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白道:“见笑不敢当,李县长的胆子大得很呀。”
    李伯阳笑道:“董先生何出此言。”
    董思白苍白的脸上多了一分潮红道:“彭屠子手下匪徒过万,横行好几省,徐大帅在世时官军连年剿杀,也奈何不得了他。今日徐大帅已然过世,官府畏惧彭屠子甚于老鼠之害怕猫,李县长以一县之力要想对付彭屠子,岂不是胆大的很么。”
    李伯阳面色微变,这个董思白知道的事情不少,不晓得是何方人士。
    李伯阳不露声色道:“董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董思白惨然道:“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妻女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罢了。”
    李伯阳宽慰道:“董先生不要过于自责,土匪残暴成性,先生是普通人,不能相提并论。”
    董思白沉默半响,低声道:“李县长,我晓你真心实意要打土匪,可单单靠南陵数万百姓,既没枪炮钱粮,又无外来援军,绝非是彭屠子对手。”
    李伯阳嘿了一声道:“打不打得过,只有打了才知道。”
    董思白赞道:“李县长豪气干云,在下佩服。”
    “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睛直丢丢的盯着李伯阳道:“打仗可不是凭豪气,敢问李县长有何妙计呀。”
    李伯阳道:“妙计没有,与南陵百姓生死共存的决心还是有的。”
    “好。”
    董思白目透精光,正色道:“若李县长正有此志的话,南陵未必不能守住。”
    这人绝不简单!
    李伯阳余光瞟见董思白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绝不会是一个小小县城能养出来的。
    李伯阳作揖道:“先生若有奇谋,为南陵四万百姓计,还请教我。”
    董思白目光炯炯道:“自古剿匪之策无非两种,或剿或抚。今日南陵无力强剿,只能以抚代剿。”
    李伯阳听完之后面露失望,心想这又是什么鬼主意。剿匪之道,示威怀德,即使要抚,也要先把土匪打怕了、打服了才行,现在彭屠子对南陵势在必得,你若招抚,恐怕反而露了底细。
    董思白何等精明,一眼就瞧出李伯阳脸上的不以为然,便道:“李县长先听我把话说完,对彭屠子这码子土匪,咱们要坚定信念痛剿,绝无一丝妥协。但我说的抚,抚的是其他码子的土匪,自古一山难容二虎,现在彭屠子一家独大,皖南其他码子无不忌惮。咱们一方面要固守南陵,另一方面就是要拉拢其他土匪,许其钱财,使其转而攻彭。”
    李伯阳心中一动,敌已眀,友未定,引友杀敌,不知出力,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呀。
    李伯阳听得仔细,见董思白没了下文,连忙问:“董先生,继续说呀。”
    董思白胸口肋骨被土匪踹断一根,现在每讲一个字都撕心裂肺的痛,他缓了缓气,又道:“皖南地界上二十三县,南陵周边的冯大脑袋、张广四、刘三炮、贺寡妇、冯娘娘等都是匪徒过千的码子,他们离得南陵最近,很清楚彭屠子一旦壮大之后便会向吞并他们的码子,咱们若能加以利用,便可多出数千人马,足以与彭屠子一争长短。”
    一口气说完,他目光清亮的瞧着李伯阳,似是很想瞧见李伯阳动容的表情。可出乎所料的是,李伯阳听完之后反而面露担忧,眉头拧在一起。
    “李团长,为何如此忧虑。“董思白迟疑着道。
    李伯阳摇了摇头:“董先生的计谋是极好的,可要想驱使土匪狗咬狗,怕是太乐观了。”
    “为何?”
    董思白疑惑不解,自己的计策经得起推敲,土匪多疑好斗,不怕不上套。
    李伯阳缓缓道:“驱狼吞虎之计背后在于有更强大的猎人,南陵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自保尚且不能,又何谈驱狼吞虎。土匪目光短浅,他们只认眼前利益,比起彭屠子这块骨头,他们更愿意分南陵这块肥肉。”
    董思白皱起眉头:“那李团长的意思是?”
    李伯阳目露精光,掷地有声道:“先打彭屠子,不仅要痛打,还要打疼了。”
    董思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李伯阳定下主意后,脸上轻松了许多,余光瞧见董思白脸上的痛楚神色,忙道:“董先生身上有伤,南陵情况不明,不若往繁昌寻求医治吧。”
    董思白摇头道:“还是去南陵吧,我为李县长出了主意自己却跑去繁昌,难以心安。”
    李伯阳点点头,这个董先生熟知皖南形势,此遭回南陵与土匪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能把他留在南陵做参谋,能省下自己的一半的功夫。
    李伯阳思绪时余光猛然扫到一个探究的目光,他侧头一看,却是自己救回来的董家小姐正在怯生生的盯着自己,不由露出一抹微笑,点头致意。
    董小姐仿若心思被人看破,面上红晕升起,她心中小鹿乱撞,目光躲闪的转过头,假装在看别处。
    李伯阳瞧着董先生一家,想了想道:“董先生,不如让董太太和贵千金去繁昌吧,南陵形势严峻,两个女人留在繁昌你也能免去后顾之忧。”
    董思白神情犹豫着,别看出谋划策时信心满满,可他对于南陵的前途并不抱多少希望。之所以能给李伯阳出计策,只因感恩报德之心。
    董思白正要说话,挽着他的董幼仪突然道:“爸爸,我要在南陵。”
    李伯阳劝道:“董小姐,你是女孩子家,留在繁昌更安全。”
    董幼仪目光躲闪的瞧了李伯阳一眼,表情坚决道:“我就留在南陵,土匪因为我而围城,我要是走了,怎么对得起南陵的民众。”
    李伯阳神情一肃,抱拳赞道:“董小姐有担当,伯阳佩服。”
    董幼仪却瞧也没瞧他一眼,李伯阳尴尬的放下手。
    董思白咬了牙做了决定:“那就回南陵吧。”
    “你们负责保护董先生一家,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
    李伯阳唤来两个卫兵,给董家四口找了辆马车,跟着已经走远的百姓而去。
    “把枪带上!”
    李伯阳指着缴获土匪的破枪,皱着眉吩咐着,以他的眼光根本看不上土匪用的这种膛线磨平的步枪,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武装农民总归得有家伙使,尽管这些枪破烂的不一定能不能瞄准,可开枪听个响总比没有的好。
    等着卫兵把几十把破枪扎起捆放在和百姓重金租借的驴车后,李伯阳翻身上马,骑兵踏着一路烟尘向南陵奔去。
    ……
    云岭彭家寨。
    这一带历来码子活跃的地区,处在宣城泾县交界处,左边是青戈江水系,右边是水阳江。再往东便是南漪湖,整个湖区数百余里,港汊繁多,扑朔迷离,湖码子的水寨隐匿其中。
    而路云岭起伏的山峦中,则有山码子的巢穴。这里是大别山、黄山、天目山等山系的交错处,其西侧有一高峰,名叫高碑崮,因山峰形似高碑而得名,其形势极为险峻。
    自太平天国一来,这一带地区便是盗匪如毛,似彭家寨这种聚众上万的巨匪往往就出自这里。
    沿着漳江行了约么半日功夫,董老七载着马刘厚来到了云岭底下青戈江,青戈江可比漳江敞快多了,等行至彭家寨地界,掌船的海子吆喝了声:“七爷,要踩过界了。”
    董老七闻言从船斗篷里钻出来,瞧了一眼周遭确实是进了彭家寨的地界,他扭头冲里面喊道:“马老五,到家了。”
    马刘厚慢吞吞的出来,瞧了一眼董老七道:“进吧。”
    土匪之间界线分明,像彭老七这样挂着旗号的船,若是冒然进了别家地盘,免不了争斗一场。
    此时有了彭家寨五当家的首肯,董老七自然没啥顾虑,他对海子一扬下巴道:“走起。”
    快船顺江而下,行了一刻钟来到一个分水岭的地方,马刘厚忽的跃到船首,两指在口中打了个长而尖锐的唿哨。
    海子适时的插篙停住快出,他知道这是到头了,外人止步。
    随着哨声在山间回荡,从两边的芦苇丛里迅速的划出四艘伐子船,前后将快船挟制到中间。木伐子上皆有土匪举枪瞄准着,眼神狠厉。
    “都他娘的把枪放下。”
    马刘厚颇为不悦的吼了声,又对董老七道:“没事,就是大当家来了也一样,规矩。”
    董老七似笑非笑的说了声:“不要紧,你赶紧得付清船费吧。”
    马刘厚道:“这个你放心,俺马老五人是个讲究人,一口唾沫一颗钉。”
    董老七笑了笑没有说话。
    伐子船上的土匪听见马刘厚的声音后马上放下枪,其中的头目是个獐头鼠目的精瘦汉子,他扫了董老七一眼,又瞧着满身狼藉的马刘厚,皱眉问道:“五爷,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马刘厚此次受了官军痛击,差点连命都丢掉,本来心中就怀着一口恶气,现在这个土匪不长眼的又提起心中恨事,气便不打一出来,他怒极反笑,寒声道:“我去哪干了什么用得着向你汇报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精瘦汉子脸色大惊,他本是照规矩问问行迹,没想到五当家的反应这么大,连忙告饶道:“五爷息怒,是小的多嘴。”
    马刘厚铁青着脸,冷道:“那个当家的在寨子里。”
    精瘦汉子不放心的瞟了一眼董老七,低声道:“二爷刚回来。”
    又讨好的说了句:“还绑回来三个娇滴滴的女学生。”
    马刘厚现在哪有心情听这个,他对精瘦汉子说道:“你麻溜点回寨子,替我和二哥借五十两黄金,老子有急用。”
    精瘦汉子尴尬道:“五爷,空口白牙,我去了二爷也不信呀。”
    马刘厚想了想,从腰上拔下一把盒子炮,丢了过去道:“这回能信了,再不信的话,让二哥自己下来。”
    精瘦汉子接过枪,忙点头,对一旁喽啰道:“回山寨。”
    ……
    彭家寨。
    二当家冯守亭此次掳回来三个娇滴滴的洋学生,早就着急上火的想要开洋荤,毕竟是洋学生,为了应景,他专门换上了从芜湖买回来的黑西装,脚底下踩着一双长筒马靴,不伦不类的往女学生所在的房间走去。
    进了屋子,几名女学生已经在山寨里老妈子的强迫下洗了澡,她们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抱缩在床上。
    “小美人!”
    冯守亭推开门一瞧,就见到三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学生妙曼的身子,他的心里不由一荡,猴急的扯着西装领子就往床上扑去。
    “砰砰砰!”
    就在他的咸猪手就要摸到最前面那个女学生的身上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道:“二爷,二爷,有要紧事,先出来一下。”
    “妈了个巴子。”
    冯守亭手上不停,扭过头吼道:“滚你妈的,等着。”
    门外敲门声顿歇,就在他又要欲行好事的时候,门外再次不合时宜的敲起门来,还是那个声音,只不过多了几分小心。
    “二爷,五当家一个人乘着董大龙的船回来的,还托小的向你借五十两黄金做船费。”
    门外精瘦汉子听着里面女人的尖叫声,硬着头皮又敲门喊了句。
    “什么?”
    在女学生的身上蹂躏的冯守亭红着眼猛然回过头,到底是经年的老匪,即使精虫上脑之际,他还是保留着几分理智,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董家码子历来与山寨不对付,更匪夷的是什么船费能有五十两黄金,这可是大洋两千块。
    想到此处,冯守亭恋恋不舍的从女学生娇嫩的身上收回手,疾步向外走去。
    就在精瘦汉子又要敲门的时候,冯守亭一把拉开门,虎着脸道:“刘三,怎么一回事。”
    刘三眼睛不经意的扫了房间一眼,隐约瞧见床上缩着白花花的人影,他不敢多看,忙转移视线,低头哈腰道:“是这样的二爷,今天俺们负责把守水寨,就看到一艘快船挂着董家的旗号进了咱们地界,兄弟们正要上去盘查,不想五爷就在里面,船老大正是董家老七,还口口声声的向五爷讨要船费,五爷就让俺们回来和您借钱。这不,还有五爷的佩枪在,五爷还说,你老要是不信的话让您亲自下来一趟。”
    冯守亭皱着眉:“你是说老五就自己个?”
    “恩。”刘三赶忙道:“寨子里的人俺熟悉得很,错不了。”
    冯守亭脸色阴晴不定,他意识到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老五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平时就招摇惯了,那次进出山寨就数他跟班最多,况且此次下山为的是洋学生,就老五的尿性,那会乖乖的回山寨。
    冯守亭吩咐道:“召集人马,陪我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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