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琬猴急儿的让香菱帮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拿汤匙轻轻一舀,紫薯棉柔香甜,桂花清冽甘润。
    她只觉得喉间一热伴随着淡淡香气,食来清新润喉。
    明琬小嘴甜甜的,“娘亲手艺真棒。”
    香菱在旁边侍立着,忍不住以帕掩面,低低笑了起来。
    钱氏替她布菜,无奈打趣,“你这孩子,生怕娘说你,我的手哪儿这么巧,都是香菱香雨她们跟着弄的。”
    明琬又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光顾着讨好娘亲,忘记她不会做菜这个事儿了。
    一屋主仆其乐融融,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甄明瑶答应了兰月,要把明琬哄骗入宫,自己在屋里想了好久才腆着脸来西院。
    钱氏正拿汤匙舀汤,打算给香菱香雨也盛一碗。
    冷不防见甄明瑶进来,手一滞,面色顿时不善。
    甄明瑶买凶要杀琬琬的事儿,她不但记着,还会记恨一辈子。
    纵使老爷偏袒了她们,可自己绝不能忘。
    钱氏佯装没看见,将碗递给香菱,笑道,“趁着热乎劲喝,这也没别人,你们俩小丫头忙了一小天了。”
    香菱小心翼翼接过汤碗,拿筷尖轻挑出里边煮的糜烂的紫薯,捡到明琬的小碟里,圆扑扑的小脸漾着两个梨涡,“姑娘,你多吃点。”
    四人有条不紊的说着笑,用着膳,完全没在意站在门口的甄明瑶,仿佛她未曾来过一般。
    甄明瑶在国公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受的了这般无名气。
    她脸颊涨红,就欲上前掀了桌。
    可她想起兰月允诺过的太子侧妃之位,又生生忍住了,上前嫣然一笑,“钱姨娘,琬姐姐,吃着呢?”
    钱氏撂下了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明琬拿汤匙舀着紫薯,小口咬了一块。随后抬首望着她,神色冷漠,“西院不欢迎你。”
    甄明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绫罗丝绸和一些小点心放在她桌上,“姐姐,这是我娘亲让我送的。都是一个府里的人,难不成咱们还要做一辈子的仇人呀?”
    “你再纠缠,我就找爹爹把你撵出西院。”
    明琬说着就欲起身出门,被甄明瑶一把拦下。
    “琬姐姐,瑶儿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今儿是中秋,大家就别闹别扭了。”
    明琬甩开她的手,神色不善,“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甄明瑶笑的真诚,不死心的拉过她的手,眨了眨眼,“姐姐,今儿陛下在福安寺设家宴,宁乐郡主可以带咱们进去,咱们去宫里看看热闹啊?”
    想也不用想就知这定是圈套。
    明琬眼里涌过一抹嘲讽,先前她和宁乐哄骗自己去行宫的时候也是这个架势。
    “滚开。”
    她抽离了手,厌恶的骂了一句。
    甄明瑶见怎么劝都不好使,一咬牙凑到她耳边,轻声恐吓,“你若不去,太子殿下有危险,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去不去,你自己照量着办!”
    言罢,她一扭裙摆,径直朝外面走去。
    晦气的西院,若不是为了旁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来。
    钱氏见甄明瑶总算走了,气得也没了胃口,索性不吃了在一旁坐着。
    明琬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坐到钱氏身边,声音颤抖,“娘,她刚刚说殿下晚上可能有危险,琬儿担心。”
    钱氏一愣,她在赵夫人的手段底下过了这么久,多少也识得一些陷阱。
    她意识到甄明瑶可能在撒谎,目的只想把琬儿骗到宫里。
    “别担心,也别去。”钱氏揉着她的头发,“陛下在呢,大庭广众,殿下不会有事的。”
    明琬咬唇,“可万一呢?”
    “哎……”
    钱氏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回答。香菱香雨也顿时放下了筷子,小小的屋被甄明瑶搅合的愁云密布。
    *
    是夜,银月高悬,洁白的月华轻柔的笼着大地。
    福安寺里一片清辉,风儿卷着鸟鸣,吹得落花纷然飘落。
    启微帝不知信了什么邪,把家宴设在了长安城边上的山寺里。
    随行带的妃子以淑贵妃为首,剩下只挑了一个还算受宠的跟着来了。
    顾怀远扶着淑妃朝山上走,耳边满是母妃的埋怨,他不悦的揉了揉眼,盯着前方的顾琅景。
    “远儿,你说陛下不知抽了什么风。放着好好的大悦宫不待,非要上这小破庙过节。”
    淑妃衣饰繁琐,又身娇肉贵没怎么吃过苦。此刻香汗淋漓,不住的发牢骚。
    顾怀远低笑,神色不明,“母妃,您是要登上后位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
    一提后位,淑妃顿时来了精神。
    她美眸微张,咬紧银牙,得意道,“儿子说的对。皇后都被我靠死了,区区这点山路算什么。”
    众人缓行攀爬,终于到了山腰间的福安寺。
    主持方丈早领了一群僧人站在古门口等候。
    福安寺是皇寺,一直仰仗着大悦宫的恩泽。方丈与启微帝也是旧相识。
    他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陛下万安,晚宴早已备好,薄酒浅菜,还望陛下恕罪。”
    启微帝信佛,一直坚信大越朝国泰民安离不开佛祖保佑,每月里总会有那么两天来拜拜。
    他爽朗大笑,“主持不必拘礼,我们这便入座。”
    后边那些个顾姓皇族们依次跟着启微帝入寺落了座。
    甄明瑶一早收拾好也跟着上山,这会儿坐在兰月旁边,脸上愁云惨淡。
    到底没把那贱人骗了来。
    兰月也一脸看废物的表情,不愿理她,只顾着替顾琅景的位置布菜。
    说来奇怪,她方才还看见殿下了,这会儿可是去哪了呢?
    久传这小山上山贼众多,禁军统领亲自带兵,待启微帝等人进去后便将寺庙团团围住,势必要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亥时一刻,满月高悬,一寺桂花飘香。
    启微帝站起身,斟满了酒,笑的庄重,“今儿是中秋家宴,不必拘礼。”
    他举杯示意,“敬合家团圆。”
    底下淑妃,二皇子为首的公主郡主包括亲属都纷纷起身,附和着启微帝,“谢陛下。”
    一轮酒过后,气氛已是十分热闹。
    顾怀远坐在下座,把玩着手中的麝金酒樽,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半晌,他似是做了些决定,站起了身,神色凝重,“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启微帝喝了几杯薄酒,威严的脸看上去和蔼了许多,心情颇好,“何事这般严肃,说给朕听听。”
    “儿臣想娶甄家姑娘为皇子侧妃。”
    顾怀远话音方落,周遭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坐在兰月身旁的甄明瑶更是睁圆了眼,捏紧了手帕。
    启微帝面上没什么变化,甄政家的那个小姑娘他知道,好像是叫什么明瑶的,是甄政的小女儿。
    生的面相不差,知书达礼,张弛有度。
    论理,堂堂国公府家的姑娘做个皇子侧妃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不知甄爱卿如何打算,启微帝一番犹豫都被顾怀远看在了眼里。
    从前他故意疏离琬儿,除了嫌甄府那复杂的后宅关系,还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
    自己便是庶出,又娶了个庶出女。
    可自从郑绥安掺和进来后他才发现,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琬儿的。
    给不了她正妃之位,但他可以给她一世荣宠。
    念及此,他再度请愿,声音坚定,“父皇,儿臣想请您下旨赐婚,求娶甄家女。”
    启微帝神色明朗,怀远这孩子虽不必小景做事稳重,可到底也算是他宠爱的皇子。
    甄家女能嫁给远儿做侧妃也算他甄府有福气,若不愿倒是赏点东西也就愿了。
    他点头,笑道,“准了,你的婚事我和淑妃也一直惦记。既然已有了中意的人,朕岂有断人姻缘之由。”
    这话一落,院子前方正门口不知谁“哎呀”一声。
    守门的侍卫不知被谁踩了脚,他见院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气,打算回头看看谁这么没长眼。
    这甫一回头就傻了眼,一群大老爷们的禁军何时混进来的白衣粉面的小姑娘。
    明眸皓月,巴掌般大的脸颊细润如脂,怔怔的望着前方。
    他是军中糙人,最不擅长和女子说话,更何况是这么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
    “你……你哪来的?”
    他声音有些结巴,问道。
    明琬未答,满脑子都是那句——求娶甄家女。
    顾怀远说过,他不会放过自己,可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轻易的应了。
    方才还盛满月华的眸子顿时浸了满雾,水灵灵的,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吧嗒吧嗒”的就往下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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