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亓箫又道:“刑部的人说,他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头脸毁了一大半,根本再无法辨别容貌。”
    赵敏禾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为何就如此决绝?”
    他揉了揉脑袋:“刚得到消息时,我和大舅兄都以为他只是自傲到了极点,又被此事一刺激才会如此。但今日一早,三法司在发现他自尽后抓紧时间动刑审了剩下的几人。那些人原先一部分是私盐贩子和私铁贩子,剩下的就是落草为寇的山匪,总之都是常年做刀口添血生意的,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一听有人能牵线搭桥把东西高价卖到北翟,根本想都没想就应下了。这样的人大多都没有傲骨,三法司要他们招供不难。”
    赵敏禾静静等着他的话。
    “根据吴家堂伯和大舅兄费了大力气才打听到的消息,大约也是如此,幕后那人大约是看那些人都无法无天,加之招募来的时间太短,根本就不信任他们——那些人根本就没有进过京,甚至没见过任何一个京里人,负责两边联系的一直是吴家那人,也只有他一个!”
    这是他失策了的地方!
    他兀自懊恼着,赵敏禾却一下明白过来:“所以,他成了所有事情的关键。因为京中的上家是谁、幕后的主谋是谁只有他一个知道……”
    韶亓箫沉重地颔首。
    正是因此,三法司不会放过他,承元帝更不会。即使他咬牙什么都不说,三法司也会将他的身份掘地三尺挖出来,而几年前吴二侄子在京中也算是颇有名气、前途被看好的才子,老师、同窗众多,他被认出来是迟早的事。
    也只有他毁了容貌自尽,方才能一了百了。
    即使后头有人看了他的画像觉得与吴家西府的二郎相似,也会因吴家早就记载在族谱里的“早亡”而觉得只是人有相似罢了。哪怕再怀疑,都死无对证了,又如何能翻出水花儿来?
    韶亓箫却敛下了双目,暗自握了握拳。
    若他早清楚此事,他一定会更加慎重计划,至少要将五皇子韶亓荇的狐狸尾巴揪出来才叫他去死才是!
    谁能料到,韶亓荇自个儿因为承元帝重视此案还来不及找到机会将人灭口,他却和吴家、赵家一起“帮”他扫清了威胁?!
    但再懊恼也没办法。
    人已经死了,韶亓箫只好安慰自己,至少阿禾的外祖家的威胁已除,不用再提心吊胆。
    第175章
    第二日,赵敏禾回了一趟娘家。
    吴氏今年已经六十岁,阅历远比她丰富,也比她看得开。
    吴二侄子的死,在吴氏那里比赵敏禾看得开多了。既没有对导致了父母死亡的凶手终得报应的快意,也没有对血亲割舍不断的羁绊,有的只是平静和淡然,仿佛跟所有人一眼,那人只是一个叛了大周的卖国者而已。
    赵毅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但这些日子赵攸瀚早出晚归,跟女婿频繁碰面,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只是问起妻子来时,妻子却一脸的高深莫测,一看就是不想他知情。
    换了十多年前,赵毅一定嚷嚷着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但与妻子相濡以沫了四十多年,儿子都不惑之年了,他也不像从前那样非得追根究底不可,左右一家人不可能害了彼此。
    赵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吃吃、该喝喝,该逗外孙时,也不含糊。
    他如今可算是找到对付长生的法子了。
    那就是脸皮一定要厚!不管小家伙怎么冷脸拒绝,什么都不必哄只管抱了就是——这也是因为长生现在已经不会像刚出生那般一不舒服就哭嚎了,否则别说赵毅自个儿舍不得外孙嚎坏了嗓子,吴氏就不会放任他这般。
    像此刻,长生蹙着小眉头,小手推拒起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但力道再大,在赵毅的眼中都只是挠挠痒而已。
    他纹丝不动,长生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主儿,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最后把自己憋得小脸通红也没挣开外祖父的魔抓。
    一大一小对视了片刻,牙齿都没长全的长生败下阵来,乖乖地不再挣扎。心满意足的赵毅抱了外孙去花园遛弯了。
    见了吴氏,赵敏禾也算转过了弯来。
    眼下,确实该当那人是个陌生人了。
    到了二月初、临近长生周岁宴时,赵敏禾已一切如常。
    朝中承元帝仍命羽林军配合三法司继续追查走私盐铁一案的真凶,但失去了吴二侄子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剩下的犯人对京中的安排一问三不知。虽未明说,但大部分人都已有心理准备,只怕此案最后会成为一桩悬案。
    承元帝的心情并不好,朝会上每日都有朝臣被训斥。
    默默地可惜了这次叫五皇子韶亓荇逃过一劫的韶亓箫,心情倒是已经调整过来。
    况且儿子周岁快到了,他眼下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
    像圆圆那样放在宫里的抓周礼是不用想了,长生是男孩子,若他真被承元帝如此重视,那对长生可不是件好事。也幸好,承元帝没那么重视他。
    二月初八,璟郡王府席开百桌,热热闹闹地为世子办周岁宴。
    被禁足数月的四皇子韶亓芃已在前几日被承元帝下旨解了禁,今日也带着妻儿上门恭贺。
    他身形清瘦了不少,但看起来精神头尚好,王氏也差不多如此。
    韶亓箫见状,倒是主动上前将韶亓芃迎了进去。
    赵敏禾也微笑着将王氏迎过来,她也清楚韶亓芃的无辜受累。对比起没什么交情的韶亓芃,王氏的为人不错,此刻见了她,她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将人牵进来。
    长生自个儿扶着小几软软地站在榻上,穿着一身大红祥云图案的小袍子,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看着人来人往的亲戚们。
    王氏看他虎头虎脑得可爱,忍不住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逗他玩儿。
    赵敏禾看他也站了有一会儿了,是时候坐下来了,便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脑袋说道:“长生,这是四婶婶,来,叫一声,四—婶—婶。”
    长生仰头看了看母妃,又扭头盯着王氏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吐出话来:“四、婶婶”。
    王氏讶异地道:“都会说话了?长生真是聪明!”
    听着王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快得人几乎没有发现。
    但赵敏禾靠得近,她还是察觉到了。她突然想到韶亓芃被禁足时,长生才只能爬而已,现下孩子都会说话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王氏会叹气,显然这几个月的禁足对敏郡王府上上下下而言,并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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