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雪花飞舞,地上积雪已经数寸,一脚下去,就会有一个,深深的脚印。
    朔风劲吹,卷起漫天的雪花,好象妾龙的败鳞残甲,煞是好看,颇为壮观。
    天气寒,朔风劲,正是严寒时节,这种季节,北方百姓窝在屋里过冬,没有特别的事儿是不会出来的。
    今日却是不同,人来人往。百姓着新衣。笑意盈脸,奔走来去,大声欢呼,因为今天是韩世谔他们回凉洲城的日子,百姓一定要来相送。
    隋人痛恨突厥人,北方百姓犹恨之,边关百姓的亲人、朋友死于突厥手中的亲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家园给突厥毁掉的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边关百姓对东、西突厥的恨意,足以咬断一口钢齿!
    现在的凉洲军,以最小的代价,逼退了突厥的十万大军,那是何等的让人振奋。
    所以韩世谔要从朔方郡,回他们回凉洲城,朔方一带的百姓,能不来送别吗?
    能来的全来了,不能走的,要亲人背着、扶着、抬着,无论如何也要赶来。
    早早的,朔方郡城墙下就站满了百姓,他们自的站成两列,留出中间的通道,供韩世谔他们通行。
    朔方郡城墙下,要随韩世谔去凉洲的两千多隋军,已经集结完成,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排着整齐的阵势,杀气腾腾,仿佛又要上战场一般。
    人人眼里闪着炽烈的光芒,朔方郡的天气虽然奇寒无比。却是媳灭不了,他们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韩世谔骑着宝马,缓缓而来,年纪虽小,可背上的彼敞在寒风中飘扬,平添几分威势。
    韩虎、韩豹他们紧随其后,策马而来。
    韩世湂放眼一望,只见一片旗帜的海洋,都在寒风中飘扬,猎猎作响。
    韩世谔他再瞧一眼隋军,都是气势不凡,战意高炽,仿佛在上场一般,可是他们中有不少人,己经没有了胳膊,没有腿,缺鼻子少耳朵,瞎眼,可是,他们仍是盔明甲亮,战意涌动,只要韩世谔的军令,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朝着突厥的人马扑去。
    现在他们的伤已渐渐痊愈,一切都在好转,伤兵营里的伤兵们大致也恢复了,有的落下了终身残疾,却也每天笑得开怀,每天瘸着腿大营里到处溜达,享受朔方郡的将士们对自己的肃然敬意,脸上满满的成就感,这些残疾的伤兵心里都很清楚,虽然落下了终身的不便,但大隋的皇帝陛下不会亏待他们,对他们而言,身上的残疾就是他们的军功章,前半生为大隋社稷豁出了命,后半生便心安理得享受朝廷和百姓的供奉,天经地义的事。
    他们是幸运的!因为还有很多隋军没有幸存下来,己经战殒沙场了。
    浴血拼杀的情景又浮现在韩世湂眼前,令他激动不已,眼里含着热泪。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回凉洲的好日子,更是一个让人怀旧的日子,不少与韩世湂他们一起冲杀的将士们,已经泉下作古了,可是,剩下的人不可能忘得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们!
    “公子,该出发了!”韩豹也是激动难已,眼里含着热泪。
    韩世湂轻轻点头,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策马来到阵前,大声训话:“弟兄们,自从西突厥十万人马来犯,我们在这里浴血拼杀,抛头颅、洒热血,不计生死,一往无前;可是我们打败了他们!我们是大隋的好男儿!我们无愧于华夏的子孙!”
    “隋军威军!”冲天的战号响起,震得空中的雪花乱舞。
    “今天,是我们回家的日子,是我们接受家乡父老称赞的好日子!但是我们自豪,因为这是我们该得的!”韩世湂的声音很是尖细了,又道:“因为这些功劳,是我们用性命拼出来的,是用鲜血浇铸出来的!”
    “大隋万岁!”将士们齐声呐喊!
    “大隋万岁”前来送别的朔方郡一带的百姓,也是大声呐喊!
    吼声久久不绝,良久方息,韩世湂猛的拔出腰刀,朝着南方一指,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冲杀一般,气势威猛道:“将士们!我们回家!”
    “隆隆!”二千多隋军朝南开去,溅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格外壮观!
    “隋军威武”。送别朔方郡的百姓也是齐声欢呼,吼着隋军的战号。
    韩世湂的大军所到之处,百姓欢呼声四起,百姓饮泣难言,边关上之所以能有如此宁静,明年不用担心在突厥的滋扰,这是自家的隋军打出来的!
    百姓对他们是千般感激,万分感谢。
    百姓是送了一程又一程,送了数十里仍是不忍分别,实在没办法,韩世湂他们只好再三相劝,百姓这才洒泪而别,回朔方郡而去。
    漫长的行路,无聊而枯燥,回时却与来时不一样,有过一同面对生死的血战经历,队伍里的气氛热烈了许多,每个人带着轻松的笑容,并骑走在一起,畅想着回到凉洲后的生活。
    队伍里的很多人回去后,确定会卸甲归田,有的因为年纪,有的因为残疾。
    此刻大家畅想的,是归田后的安逸生活,朝廷赐一二十亩良田,攒下几年的辛苦钱买一头耕牛,盖一栋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生活的房子,最后再娶一个不漂亮却贤惠的婆姨。
    人心的要求,其实并不大,有一种境界叫刚好够了,懂得这种境界的人,要么从生死边缘蹚过无数回,看淡了世情贫富的老人,要么是天性无欲无争的平凡人。
    然而,许多高高在上的那些权贵却不懂,拥有的东西越多,越不懂什么叫“刚好够了”。
    队伍里的讨论声很热烈,说到未来不用刀口舔血的平凡日子,老兵们纷纷笑开了颜,就连那些残疾的凉洲将士,眼中也露出了期待憧憬,他们残了,但并没有废掉,只要日子有奔头,缺只胳膊少条腿,日子还是一样能过得充实。
    韩世湂静静听着老兵们的高声谈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其实,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也是他期待的,甚至于,他在老兵们身上学到了更多。
    一声高亢清亮的嗓音,很突兀地从人群里绽开,声音如利箭刺破苍穹,直透云霄。
    “山尖尖儿上那个槐槐儿高,窝窝儿里那个婆姨俏”原汁原味的关中秦腔,沙哑的嗓子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和不羁味道,听得韩世湂等人,都是情不自禁扭头望去。
    只见那人骑着马,跟在韩虎身后,他是一脸老相,一脸憨厚,耷拉着肩膀,像个耕了一天地累坏了的老农,可嘴里发出的嘹亮秦腔的每一个字符音节,都像一个个活泼的精灵在半空中跳舞。
    韩世湂笑着朝那个曾任招了招手,曾任也是嘿嘿一笑,抬袖很不讲究地抹了一把鼻子,脚下踢了马的腹部几下,很快与韩世湂并骑而行。
    “曾火长,在这段吐间里,多亏有你保护我,回凉洲后,我们韩家必有重谢。”
    韩世湂认识曾任,也是因为,在那薛廷陀部的大营里,在这之前,曾任只是左武卫大营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火长,一个扔在人群里泛不起半点浪花的寻常老兵,这样的老兵在大营里比比皆是。
    曾任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年纪已五十岁,按说战阵经验已十分老练,却仍只当了个火长,像一个昏昏噩噩在军营里混日子的老兵油子。
    换了以前的韩世湂,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平凡得没有任何出彩的老兵。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老兵,在紧要关头却豁出了性命,在大营里的时候,勇敢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像只不自量力的老牛,将飞向韩世湂的一根长箭,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接下,将韩世湂死死护在身后,也正因为有了他的挺身而出,韩世湂才能毫发无伤,带人全身而退。
    不夸张的说,曾任是韩世湂的恩人,也是韩家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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