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亓箫考虑过几息,也改了主意,决定还是与赵家的與车一起先回忠勇伯府。小金氏的话提醒了他阿禾回去路上的隐忧是其一,还有方才得知的那事又是其二——他有些心乱,得先冷静冷静。
    顺手,韶亓箫还抓上了韶亓荿一起上车。
    二人一起挤上了赵敏禾所在的與车。韶亓荿情不自禁掀开了车帘,看着锦绣阁门口,比他还小一些的赵煦正与他的叔叔们站在一起,商讨去接下来救人的法子,雨夜中还远远传来少年清亮带着些变声沙哑的声音——“我方才已嘱咐了人回府报信,并且要快些着人送药材柴火油布等物过来。现在还不知富贵灯坊门口怎么样了…………”
    韶亓荿有些闷闷地放下车帘,再看看赵焘和赵焎两个愤懑不满的神色,问道:“你们大哥……一直这么能干?”
    赵焎握拳道:“大哥太不讲道义了!就仗着比我们大一些,就不让我们出力了!四叔他们也是!我和二郎也能帮上忙,凭什么要赶我们回家啊!”
    赵焘虽也不忿,却直直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怎么说话呢!”他朝韶亓荿歉意一笑,又安抚堂弟去了,“这和道义有什么关系?你若像大哥那样谨慎稳重,四叔又岂会不放心我们留在那儿帮忙?”
    韶亓荿更不是滋味了。自己腿还有些发抖呢,这三个赵家小郎君,明明比他还小,一个都可以帮着叔叔们做事了,另两个胆子比他大,也比他有心……貌似都比他能干呢……
    他抬头去瞄瞄正小声问表姐疼不疼的郑苒,自己这样只会吃喝玩乐的,书也读不好,武也是半吊子,她会不会觉得他太没用了……
    在他身旁的韶亓箫却没想这些乱七八糟、自取烦恼的想法。他微合着眼,靠在车厢壁上,随着與车行进间的摇摇晃晃,他的心却渐渐沉重起来。
    陆铭的意外过世应该就在今年夏天,可到底几月初几他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前世大家都在襄山避暑时,曾有一段时间,他走到哪儿都听见有人在感叹陆铭的英年早逝,就连承元帝,他也曾听见过他提起过一回。
    再有,就是陆铭的祖父——现任十六卫大将军陆崇在唯一的儿子殒命后,又一次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次他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就此开始了两年之久的消沉,除了上朝或上衙,便闭门不出。一直到后来那件事的发生,承元帝亲自登门将他请出……
    时间太久了,好些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了……
    看在他与杨兰锦前世的兄妹之情的份上,他原想着,这辈子他先帮表妹掌掌目,只要那人还算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他就为表妹撑撑腰,成全了她又如何?
    若那人实在不堪,不配表妹前世惦记了他一辈子,那他就先下手一步,赶在表妹动心太深前掐断了这段感情,总好过表妹将来痛苦一生。
    可现在,他知道那人是谁了。他确是个配得起表妹的,且光从身份和家世上来说,还是他表妹高攀了。
    可这两人的事,却让他棘手不已。他实在记不起来陆铭是怎么死的了,只记得是被人所杀,而不是病亡……
    联想起去年秋猎时阿禾出的事,也许她的的确确是为陆铭受过。这说明的确有人一直躲在暗处设计陷害陆铭。
    秋猎的事发生在上林苑,承元帝的地盘,不会有人那么大胆到在那儿埋伏杀手。惊马也许只是为毁陆铭的身体,比如让他落下残疾什么的。
    那次大概不是头一回,那他是不是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先查查究竟是谁与陆铭有仇到要致他于死地?
    韶亓箫与韶亓荿兄弟两个脑中都存着事,反应就有些迟钝,直到與车到了忠勇伯府门口,二人先后下了與车,看见在府门口焦急等待的赵毅吴氏等人,郑昊和小吴氏也过来了,还有穿着宫廷内侍服而显得特显眼的冯立人,才灵醒过来。
    “阿翁怎么出宫了?”韶亓荿问道。
    冯立人是宫中内侍总管,又是贴身侍候承元帝的,寻常从不离皇帝身边十丈远的。
    冯立人擦擦冷汗,哀声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小祖宗!陛下和娘娘急死了。东市的事,陛下得了消息,还要忍着心焦与政事堂的大臣们商议救险安置事宜。贵妃娘娘更是站都站不住了!自得了伯爷派人往宫里送的消息,便先遣了老奴出来接两位殿下回宫。”
    赵煦着人往府里通了消息,赵毅和吴氏等人着急万分,却在听了女儿只是受了皮外伤时镇定了一些,还记得将一并得到的关于两位皇子的消息也往宫中递一递。
    他们这一路因街上乱,與车走得不快,还特意从东市东门口出来,绕开了出事附近的地方,才回了建安坊,竟是比冯立人来的还慢一些。
    皇父相召,韶亓箫与韶亓荿只好与赵府众人告别,上了宫里派来的车走了。
    待人走了,赵毅才急急忙忙将女儿扶出来,小心翼翼将她往自己院子里抱过去,吴氏跟在后头抹眼泪。
    小吴氏牵了郑苒,看她哭肿了的眼睛,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将她搂进怀里,一个劲儿地胡乱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咱们以后都不去那种地方了……”
    郑苒是带了些大大剌剌的性子,她先前就哭过两场了,俨然将恐惧完全发泄出来了似的,这会儿倒不觉得怎么了,还得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母亲。
    大哥大嫂走了只好自己留下来陪着郑家三口子的赵煅和杨氏,还有小金氏,纷纷上前来宽慰小吴氏。
    天色已晚,待小吴氏好过了一些,夫妻俩便谢过赵煅夫妻的挽留,带着女儿直接坐车回了昭靖侯府。
    杨氏在丈夫的搀扶下往回走,忍不住叹道:“这襄京城是不是与阿禾犯冲啊?这才几个月,阿禾都伤了两回了,还每次都是无妄之灾。”
    赵煅本不信这些,却也忍不住想,为何每次别人都没事,偏偏就阿禾一个伤了?他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道:“要不,等阿禾好一些了,你与大嫂说说,带着阿禾去寺里求个平安符吧。”
    杨氏点头,她本就有这样的想法。走了片刻,她有些迟疑地道:“父亲母亲那边,现在是还瞒着。但阿禾的伤怕是瞒不住的,该怎么说啊?”
    赵祈和金氏年纪都大了,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前,赵毅做主先瞒住了他们,免得这么多孙子曾孙子可能一起出事了的消息吓坏了二老。
    若是大家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可避重就轻地说大家就没碰到那事儿,可现在赵敏禾伤了后背,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该如何说呢?
    赵煅也有些发愁,半响道:“先别说吧,等钱嬷嬷看过阿禾的伤势再说。”
    第48章 忍痛的本领
    忠勇伯府的长辈皆以为只赵敏禾一个人受了伤,这却不是事实——她只是伤得最重的一个。
    事实上,元宵节出去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被挤压出来的淤青,连看似没事的郑苒身上也有许多。只是他们都没像赵敏禾那样严重到影响了日常活动而已。
    盖因当时赵煦着人回去报信时,吩咐了要尽量往轻里报信,免得家中长辈忧心,还特意嘱咐了就说他们一行人一直在外围而已。故此,赵毅等人一直以为其他人什么事都没有,就赵敏禾一个比较倒霉被冲撞到了。也因此,长辈们才这么放心几个小的带着府里出的物资去现场帮忙救险。
    直到钱嬷嬷去下人房里给今日受了伤的拨云和家丁医治,看着这些人一个伤得比一个重,钱嬷嬷心底一个咯噔接着一个咯噔,响得她几乎站不住脚。
    方才这些人送回来,舆车是直接进了角门的。大家伙儿全部的心思又都放在了受伤的姑娘身上。钱嬷嬷甚至还暗自责怪这些人怎么没保护好姑娘,特特先去给赵敏禾治了伤,才慢悠悠地晃过来,立意要这些人多痛上一会儿,好好长长记性!
    但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势,比姑娘重多了,钱嬷嬷愈发不安起来。如果下人都伤成这样,那如果只姑娘一个伤得重了些,那还算是幸运的!
    该死的,回来报信的人一定谎报军情了!
    恰在此时,赵焘赵煦又遣人来寻钱嬷嬷拿药。
    钱嬷嬷再坐不住了,活动老胳膊老腿亲去了二人的院子,不顾两个小子的忸怩,掀开衣裳仔细看了他们身上的淤青,又问清楚了当时的情形。
    随后,钱嬷嬷先是稳了手脚去给两个小兄弟找了祛瘀的外敷药,又稳稳心神找了一个懂些推拿的小厮帮二人上药,而后才屁股尿流地去找吴氏禀告。
    吴氏听了详情,眼前也一阵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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