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咸看到行壹闭目养神,他也不会在不适合聊天的时候尬聊。直到车开到行壹家门口,易咸才又说,“食材我已经买好了,不需你动手。我留下来陪你提前吃一顿年夜饭,可以吗?”
    第27章
    行壹真的没想到易咸会有此一问。现在她确实累到只想先一觉,也希望在夕阳落山醒来时能有一口热的可以吃。
    本来以为后面的愿望唯有交托于外卖,虽然社区附近并没有合她口味的外卖带店,但也只好无奈地有什么吃什么,可是她竟然遇到有人上门送温暖。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行壹并未以两人还不够熟悉的理由直接拒绝易咸进门,毕竟都已经一起通宵翻译人皮书。她可能习惯了江湖人不拘小节,也没太在意让客人主厨,而若想往至交好友发展,如此无拘无束的感觉也不错。
    易咸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买菜了就是为了烧了吃,我不觉得吃麻烦,也就不会认为烧菜的过程麻烦。不过我烧菜的效率比较低,你不嫌弃我一直占用厨房就好。”
    “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了,不都说了劳动最光荣。”
    行壹说着在下车时瞥见了前排司机正辛苦地维持着面无表情,她眨了眨眼就先走向大门,对易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恭请易大厨大驾,你随意使用厨房,我先去躺一会,还恕我照顾不周了。”
    行壹租了一楼的两室一厅,租屋含括厨卫。不能与那些土豪的豪宅相提并论,此处仅有一个人独居其实已经很宽敞。较小的那一间作为卧室,而大的那一间反倒作了书房。
    易咸拎着几袋子菜随后进了门,从房间布局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格,即便仅是租屋也能反应出一二租客的偏好。
    上周来的时候已经大致看清了房间的布置,是以简洁明了为主,大多东西都有条理地摆放着却也没有精确到一丝不苟,而给他的感觉是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离开。因为除了那些书之外,房间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带着个人感情.色彩的物品,多少能看出行壹其实习惯了不为什么停留,还真的有些像风一样。
    “人是抓不住风的,只有风与风才能一起飞。”易咸低语着走进了厨房,不再想有的没的就开始专心烧菜。
    慢慢地做一顿美味佳肴放松心情,是他在美国十多年培养的爱好。
    这曾与华尔街争分夺秒的工作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正是那种反差才能让他在厨房里扔掉所有工作带来的压力。
    渐渐,暮色四合。
    行壹一睁眼看到了窗外将暗未暗的天色。不知为什么如果午觉睡到了黄昏,醒来时难免会有一种心空荡荡的感觉,好像天地间只余独自一人。
    今日的傍晚情况有些不同,因为饭菜的香味已经钻过了门缝,提醒着睡醒肚子饿的人可以马上吃到美食了。
    “易大厨是将时间算得刚刚好。”行壹洗漱一番后就见易咸将最后的一盘红烧肉端上了桌。肉的颜色黑中带红,而盘子往桌上一摆,肉就抖了一下。
    “看来你是真的厨艺过人,一盘好的红烧肉,端上桌会是抖的,因为肉已经完全酥了,又让汤汁的凝度到位了。”
    “多谢夸奖。你能说出这些关键点,难不成是隐藏的老饕?”
    易咸也坐了下来,这一顿饭局的美中不足是缺了一点酒,但眼下行壹还是别喝酒更好。“两荤两素,简单了一些,但只要不是独身一人一张桌子边,就能被称为年夜饭了。以果汁代酒,祝愿我们明年都更好。”
    行壹端起了鲜榨果汁与易咸碰碰杯,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曾经的漂泊生活。
    师父在世的时候,春节是两个人过,师父过世之后的那几年,她就是与客栈里未能归家的游子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而在除夕夜里,旅客们不求彼此有多熟悉才同桌而食,都只是单纯地希望不是一个人听午夜的鞭炮声。
    “是的,希望新的一年一切会更好。”
    行壹也决定给广州的保建军、保泽钦发一条春节问候短信,前两年原身也是这么做了,那她也就将先如法照办。她又认真地对易咸说,“尽管已经感谢过了,但独在异乡为异客,有必要再多谢一次今夜有你的这顿饭。”
    易咸笑纳了这份感谢,边吃边聊起了从前,不知不觉间就说起了一些除夕往事。
    “第三次,这是我第三次在纽约过除夕夜。你知道春节的时间不固定,而过去那十年里,我不是每次都能准时请出假来,难免一两次没能回国过年。那两年都是与我最好的搭档沃森一起过除夕,让他也喜欢上华国的春节,只是可惜他……”
    易咸微微收敛了笑容没有再就此展开下去,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行壹说到,“我发现了,你不并喜欢追问。”
    “这话说的,现在我又不是在面对客户,不需要什么都追根究底。”
    行壹很明白一个人想说的总会说出口,而这次不用易咸说,她已经看出易咸的悲伤情绪。
    如果沃森好好地在别处生活,以易咸的性格不会多有伤悲;如果是两人闹翻了而不能再聚,那他也不是难掩的悲伤而该是遗憾。
    因此最有可能的是处于一个不幸的原因,易咸再也见不到沃森了。
    “过去的,总会过去。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
    行壹的语气难免感慨,因为她正是如此,与过去所有熟悉的人都再无见面的可能。“你也说了明年会更好,相信我们都可以。”
    “沃森他……”易咸终是没有继续,“算了,大过年的不提这些。还是说些让你开心的事情。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和你绕圈子。我看得出你课业很忙暂且离不开纽约,不过等到暑假有安排吗?”
    行壹示意易咸继续,“暂且没有具体安排,不过我想趁着假期在美国走上一圈。你是有更好的提议?”
    “目前,我供稿的那家媒体旗下有多个栏目,包括了一些探险片的拍摄。干一行爱一行,我也就准备参与一二。具体去哪里拍摄何种内容,这五个月里才会定下来,但需要一位特聘的顾问,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
    易咸说的就是万一遇到灵异类现象,这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先对行壹提了,“不过有八成可能是做华国专辑,因为很多人对神秘的东方感兴趣。这与你期望周游美国的想法有些冲突。”
    五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易咸的邀约还真有些刚刚好的意味。
    该说他是相信两人不会在小半年内因为什么矛盾就断了往来,或是该说他想得够长远在谋求一个更加让彼此熟悉的时机。
    “只能说没有更紧急的事情,我可以先敬你这一头。”
    行壹并没有看在钱的面子上就一口答应,“至于是否会有突发事件,那还真不是由我说了算的。不过,现在我能说了算一件事。”
    “什么?”易咸疑惑地问了,就看着行壹伸手摸向了口袋。
    第28章
    行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既然有了提前的年夜饭,那就也该有压岁钱。几两银子,不成敬意。”
    “啊?”易咸看着被放到手上的红包,他一时间有些傻了。这几年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手机上发红包的事并不少见,但自从工作后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收过压岁钱。
    在行壹示意打开也无妨的目光中,易咸拆开了红包的封口。红包里面装的并不是纸币,而是几片手工制作的银叶子,也就真能折合成几两银子。
    易咸曾经手过不计其数的钱款,但这次的几两银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足以称得上意外之喜。“我记得老周店里有打银器,所以这是你亲手打的吗?”
    行壹点了点头,她之前还没那么忙,就心血来潮随手打了几件银器。
    俗话说:金压惊,银辟邪,玉石保平安。对于打金银、雕玉石之类的事,她都稍稍会一些,主要还是为开光增加一份庇佑之力。而由于手头资金的限制只能负担的起打些许银器,如果玩金子与玉石的话就难免肉疼了。
    “闲暇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行壹擅长的是将金银玉石变成护身符,也自知在手工工艺上肯定比不过专业人士。“不过,这应该还算不丑吧?”
    “何止不丑,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银叶子了。”易咸笑着将红包放入了大衣内侧的口袋,“为了这份红包,让我往后每年烧年夜饭,我也是心甘情愿。”
    “这该轮到我苦恼了,总不能每年都毫无创意地打银叶子,该要变些花样才行。”
    行壹虽然如此笑着说到,却也仅当易咸生出了商人逐利的旧习。至于往后每年的笑言,过耳一笑就好,不必当真。
    **
    易咸带着几片银叶子回了华国过年。
    除夕当日,法拉盛当地数以万计的华人聚在一起,为欢迎农历新年而举办了游.行活动,又是燃放鞭炮又是载歌载舞。
    行壹也围观这一场热闹,等晚上她在老周店里蹭了一顿饭,两人一猫通过网络电视看了春晚。外面街上的热闹气氛持续了整整一晚,完全感觉不到纽约的春节有多冷清。
    月是故乡明,而吾心安处既是故乡。
    因此,也要将人皮一案的后续理清,算是求得一份心安。
    二月末,爱德华将周彤彤的基本资料交给了行壹,而通过一番卜测锁定了周彤彤残魂最后接触过的一个人——惯偷莉莉安。
    爱德华找了大半个月终于找到了躲到纽约郊外的莉莉安,她交代了偷出艾伦布包的经过,那可以用鬼使神差来解释。
    当天,莉莉安经过艾伦家附近,刚好看到了他家的窗户没有关严实。不知怎么地风吹起了窗户背后厚厚的黑色窗帘,阳光正好照在了桌上的黑包上。
    她事后回想起来,那次偷包的行为真是鬼迷心窍。作为惯偷竟然没有考虑监控与白天的目击者情况,更没有考虑过万一失主就在家里怎么办,就是忽然做了偷的决定就偷了。
    偏偏这一次偷窃顺利的古怪。
    莉莉安直到回到了所居住的下水道区域才猛然惊醒了过来,而她一打开了黑包就惊恐万分地将它扔了出去。因为惯偷都有自己的手感,而她一摸就能敏锐地发现那是人皮。
    事发后,莉莉安根本不敢多此一事地报警,后来就逃到了更加鱼龙混杂的地方,直至被爱德华找到才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为何周彤彤能留下一缕残魂,影响了莉莉安实行了偷窃,企图以此揭露出艾伦的罪行?
    行壹认为这可能与周彤彤脖子上的纹身有关,它的图样枯球箩纹蛾在台湾被誉为阿里山神蝶,到底神在何处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当神蝶遇到了纹身,两者的叠加极有可能产生了某种特殊效应。
    在华国纹身古已有之,从前更习惯叫做刺青,先秦时代有一黥刑就是犯人脸上刺字作警示。由于刺青有过作为刑法的历史,所以难免让人对纹身产生负面印象。
    行壹知道刺青产生的负面印象已经慢慢淡去了,但纹身的那些禁忌却不可能随着时代变化淡去,因为刺青不仅与刑法有关,最初它与巫术息息相关。
    大巫以特殊的液体在身上刻下含有非同寻常意义的图案,用不同的图腾符号其汇集天地之力,以求获得此种力量而施展法术。此类的用途并非妄加猜测,现今还能在某些原始地区的土著身上见到一二,通过必须忍耐痛苦的纹身仪式,留下能够有驱魔力量的宗教图案。
    周彤彤选择的纹身图样放大了蛾子的眼睛。画龙点睛,这一对眼睛有着一份明察庇佑的含义,让她的灵魂没有全都被献祭出去,留下来的那一缕残魂操控了莉莉安实行了偷窃。
    如此一来,就连通用了人皮案的始末。
    “不过,总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那本人皮书正好卡在了楼梯夹缝里,艾伦没有能先一步得到它。”
    行壹去看望了卡洛教授暗中为她收惊。在经历了一场劫难后,卡洛更加清瘦了,但她的精神状态尚可,已经又投入了研究教学中。
    爱德华也从卡洛处获知了艾伦死前的那些自白,“这件事情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很多古怪之处都不能往结案报告里写。但我收回前言,其实上天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你说呢?”
    “一半一半。”行壹收了爱德华的酬金,没有继续深入这个问题,光与影总是并存的,好运与厄运从来都不绝对。“让我好奇的是周彤彤是在哪里纹身,你有没有从林菲嘴里问出什么线索?”
    爱德华摇了摇头,“你觉得那位林女士是关心朋友的人吗?我问过这个问题,她说周的纹身是在华国做的,据说是在一个小县城里,她并不知道内情。”
    **
    华国,京城。
    易咸没有立即回纽约。浴室里,他看着心口处越来越淡的印记,那一个‘咸’字就像是纹上去一般,但眼看着它就要消失不见了。
    此时,门铃响了。
    易咸穿好衣服一开门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易衡,“哥,这么晚了,怎么特意来找我了?”
    “你为什么离开华尔街?辞职也就算了,在家数钱不好吗?居然去做什么环球纪实节目的撰稿人?!那完全不是你能做的事。”
    易衡板着一张脸强硬地说到,“给你两个选择,来公司上班,或者就给我老实在家里呆着。”
    易咸看了易衡五秒钟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直到今天,你们还当我是乖宝宝?你们说要怎么做,我就必须要听吗?活得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新年已经过了,我都二十九了,说的俗气一点,我也该爱咋咋地了。”
    第29章
    “你活得像提线木偶?!”易衡被易咸的这一句话气笑了,“除了让你远离生命危险之外,家里什么时候对你从头管到脚了。”
    “没错,为了让我远离生命危险,在我十四岁就用一张机票将我送到美国。我考得上大学就读下去,考不上就自己在美国讨生活。而选择的工作一定要与与金融行业有关,这都是应了当初老和尚的保命之说。”
    易咸彷如赞同地边说边点头,“我懂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你们对我的关爱之心,我不都一一照做了。何况我活得不赖,除了没几个真心朋友,更不谈找一个相互喜欢的女朋友。在那个浮华世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我活得不能再更好了。”
    易衡听了这些话皱起了眉头。易咸从出生起就体质特殊,为此父母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好不容易为他找到了保命之道。
    远离故土,断裂亲缘,生金克邪,忌避女色,起码在易咸二十八岁之前务必如此行事,否则难说下一刻是否会被鬼怪祸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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