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领着云逸站在一旁,并没有主动过来帮着包饺子。
    他六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去逝,以后就一直由云蓉抚养。从小到大,云蓉一直告诫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家庭琐事上,要集中精力做大事。像过年包饺子这样的事,更是不必参与。
    云漠接受了云蓉做大事的思想,这个时候,是怎么也不会主动过来帮忙的。
    他等在一边无事,就和云逸下棋。
    夜幕降临,鞭炮声四起,绚烂的烟花如梦如幻。
    云栖山庄有大片的空地适宜于燃放烟花,每年的春节都要燃放大量的烟花炮竹用来贺岁祝兴。
    以云蓉为首带着众人站在院子里观看。这个时候,最兴奋的要属云逸了。他人小,看到了美丽的烟花,就像看到了如烟花般美丽的人生。
    看过烟花之后,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饺子。
    圆形的餐桌上,热腾腾的饺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精致的菜肴更是色香味俱全。云逸中午吃了兔肉饼,所以,对于餐桌上清脆可口的时蔬鲜菜十分地喜欢,吃得津津有味。
    裴芸芸看儿子这样,有些小小的疑惑。
    以前云逸跟着她在听枫苑吃饭,总是懒懒地不想下箸。
    因为听枫苑的饭菜过于清淡了,不合他的胃口,可是这一次,他却只吃那些新鲜的蔬菜。
    裴芸芸心里的疑惑没有表现出来,只低着头吃饺子。
    云蓉低头咬了一口饺子,待嘴里的饺子咽下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露出一半馅儿的饺子,说道,“最爱吃的饺子是熟悉的味道,最知心的人还是旧时的人。云漠,我看你和芸芸的婚事,就办了吧!”
    云漠刚刚咽下一个饺子。闻言,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奶奶,我吃您包的饺子吃出了我所爱的熟悉的味道。可是,您说的知心人是旧时人的话,我却有些不同意见。”
    “我和芸芸认识有三十个年头了,可是,她根本不懂得我的心思。”
    “就说这吃饺子馅的喜好来讲,我喜欢吃海鲜馅,她却喜欢吃猪肉馅,这么多年来,我们谁也没有为着谁改变过。”
    云蓉没有立即答话。
    因为云漠和裴芸芸一直都是各吃各的馅,所以,她每年吃饺子调馅的时候,都会做出两种馅来。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旧时的人不好。
    云蓉又吃了一个饺子,又细细地想了一回,然后,她拿起餐巾轻拭唇角,淡淡开腔说道,“云漠,我是说芸芸和你一起长大,对你十分地了解,如果你们结婚,她那样乖巧,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云漠静静地听着,并不立即做出反应。
    等看到云逸停下筷子之后,他让阿音带着已经吃好饭的云逸去外面玩。
    “奶奶,”儿子退席之后,云漠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为裴芸芸遮掩,而是很直接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云蓉,“奶奶,您说芸芸乖巧,那只是您看到的她的一个方面。事实上,她是一个随心使性的女孩子,做什么事都很随性,一切以自己的情绪为主。她在云栖苑,不高兴了,随意地打骂下人,完全是常事。”
    听了云漠这段话之后,裴芸芸有些不自在了。
    她抿抿唇,不敢抬头看云蓉。
    云蓉只是小口地嚼着饺子,并没有说什么。
    云漠既然把话说开了,就没有必要再藏什么,“奶奶,您说芸芸会照顾我,可是,我却消受不起。她知道我不爱喝咖啡,可是,十回有九回,在我晚上看书的时候,会端一杯咖啡过来,还很体贴地说让我喝咖啡提神。”
    “我不能说她不是一个好女孩,她有她的脾性,可是,这个脾性我不能接受。”
    “云漠,你说的这些事,都是小事。都是可以包容的。”
    云蓉终于开口,“你说芸芸随心使性,我看像她那样的大小姐,这样的脾气,十分地正常。只要她在你一个人面前温顺就好了。她在下人面前,拿起云夫人的架子,反倒是好事。还有,你看书的时候,她惦记着你,给你送咖啡,是怕你犯困,影响你用功学习,这没有什么不好。”
    “这些年来,阿芸在我这里,就是一个贤惠的孙媳妇。她对我好,对你也不错,更是对云逸好。云逸这么乖巧,我喜欢,你也喜欢,这就是她的功劳。”
    云蓉对裴芸芸是一片赞扬。
    云漠却不以为然。云逸聪明伶俐,孝顺懂事,是云逸的天性,这跟裴芸芸没什么关系。
    “奶奶,您说芸芸会管教孩子,我可是知道她经常打云逸。她那样的脾气,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打,把云逸打得屁股红肿,根本坐不下。”
    “还有,上次云逸手上的伤口都感染了,她作为母亲,居然都不知道,她对云逸一点儿也不关心……”
    云蓉并不同意云漠的说法,扬扬手,示意他停下不说。
    “云漠,你说阿芸会打人,你小时候,我不是经常用家法打你吗?我心里对你的期望有多高,就打你打得有多重。阿芸打云逸,是她对云逸严格要求,要是没有她对云逸的严格要求,云逸怎么会这样懂事呢?”
    “还有啊,上次云逸伤口感染的事,那只是她的一个小小的疏忽。”
    “这件事自始至终,我心里很清楚,当时,你在跟她闹矛盾。她心里只想着你,怎么还能顾及到云逸呢?”
    一番对话下来,裴芸芸在云漠眼里是缺点很多的人,而在云蓉那里,却是什么都可以原谅的。
    祖孙俩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裴芸芸坐不住了,她局促地放下了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沉默到最后,她又觉得自己十分地委屈。
    这段时间,裴有年在观涛阁,给她灌输了不少为裴家争光的思想。她虽然心里畏惧云漠,也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有些自责,可是,她这个时候,是不能低头认错的。
    就是为了裴家的尊严,她也不能那样做。
    裴芸芸在心里想清楚了自己的事之后,大着胆子说道,“奶奶,其实,我一直就很清楚,云漠并不喜欢我。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一起读书,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玩伴,一个陪伴。可是,我却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全部。”
    “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他,这三十年来,我的心里没有装过别人,只有他一个人。”
    “我知道他不爱闻指甲油的味道,所以,就连涂个指甲油这样的小事,也想办法避着他。还有,我为了能给他一个靓丽的形象,就是每天在家里的时候,也仔细化妆,精心搭配衣服。”
    “他晚上处理公事,看书到深夜,我也不敢睡。我困得睁不开眼睛。我以为,云漠一定也很困了,所以,我就煮了咖啡给他送过去。”
    “奶奶,您要相信我,我虽然有些小小的缺点,但是,我对云漠是真心实意的好。这种好,我自认为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超越了。”
    裴芸芸一口气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这是很少有的事。
    云蓉听了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转过脸,用眼神安慰了一下裴芸芸,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云漠。
    云漠修长的手指交叠着,垂眸不语。
    云蓉觉得,必须要给裴芸芸一个交待,她这个时候,只能劝说云漠,“云漠,芸芸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看,她说的都是实情。以她裴家千金的身份,能对你这样,实属不易。”
    “裴芸芸是你爷爷抱到云栖山庄的,你和芸芸结婚,这是你爷爷的遗志,你不能不从。”
    云漠不能再沉默了,他直接对着云蓉说道,“奶奶,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是说明我不爱裴芸芸,我是不能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的。”
    “也正因为我不爱她,所以,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始终是她的缺点。”
    “我可以听从爷爷的话,善待她。如果她愿意,我可以让她在云栖山庄终老,可是,我就是不能娶她,不能和她再生活在一起。”
    裴芸芸听得泪流满面,捂着嘴,哭出了声。
    她这一哭,云蓉不得不加以安抚。
    “阿芸,你放心好了,云漠只是一时想不清楚而已,这样,你先带云逸回去。我再和云漠好好谈谈。”
    “嗯。”裴芸芸点点头,完全是一副娇花带水的模样。
    *
    这顿年夜饭吃得并不顺畅。
    裴芸芸走后,云蓉让云漠陪着她到院子里散步。院子里,夜灯之下,红色的枫叶映入眼帘。
    祖孙俩人走到了猴舍前。云蓉不失时机地说道,“我那些可怜的小猴子,都是被你弄死的吧!”
    云漠听后,垂眸不语,只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并不作停留。
    “哎,你的性子,奶奶心里很清楚。奶奶想说,你现在的状态,真是被那个金颜熙给迷惑了!”
    云漠不想听到‘迷惑’两个字。
    身为云氏的总裁,他站在万人之上,统揽大局,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复杂的事没有处理好,怎么爱颜熙,就会是被颜熙迷惑了呢?
    “奶奶,我这心里对自己的感情把握得很清楚,绝没有半点迷失。”
    “颜熙她是个好女孩。她很善良,又很有自己的主见,不随波逐流。我们之间,并不存在着富有和贫穷的差距,也不存在高贵和低微的距离。她看待我,从不是把我当作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而是把我当作她的爱人云漠来看待。她会和我争吵,也会给我脸色看。她也会完全地维护我。更会深深地爱恋着我。”
    云蓉转过脸,看向云漠。
    她已经是七十岁的人,她对于感情的事,比云漠了解的更清楚。
    云漠完全是热恋中的小伙子,哪里会说金颜熙的一分坏处!
    她轻轻地拍拍云漠的手臂,十分动容地说道,“云漠,你还说自己没有被那个金颜熙迷惑,你所说的这些话,我如果给你录下来,你自己听听,就会听出问题来。”
    “你说金颜熙爱恋你,深深地爱恋着你,那你举个例子给我听听,让我听听她是如何爱恋着你的?”
    云漠没有说话。
    他不能举例子,并不代表颜熙不爱他。
    云蓉反而因此得出了道理,很直接地说道,“云漠,我早就跟云栖苑的人了解过了,那个金颜熙住在云栖苑里,从没有下过厨房。像她这样小户人家的女儿,如果连伺候男人都不会,那还要她做什么?”
    “奶奶,您这是什么思想啊!”
    “哼,你别说奶奶的思想老化,奶奶只是说了一个事实。”
    云蓉说到动情处,提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
    说起来,在没有嫁给云默笙的时候,她并不姓云。她的祖先是满人,是清朝的权臣,十分显赫。可是,当她爱上云默笙之后,就完全地放下了自己的身份。
    “奶奶年轻的时候,为了你爷爷,放弃了自己尊贵的身份,一门心思地跟着他。我为了他筹集做生意的资金,还为了他周旋于生意场。只有我这样的付出,才称得上是爱情。才能算是深深地爱着。”
    云漠静静地听着。
    关于爷爷奶奶的事,并没有人告诉过他。
    这个时候听到多年前的事,他的心里也很感慨。
    可是,云蓉并没有告诉云漠,云默笙在成功之后,却不顾她的感受,娶了几房小妾。云蓉自己真正地爱过,也彻底地被伤害过。
    而这个时候,云蓉看颜熙,也带了浓重的个人色彩。
    在她眼里,深深爱着的是云漠,云漠爱颜熙,可是,颜熙却不会完全地爱着他。
    “云漠,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脾气我十分地清楚。以前,你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遇到金颜熙之后,就一头扎了进去。在这场感情里,深深地爱着的那个人是你。你把所有的情贯注在了金颜熙的身上,可是,她的身边却不乏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你如果真娶了她,将来,你的烦恼必然会一个接一个地来。”
    “奶奶,不管颜熙身边有什么样的男人,这都不是她的错,而且,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她是那种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一辈子不会变的女人。孙儿看人看得准,为自己选择妻子,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一点,请你相信我,请你给我选择自己人生伴侣的权利!”
    云蓉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不动。
    经过装饰的灯光,看上去十分地养眼舒适。
    她仰面看向天空,那墨蓝色的天空十分地辽远。
    “云漠啊,你既然做了云氏的总裁,你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你要坐在总裁的位子上,就只能娶裴芸芸。你继承了爷爷的家产,就得听他的话,娶裴芸芸。当初,云家风雨飘摇的时候,你爷爷找风水大师看过,只有选裴芸芸这样的女孩子做云家将来的女主人,才能给云家带来安宁和长远的财富。”
    “奶奶,裴芸芸有什么样的命格让她能挽救云家?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说法?”
    “这个你就不要细问了。你爷爷的遗志,你必须遵从,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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