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霆感受到了来自张学良的轻蔑眼神,报以淡然一笑,这几日他从帅府听闻到自家这个少帅在大帅面前拍了桌子,扬言要毙了自己以肃军纪,而他很清楚这里面少不了称病的郭松龄的指示。
    张作霖忽然问道:“宇霆,你说这次你回来,是哪个谁放你回来的?”
    杨宇霆忙道:“李伯阳。”又怕张作霖不晓得是谁,补充道:“他父亲是徐普。”
    “徐普?”张作霖想起来了:“哦,是倪嗣冲的女婿吧,妈了个巴子的,老倪当年在东三省可杀了不少绿林好汉,哎,他怎么姓李呀。”
    杨宇霆解释道:“李伯阳随母姓。”
    张作霖恍然,饶有兴趣的问道:“这小子有你说的那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做了镇守使,比小六子还年轻吧。”
    杨宇霆看了张学良一眼,语气推崇道:“没错,现年十九岁,安徽头一号的实力将领,前段时间和日本人干过仗。”
    张作霖感慨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想做做不了的事情,到让一个毛头小子做到了,小六子,有机会你要和这个李伯阳认识一下。”
    张学良很感兴趣,他晓得杨宇霆是眼高过顶的人,又在江苏吃了大亏,能如此推崇一个年轻人,绝非偶然,欣然点头道:“知道了,爸。”
    ……
    细雨薄雾中,一列长而沉重的军列呼啸着汽笛缓缓驶进了蚌埠车站,大团的蒸汽从车轮散发,朦胧的白雾弥漫在站台上。
    月台上站满了蓝军装的晥军士兵,一大群将校军装的人聚在一起,正向车厢中部的包车走来。
    包车车门从里面打开,最先走下来的是四个身手敏捷、目光机敏的卫士军官,穿的是皖南正规军的灰色军装,头戴缀着五色星徽的大檐帽,手里抱着花机关,腰带上双插盒子炮、手榴弹、牛皮子弹盒,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包车里,李伯阳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将校,问许正邦道:“来的都有谁?”
    许正邦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逐个介绍道:“那个瘦高个、八字胡的是倪朝宗,论辈分算是你的表哥。他左边那个是高世读,右面那个是石忠玉,后面那个光头矮胖的是马祥斌,嘿嘿,少帅,你的面子真大,咱们安武军的老底子都到齐了。”
    李伯阳一一认清,将众人的样子和身份记在心里,道:“走吧,下车。”许正邦、刘猛等将校紧随其后,鱼贯下了车。
    等李伯阳从车上走下,一个声高气亮的军官大声喊道:“敬礼,奏乐。”
    悠扬的军乐声响起,李伯阳顺着声音一看,竟然有一支几十人的军乐队在演奏,不由一乐。
    许正邦紧跟着下来,他是晥军的老人了,与眼前这些旅长都相识,便充当介绍人,伸出白手套的手,指着最前面的倪朝宗,向李伯阳介绍道:“少帅,这是安徽陆军第一旅倪朝宗旅长。”
    李伯阳是后生晚辈,上前一步,敬了一个军礼,满面春风的伸出双手,笑道:“倪将军好,劳烦诸位老哥来接,伯阳心里过意不去呀。”
    倪朝宗一直在打量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小小年纪经营皖南军自成一家,水泼不进,闻言哈哈一笑,与李伯阳双手紧握,道:“伯阳,咱们都是自己人,别拘束。”
    寒暄了几句,李伯阳又与高世读等将领见了面,众人一道检阅了仪仗队,出了车站上了迎接的汽车,一同往督办公署驶去。
    李伯阳领着刘猛走后,留下罗群坐镇军队,他下车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传令兵道:“命令各团下车集结。”
    传令兵领命而去,吹响集结号,嘶吼道:“教导旅全体下车!各团下车后原地集结待命!不得喧哗走动!……”
    号音和传令兵的呼喊声传出老远,二十多节的车厢随着‘哐当’声被拉开,在闷罐车厢憋屈了一夜的教导旅士兵轰啦跳出车厢,除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只剩下搬运武器装备的零碎身影。
    这一趟军列只拉来了先头的一个团,很快后续三趟军列陆续赶到,教导旅及师属部队上万人马集结在蚌埠外的军营,而那数量巨大的轻重机枪及山炮一亮相,就把皖北各旅的士兵惊呆了,皖北部队太多,比不得皖南独一家,各旅火力极难和教导旅相提并论。
    到了督办公署,毕竟都是安武军的根底,李伯阳很快便与这几个年龄足以是叔爷辈的人熟络的谈笑风生起来。
    “伯阳,你是说陈调元很有可能会来咱们安徽做总司令?”
    倪朝宗忧心忡忡的问。
    李伯阳点头道:“错不了,这次我奉命北上,就听孙总司令派陈调元第四师一部来蚌埠作战,这应该是图晥的先声。”
    倪朝宗与高世读对视了一眼,俱看到各自眼中的担忧,现在皖北各旅实力相当,还没有能真正挑大梁的人,陈调元来皖北,安武军
    高世读轻咳了一声,看着李伯阳道:“伯阳,你与陈调元有交情,依你之见,咱们是捧他还是……”后面的话没说,李伯阳也清楚高世读的意思,沉吟道:“我晓得大家伙担心陈调元是外人,咱们抵制他来安徽也容易,可不要他来安徽,大家伙有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李伯阳余光能扫得到在场几位旅长的眼睛亮了一亮,可毕竟大家实力相当,每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场面一时静住,马祥斌给石忠玉使了个眼色,石忠玉与李伯阳父亲徐普是老交情了,试探着道:“伯阳,我们大家伙挺你做安徽督办,怎么样?”
    李伯阳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态度坚决的摇头道:“老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资历太浅,难以服众,是万万督不了安徽的。”心中冷笑,这是打算把自己推出去做出头的橼子,主意倒好,不过安徽这台戏还真不是自己一个年轻人能唱的了的。
    见李伯阳不同意,众人目光交流一阵,在座之中也只有皖南实力最强,李伯阳不愿督安徽,其他人即便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
    倪朝宗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环视众人问道:“咱们之间没有愿意出头吗?”
    众人要么摇头,要么不说话,倪朝宗一摊手,无奈道:“那就捧陈调元吧。”
    众人迟疑着点头,高世读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陈调元要来咱们就捧他。”
    说完这个问题,李伯阳提起最关心的问题,问道:“我刚来蚌埠,这边的军情也不甚了解,奉军是什么个情况。”
    高世读道:“奉军打算固守徐州,在津浦线、陇海线部署了五个军十几万人马,张宗昌的老毛子兵和施从滨就在宿州当面。”
    李伯阳道:“交过手了吗?”
    高世读道:“打了几场,施从滨第二军团不足为虑,难打的是张宗昌的老毛子兵,有铁甲车队和飞机,打起仗来不要命似得,厉害得很。”
    李伯阳不以为然,铁甲车队有什么厉害的,铁路道路是死的,用上大批量的炸药地雷就能解决掉,难缠的是飞机,安徽陆军可没有配备空军,只能干挨打。
    李伯阳道:“咱们先商讨个作战方案,谢鸿勋和卢香亭下午就到,怕是很快就要开站。”
    众人点头,围在作战地图旁商议了半天,围绕的关键还是保存实力,让孙传芳的军队与奉军硬拼,而晥军在旁佯攻,李伯阳心中不以为然,五省联军初建,正是建功谋取战后地位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出力,战后别想着孙传芳能分给好处,他便表态皖南军愿意负责主攻,各部在外围打打边鼓就好。
    倪朝宗等人乐得李伯阳在前面顶着,忙同意这个方案生怕他反悔。
    晥军的作战计划既然定下,倪朝宗等人摆上宴席,只等孙传芳的两员大将到来,接风洗尘。
    下午三点,浙军谢鸿勋、卢香亭部抵达蚌埠,在晚上酒宴上,他们便宣布了当晚发起对徐州奉军攻势的命令,浙奉之间第一场硬仗即将开始。
    ……
    徐海战斗打响,鉴于张宗昌分为东西南三面防守,联军对策分为三路进攻,右路由白宝山、马玉仁的苏军第1、第2师从宿迁进兵沐阳、海州。
    中路由浙军卢香亭、谢鸿勋、陈仪三师以及皖南教导旅从津浦路进兵。
    左路由陈调元第四师、晥军各旅从宿县以西绕道河南永城,攻击萧县、砀山、侧击徐州。
    正当联军发动攻势之时,在青岛称病的郭松龄被张作霖的数份加急电报催回,赶到徐州继续统领奉军一、三军团,收复江苏失地。
    郭松龄一回徐州,就推翻原本杨宇霆计划的积极防御,面对江苏、安徽两省不同的局势,他定下了反攻江苏的作战计划,以攻代守。
    10月26日,不等白宝山苏军第1师进驻海州,郭松龄抓住这个机会,抢先命令刑士廉率新组的二十师与通海镇守使孙钵传部进攻白宝山,白宝山第一师不敌自退,同时姚霁、滕殿英由京杭运河攻击宿迁的李启佑部,宿迁失守。28日,奉军集结三个师的兵力会攻马玉仁,围困苏军第二师于清江浦,在杨庄、西坝、王营等处激战,马玉仁困守孤城,急向孙传芳请援。
    孙传芳手头精锐都在津浦线,只得紧急调派南京陈调元、郑俊彦两师前往增援,连日奋战,这才顶住了奉军的攻势。
    东线战事稍缓,张宗昌又在南线发动进攻,以白俄雇佣兵以及施从滨第二军进攻夹沟一线,战况尤为激烈。
    夹沟位于宿州北部,三面环山,一面平川,半山半湖,南面有山形似蛇,背面有山状如龟,相传龟蛇大战于此,开成一沟,故而得名。夹沟南接宿州、蚌埠;北靠徐州、济南;西临淮北、商丘;津浦铁路纵贯全境,是安徽北大门,兵家必争之地。
    奉军与浙军在夹沟一线打的热火朝天,反倒是摩拳擦掌的教导旅却被安排了后翼任务,在夹沟的森林中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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