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毓庵听出了高世读的话中有话,沉吟道:“不瞒老兄,我与李省长少有交情,对他了解不多,真不知道该如何用心能讨得他欢心呀。”
    高世读笑道:“老弟你聪明一世,怎么现在犯糊涂了,这真金白银放在面前,就是皇帝老儿见了也得笑没了眼睛,你白花花的大洋拿出来,省长那边我老说。”
    华毓庵一拍大腿道:“老兄提醒的好啊,不过该孝敬多少,我心里没个数,要是狮子大开口,我可拿不出来。”
    高世读伸出五指,笑道:“十万怎么样?”
    华毓庵心里骂开了娘,十万块可真不少,不过肉疼之余,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肯收钱就是好事,十万块钱能摆平毫州这摊子事,又能结交李伯阳,花得值。
    “好,十万就十万。”
    华毓庵咬着牙说:“老兄不能白给我忙活,我另奉上五万大洋,钱晚上就送到你那里。”
    高世读大喜,竖起大拇指道:“老弟爽快人。”
    商谈了一阵,两人互相告辞,华毓庵回到十里河镇,立刻吩咐参谋长点出十五万大洋,足足装了几十口大箱子,光明正大的送到高世读旅部,而高世读接到这十五万大洋直接送到李伯阳手中。
    李伯阳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就用来重建毫州吧。”
    高世读笑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伯阳微微笑道:“再演一场戏吧。”
    第二日,李伯阳召开毫州军政会议,一改前几日对华毓庵的不假辞色,画风突变,在毫州军民面前,大肆为华毓庵推脱毫州陷落的责任,并继续委任华毓庵为毫州警备司令,惹得毫州乡绅怨声载道。
    消息传回,华毓庵大喜过望,知道自己过了关,精气神顿时提起来,颇有兴致的让副官点了烟枪,嘴里哼起了小曲,道:“他娘的,准备准备,回毫州去。”
    参谋长苏何千显得心事重重,皱眉道:“旅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暂且不要进城的好。”
    华毓庵不以为然道:“参谋长多虑了,李伯阳收了钱,也办了事,我再不回毫州,这不摆明了心中有鬼吗,再说张拱臣的二团也入城,我就不信谁敢动手。”
    苏何千见华毓庵神态坚决,也就不劝了,只是吩咐副官多加小心,保护好旅长云云。
    次日,华毓庵在一团士兵的簇拥下入了毫州,城门外李伯阳亲自相迎,身边只带着几个校官,华毓庵滚鞍下马,落地后恭敬的敬礼道:“省长好,您怎么亲自来了,卑职惶恐啊。”
    李伯阳笑吟吟,亲热的说道:“哎,毓庵兄见外了,什么省长,你我兄弟,就不要称官职了。”
    华毓庵大喜,心头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消了,与李伯阳把臂进了城,左右一看不见高世读,便问:“省长,书田兄哪里去了?”
    李伯阳笑道:“他有公务在身,等会就见到了。”
    两人重新登马,直往姜公馆而来,只见公馆前面陆续有毫州的军政官员和乡绅而来,门口摆放着一张桌子,旁边贴着一张写着“参加会议将领签名处”的通知,人们都按序就班的签名。
    李伯阳在场,华毓庵不敢摆谱,做样子要下马签字,却被李伯阳制止,笑道:“毓庵兄,你就不用亲自去签了。”
    华毓庵颇觉有面子,与李伯阳继续往里走,到了公馆里面,看见靠近门口的一间屋子前贴着“随从接待处”的样子,里面已经有军政官员的警卫进了里面,华毓庵心中犹豫起来,正在这时候,高世读从外面走进来,还跟着几个卫士,进来与两人笑着问好后,高世读对卫士摆摆手道:“别跟着了,去接待室喝喝茶吧。”
    李伯阳忙摆手道:“哎,这规矩是给底下人定的,高老兄和华老兄就不必了吧。”
    华毓庵正松口气,高世读笑道:“规矩就规矩,咱们当长官的,更是要给下面做榜样,再说会议室本就不大,去的人多了坐都坐不下,还不如在接待室待着。”便挥手让卫士进了接待室。华毓庵一听这话,连高世读的卫士都进了接待室,他怎么能搞特殊,只得硬着头皮,给副官使了个见机行事的眼色,让他们也进了里面。
    三人继续向里走,华毓庵暗中担心的埋伏并没有发生,进了会议室,李伯阳坐到主位,高世读和华毓庵分座左右,不一会等人到齐,会议开始。李伯阳亲自主持会议,先说了这次匪祸之后毫州的惨状,而后话锋一转,猛一拍桌厉声道:“孙殿英可恨,但勾结匪徒,引狼入室的人更为可耻可恨,华毓庵我问你,勾结孙殿英劫掠毫州,你该当何罪。”
    华毓庵万万没有想到李伯阳会在会议室里突然发难,他惊骇的话都说不出来,求救似的去看高世读,可看见的却是面带寒霜的一张脸,他顿时明白了这是两人联手做的全套,失声叫道:“高世读你阴我。”
    “来人呐,华毓庵勾结匪徒,纵兵劫掠,罪大恶极,奉陈调元督办之命,即刻处决,执行吧。“李伯阳摆了摆手,早有两个身手出众的卫士扑向华毓庵,华毓庵听到身后动静猛然回头,张嘴欲喊,卫兵如铁钳子的大手已经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另一人一把下了他的配枪,将他拖到了会议室的角落,不待他呼救,一把驳壳枪顶在他的额头,砰的一声枪响,命丧黄泉。
    卫兵喊道:“报告,华毓庵已处决。”
    从李伯阳发难道华毓庵被处决,整个事件不超过三十秒,参会的军政官员和乡绅都还没回过神来,还没等他们缓过劲,只听楼下面一阵激烈的枪声,众人脸都煞白了。
    不一会,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手里驳壳枪还冒着青烟的杜汉山走进来,将枪插入皮套,敬了个礼道:“报告,华毓庵的卫队都解决了。”
    “好。”李伯阳挥手让他下去,扫了一眼会议室鸦雀无声的官员,肃然道:“华毓庵服罪,首罪以诛,从犯也不能饶了。”这时候卫士从华毓庵身上搜出了他的私章,李伯阳令人写了两封信,加盖私章,一封令二团长张拱臣立即前来,张拱臣不疑有他,前脚到了姜公馆,就被伏兵抓获处决,另一封给华毓庵旅参谋长苏何千,令他前来。
    苏何千一见信,心里一个咯噔,便知道坏了事,哪里敢去毫州,连忙吩咐各团备战,准备转移,可还没等几分钟,一团长大惊失色的跑来说十里河镇已经被重兵包围,他慌忙跑出去一看,外面大军亮明枪炮,尤其是教导一团拉出的十二门山炮和两门重炮,炮口直冲十里河镇,他心中顿时绝望了,颓然的放弃防抗,下令部队投降。
    杀伐决断处理玩华毓庵的乱兵,李伯阳重新委命高世读为毫州警备司令,他则带领部队往河南境内赶去,那里教导旅已经咬住了孙殿英匪军。
    就在孙殿英计划逃离河南去山东投靠张宗昌时,已经先一步抵达商丘的韩百航团会同骑兵营于黎明时分对其展开突袭,匪军欺负地方保安团还凑合,可遇上教导旅这样的精锐,仗呈一面倒,三千人的部队连半个小时都没撑住,便土崩瓦解了,孙殿英打仗不行,可这些年当土匪跑路有一套,当下便顾不上抢到手的钱财,带着一部分匪军惶然逃入了深山。
    ……
    孙殿英此刻真有走投无路的感觉,四周的枪炮声喊杀声,声声入耳,本想着逃入了山,官兵总该不追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官兵也跟着入了山,紧追不舍。逃了这一路,孙殿英知道这次怕是悬了,他和手下都是多年从山林里练出可以撵兔子的腿脚,可今天才知道遇上对手了,官兵不仅贴后猛追,而且左有包抄,右有拦截,若非官兵不熟这里地形,加之手下绝境哀兵拼了命,恐怕早就被这伙官兵吃了,可尽管这样,他已经是疲惫不堪,两条腿如灌铅一般,每一次呼吸胸口便如撕裂了一般痛楚,身边跟随的匪兵也只有残兵败将几十人,想到此处,他不仅悲从中来,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家底,都没了。
    此时,一个营在山麓展开,树影中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矫健的身影,韩百航不住的给士兵加油鼓劲,吊尾的土匪身影依稀可见,为了进山剿匪,他挑选的都是各营的兵尖子,清一色的机枪盒子炮,可谓是将教导三团的精锐全出,鼓足了劲要拿下这伙土匪邀功,一路在山中苦追三十里,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所考验的只有哪一方卸了气,沦为到手的猎物,或者成功逃脱。
    “徐参谋,现在到哪了?”
    韩百航不忘确定部队位置,喊了一声。
    作战参谋从后面跑过来,一面从口袋掏出地图展开,给韩百航指着道:“团长,大概位置在这一带,还有几十里就到追到山东了。”
    韩百航紧皱眉头,山东可是张宗昌的地盘,到了哪里就不好办了,立即喊道:“告诉弟兄们再加把劲,追上孙殿英,灭了这个狗日的。”
    军官们嘶声裂肺的喊叫着,声音传到了疲于奔命的孙殿英耳中,让他心惊胆战。
    ……
    河南商丘。
    李伯阳率军抵达了这里,坐镇指挥剿匪,两部电台马不停蹄地不断报来对孙殿英围追堵截的情况,一面是刘稳率领教导旅已经在商丘以北肃清了孙殿英大部匪军,歼灭匪徒两千四百余人,缴获匪徒掠夺的金银财宝一百余车,枪支两千余杆,机枪数十挺,火炮数门,另外解救匪军从毫州绑来的肉票两百人,以及数百女人。另一面则是进山追击的韩百航传回的消息,回报称已经追上了孙殿英,一路消灭匪徒数百人,剿灭匪徒不过是时间问题。
    正当李伯阳要给韩百航发电鼓励的时候,另一台电台发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电报是从陈调元发来的,电云:“伯阳兄台鉴,时局发生巨变,十二月二十三日,奉军与郭部激战与巨流河,郭部失败,只身遁逃,次日为奉军俘获,被就地枪决。同日,国民军攻占天津,李景林逃匿英租界,国民军正与直鲁联军交战,贵部剿匪事宜需停止,退回皖北,另孙馨帅已数封来电问询,对兄过境剿匪似有不喜……”
    李伯阳读完电文陷入沉思,他对孙殿英的愤恨固然难消,但北方战局的突变,迫使他必须放弃即将到手的胜果,当即,李伯阳命令道:“传电刘稳、韩百航,停止剿匪,后退皖北。”说完,又嫌不够严厉,加了句:“此命令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译电员将电报发出,韩百航接到电报后,尤为不满,但军令下达,他万万不敢抗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孙殿英匪徒逃匿进深山老林中。回到商丘,韩百航一肚子不痛快的找李伯阳,说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抓住孙殿英,李伯阳知道他这次剿匪辛苦万分,闹闹情绪也不在意,好言宽慰说即便没有抓回孙殿英,但这次剿匪的头功还是要记在他的头上。
    待各部归建后,教导旅在商丘稍作休整,随即退回毫州。
    ……
    孙殿英一路抱头鼠窜到山东单县,刚为逃出生天庆幸,却发生一件极为令他倍感羞辱的事情。原来刚入单县不久,这伙残匪就被当地的老百姓发现,并汇报给当地驻防的保安团。毫州被匪军攻陷的事情早已震动数省,与毫州相邻的单县更是风声鹤唳,县内要人一合计,决定出兵剿匪,在单县黄岗镇一处设伏,毫无防备的孙殿英率领几十残兵进入保安团伏击圈,一时间枪声大作,伏兵四起,孙殿英大惊失色,左冲右突不得,心里绝望直叫我命该绝。
    绝境之中,此刻跟着孙殿英百里逃亡出深山的匪徒,那都是匪中精锐,虽然人数只有寥寥几十人,可打起仗来比起保安团可强上数倍,加之亡命徒精神上来,嘴里喊着骂娘话,哀兵无敌,命都不要的对着保安团猛冲猛打。
    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保安团自然又软又怕死,乱枪打了一个小时,打死土匪没几个,可自身却伤亡几十,带队的保安团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硬仗,只见手下伤亡不少,竟然带着队伍慌乱的逃跑了。
    孙殿英杀红了眼,见状奋起直追,几十人的匪徒追打几百人的保安团,直把保安团杀得屁滚尿流逃入单县城里,他才尤为解恨的罢手。有城墙保护的单县他不敢打,可周围镇子遭了秧,一路扫杀劫掠,又收编了几路不入流的山匪,总归是恢复了不少元气,但凭着几百匪徒去投靠张宗昌显然是笑话,他便耐下心来,竖起孙殿帅的大旗,招揽苏皖鲁豫四省匪徒。
    孙殿英在军阀中名声不显,苏皖鲁豫四省的土匪心中,那可是祖师爷般的人物,正巧苏皖剿匪土匪无处可去,便都纷纷投靠他来,一时间孙殿英重振旗鼓,手下又恢复到两三千人,他便舔着脸派人给张宗昌送信,说起投效的事情。
    张宗昌此刻正与国民军交战,几场仗打下来失利居多,现在听孙殿英来投效,高兴还来不及,立刻给他一个三十五师的番号,又下拨几万大洋和十几万发子弹,令他投入对国民军的进攻。
    孙殿英初来直鲁联军,自然是要拿出点成绩给张宗昌干的,但以他的实力和国民军正面打不可能,便使出土匪的手段,前面直鲁联军和国民军交战正酣,而他则昼伏夜出,率领匪军偷袭国民军后路,一来二去立下不小的功劳,很是得张宗昌欣赏。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都与李伯阳有仇,用张宗昌的话讲两人都被李伯阳日过娘,以后就是亲兄弟的关系,老铁。
    ……
    李伯阳自然不清楚孙殿英的东山再起,他与高世读忙活着重建毫州,并在民国十五年元月辞去了安徽省长之职,理由是毫州被土匪洗劫,他这个省长责任巨大,孙传芳、陈调元发电挽留,李伯阳则发电拒辞。
    几通电报过后,孙传芳才同意他辞去省长职务,转而委任高世读为省长,又委命李伯阳为联军总司令部副参谋长,表示重用。
    李伯阳乐得清闲,于一月初撤军,途经蚌埠时与陈调元密会一日,随即乘津浦线南下皖南,回到芜湖后稍作歇息,听了军政汇报后,又做了些军政人事安排,赶赴南京向孙传芳谢委,之后再次回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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