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坐班后谢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王家。
    王守仁被廷杖,虽然并没有被杖毙但也着实伤的不轻。
    自上次看望王守仁后他便没有再去,一来是他还要布局以还击刘谨。二来若是他探望的太频繁,王守仁那里势必会很尴尬。
    毕竟王守仁是被褫衣廷杖,其过程简直是凄惨,不堪回首矣。
    却说谢慎进了王宅在门子的引领下直奔王守仁居住的跨院。
    王家小厮见小阁老来了,苦着脸道:“小阁老,我家小老爷伤的不轻,郎中说要静养,这些时日恐怕不能下床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小阁老见谅则个。”
    谢慎摆了摆手道:“无妨的。”
    说完便迈步走进屋中。
    甫一进门谢慎便闻到了浓重的汤药味。他微微皱眉走到王守仁床头。
    “守仁兄!”
    谢慎情绪有些激动,泣声道。
    只见王守仁趴在床上正自看一本书,见谢慎来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四明你怎么来了。”
    “守仁兄,你这是何苦呢。”
    见王守仁面色蜡黄,尽失血色,比起上次见时并没有太大的好转。
    王守仁不顾个人安危,舍己求义对抗刘谨。
    与之相比,谢慎竟觉得有些羞愧。
    “四明,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人要牺牲的。你是阁臣不能立于危地,那就让愚兄来吧。”
    谢慎心情复杂不已。
    他谢慎的命是命,王守仁的命就不是命吗?为何阁臣就要端坐幕后,而五六品的小官就要做过河卒?
    大明的官场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不说这些了。这次廷杖刘谨可谓下了狠手。不过愚兄这顿廷杖也没白挨。韩部堂的事情在前,午门廷杖在后,朝中诸公必定已经看透了刘贼的嘴脸。只要衮衮诸公联合起来,刘贼灰飞烟灭便在顷刻之间。”
    不得不说,王守仁的眼光还是毒辣的。作为诗书传家的大家族教导出的优秀士大夫,他对缙绅官员看的十分透彻。
    在不威胁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之前,他们是不会站出来反抗的。
    刘谨虽然强横,但毕竟威胁的只是少数人的利益,许多公卿也懒得掺和。
    但韩文这件事可是震惊了朝野。那可是当朝户部尚书,部堂级别的高官。
    就因为上书弹劾刘谨就被刘谨矫诏捕入诏狱,凄惨而死。
    生活的这般没有尊严且战战兢兢,这是文官们绝不能接受的。
    在这种时候王守仁给加了一把火,可谓让所有沉默的官老爷都醒悟了。
    “守仁兄你放心,只要我在内阁一天就绝不会让刘谨这么嚣张下去。”
    “我信你!”
    王守仁笑着说道。
    谢慎拍了记脑袋,笑道:“这是一盒辽东的人参,守仁兄拿去补补身子。”
    廷杖之后,王守仁元气大损,不吃点好的可能还真的补不回来。
    “四明啊,你跟愚兄这么客气作甚。”
    王守仁淡淡道:“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补与不补又有什么区别。”
    王守仁被廷杖后即被停俸,但并没有罢官。
    故而他现在还是官身。只是若刘谨不倒,王守仁迟早得被贬出京去。
    在原本的历史中王守仁就是因为得罪刘谨被贬,直到刘谨倒台才重新得到启用。
    谢慎当然不希望历史重演,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与刘谨正面交锋,只能用计谋取胜。
    便是为了王守仁,谢慎也要尽力一搏。
    “愚兄没有什么可怕的,唯独有些担心家父。”
    说到这里王守仁不免叹息一声。
    谢慎也是颇多感慨。
    王老爷子年纪大了,肯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王家遮风挡雨。
    “守仁兄,你不会有事的,令尊更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刘贼必定会伏诛。”
    “希望如此吧。”
    王守仁笑了笑,推出一本手抄本道:“不说那些了,来看看这个。”
    谢慎接过本子展开来看,他本以为是王守仁写的诗文集子,谁曾想却是他关于天地本心的感悟。虽然与后世的传习录有一些差距但已经有了雏形。
    “守仁兄,你的这些理论......”
    “都是拜四明你所赐啊。上次你和愚兄畅谈一番,愚兄却是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于天地本心都有了些新的看法。”
    听到这里,谢慎不免有些脸红。他的那些理论都是王守仁自己的,只不过是谢慎提前说了出来。
    而现在王守仁用本属于他自己的理论感谢谢慎,还真是够让人尴尬的。
    “咳咳,守仁兄。你这部集子大可以继续写下去,日后必定能成为传世之作。”
    “哦?”王守仁有些好奇道:“四明你为何如此肯定。”
    谢慎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不过,某可以肯定,若干年后守仁兄一定会多出许多信徒。”
    阳明心学对整个中晚明读书人的影响可谓深远。
    在阳明心学的引领下,私人书院更是如雨后春笋般从大明两京十三省冒出来,比之北宋南宋都不予多让。
    若不是张居正因为忌讳私学书院盖过官学,而导致读书人思想异化无法控制,勒令禁止开办私人书院,恐怕整个科举制度都会有所改变。
    “信徒?”
    对这个名词王守仁显然不太理解。他愣了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慎笑着解释道:“信徒就是追随者。某的意思是会有很多人成为守仁兄的追随者。”
    “那愚兄岂不是要成了教书先生了。”
    王守仁打趣道。
    “教一屋子人也是教,教天下人也是教。守仁兄与其做一教书先生,不如做那教授天下读书人的圣人。”
    “这话可不敢乱讲,愚兄怎么敢当圣人二字。”
    谢慎心道这有什么当不得的,圣人还不是人封的。以王阳明的历史地位,这二字绝对当的起。
    不过眼下王守仁显然还没有著书立说,信徒遍地。就这么抢了天地君亲师中的师圣称号似乎也有点不妥。
    “不管怎样,我敬仰守仁兄。旁人不来做,那我就来做守仁兄第一个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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