的温向平却丝毫未觉,自顾自将大脑内一闪而过的灵感流泻于纸张,手边一沓纸张不知不觉间已经下去三分之一,连苏玉秀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苏玉秀端着晚饭上来时,果然又看见和前两天别无二致的场景,只能无奈的打开灯,照亮一方昏暗的房间。
    明亮的钠灯不遗余力的照亮房间每一个角落,也一下把温向平从文字的世界拉了出来。
    “玉秀回来啦,今天做的什么,好香――”
    温向平心虚的摸摸鼻尖,企图把话题岔开。
    苏玉秀没好气的把托盘重重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跟你说了多少回,天黑了就先别写了,等我回来给你开了灯再继续,你再这样下去,好好的眼睛非要给你搞坏了不成。”
    温向平自知理亏,面上乖巧的低着头挨训,手上却不安分,悄悄的把纸笔放到床上,再拿被子盖住,企图毁灭罪证,减少一切让苏玉秀冒火的火引子。
    苏玉秀睨他一眼,也不拆穿,给小桌板上铺了两张报纸――这是为了防止小桌板被饭菜汤汁溅到油滴洗不干净,弄脏温向平辛苦写下的文字――这才把碗放上来。
    因为从一楼的食堂走到二楼还有一段路程,所以苏玉秀很少做炒面一类,而更偏爱汤面,做好以后先把面和汤分开装,等上楼来再搅到一起,如此可以保持面条不糊不胀,吃起来仍然筋道可口。
    “快吃吧。”
    今天的晚饭是杂烩拉面,面是苏玉秀自己舀了白面和的拉的,根根有筷子粗细――这是温向平最偏好的粗细――双手在面团上的每一次揉搓按压,都在面团里积蓄了力量。
    等到面团光滑如蛋壳,再揉搓成手腕粗细,最后抓着两端用力向案板上甩去,柔软却坚韧的面就这样在不断的摔打中不断的拉长变细。
    经过不断的错手交叠,面条越拉越长,越拉越细,却又越拉越粗,一眼看去,竟有成人腰粗,无数似断未断的面条柔韧的在案板上弹跳飞跃,共起共落。
    面条在双手最后一甩中脱手而去,跃去翻涌着沸水泡的大锅之中,去白龙入水,驰骋水底,自由的舒展身姿,吸纳沸腾的热水入腹,完成最后的升华。
    至于浇面的汤底,拿了食堂大妈自己腌的酸豆角切丁,饱满的土豆去皮切丁,绵软香甜的老南瓜切块,还有肥瘦得宜的猪后腿剁茸,经过煸炒后的杂烩表面裹着一层浅浅的酱色,黄绿粉三色把拉面裹得密不透风。
    温向平夹起一筷子拉面,浇头边迫不及待的追着筷子沿面而上,仿佛逐光而来。
    牙齿刚刚咬上面条,温向平便知道苏玉秀之前花了时间摔打面团的力气没有白费,这股力量没有消逝,而是尽数积蓄在了面条内,一口下去,弹跳劲道尽显活力。
    浇头咸香浓郁,腌豆角的酸脆,土豆块的绵软香酥,老南瓜的厚重浓稠,还有肉茸的软糯劲道,巧妙的彼此交融互补,在舌尖的味蕾上迸发出迷人的口感和滋味。
    温向平吃的欢喜,一搪瓷碗的面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只留几滴汤底,温向平看的可惜,便拿筷子拨拉拨拉尽数送进胃里。
    苏玉秀端起自己的碗就要给他挑面,
    “又不是没有了,别吃这么急,小心噎着。”
    温向平拿开碗摇摇头,笑道
    “这么一海碗,我都吃撑了,都怪你做的这么好吃。”
    苏玉秀闻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我明天再给你做个更好吃的。”
    说着起身给温向平倒了杯水,
    “没有面汤,喝点水吧。”
    都说原汤化原食,苏玉秀本来也要端碗面汤上来的,奈何托盘就那么大,装两个搪瓷大海碗已经很满了,一点都容不得第三个碗来插足。
    温向平接过杯子,催促道,
    “你也快吃,一会儿面就凉了。”
    苏玉秀胃口小,碗里的面也少,不一会儿也吃完了。
    “向平,我…跟你说个事儿。”
    饭后,苏玉秀坐在温向平身边,有些扭捏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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