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向刘稳深深鞠了一躬道:“万望海涵。”
    刘稳心里若说是没有气恼是假的,可眼前形势逼人,纵使再有不悦,也只能憋在心中,他摇头道:“王先生言重了。”
    杜月笙笑道:“不打不相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王亚樵点头道:“今天我做东,杏花楼摆上三十桌,给刘副官赔过。”
    刘稳道:“好意心领了,可我尚有军令在身,恐怕是不能与王先生把酒了。”
    王亚樵沉吟道:“也罢,历来军令如山,这点王某人还是知道的。”他又对杜月笙等人笑道:“刘副官是军人,情有可原,诸位总不会也有军令吧。”
    杜月笙道:“王先生做东,阿拉是一定要去的。”
    王亚樵抱拳道:“谢杜老板给面子。”
    张啸林看着王亚樵冷笑,却问道:“若是张某人不去呢。”
    王亚樵一愣,转瞬笑道:“张老板是大忙人,我还是能体谅的。”
    张啸林忽的展颜,抱拳哈哈一笑道:“那就盛情难却了。”
    冯敬尧不待问,笑道:“这个热闹我是要凑一凑的。”
    王亚樵大喜,他对着众人环作一圈揖,铿锵道:“诸位给我面子,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从今以后,斧头帮遇到贵兄弟一定让上三分。”
    ……
    芜湖自古便是皖南漕运,而在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之后,芜湖被列为通商口岸,至此一跃而成为长江巨埠,皖之中坚。
    清晨,江风吹开薄雾带来一阵湿气,轮船甲板之上,草设的灵堂内请来的僧人呢喃的念着经。
    纸灰烟雾缭绕中,李伯阳挺直了背跪在灵前的蒲团上,他的目中无悲无喜,只是机械的将纸钱、金银投入到火盆之内。
    “咳咳。”
    许正邦被烧纸呛的咳嗽着,他跪在李伯阳的身后,轻声道:“少爷,你一连跪了好几日了,起来活动筋骨吧,别再把身子骨累到了。”
    李伯阳垂着眼帘,苦涩道:“养了十八年,一声老子都没叫过,跪着几日,算不了什么。”
    许正邦伸出了手,似要拍拍他的肩膀,却止住动作,微微叹了一声。
    这时,轮船传来悠长的汽笛,在船长室内的军官跑步过来,立正敬礼道:“报告,就要到芜湖了。”
    许正邦精神一震,他撑着手臂站起身子,两条腿阵阵麻木传来,他不由咬着牙瞧了李伯阳一眼,这一次目中多了几分敬佩。他只陪着跪上数个小时就已经承受不了,而李伯阳却已经跪了两天两夜,且不论之中的的孝心占了多少,可这份毅力让他由衷多了敬意。
    “少爷,就要到芜湖了,为安全起见,下船后请随我去第四旅驻地吧。”许正邦轻声说道。
    李伯阳将一叠纸钱投入火盆,被江风吹起的纸灰飞舞着,他静静地没有说话。
    “少爷。”许正邦又问了一句。
    “我有家,哪都不去。”
    李伯阳侧过头,重重地说道。
    许正邦沉默住,待了一会他说道:“那我派一个连保护你。”
    李伯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许正邦肃立一阵,悄悄地退了下去。
    过了不多时,江面上的轮船多了起来,虽然只是长江河道,可宽阔的江面上,桅杆如林,汽轮烟筒上的黑烟将码头上空染得微黑,一派热闹景象却是不逊上海滩几分。
    随着轮船的驶近,来往的轮船擦过,人们诧异的眼神看着这艘不同寻常的灵船。
    许正邦悄悄地回来,他躬身道:“少爷,到了。”
    李伯阳回过头,视线中先看到的是江岸旁林立的洋楼别墅,他清楚这是芜湖租界,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怅然,中国虽大,可外国人却好似无处不在。
    “少爷,高副司令亲自接灵来了。”
    到了芜湖,许正邦不露痕迹的改了口,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李伯阳却看出高福三在这片地方的影响力。
    李伯阳缓缓起身,腿脚上传来的是一种近乎瘫痪般的触觉,额头上的青筋不禁跳动起来,他轻轻舒了口气,顿了好久才感觉腿脚有了知觉。拖着脚向前走了几步,许正邦上前就要搀扶,李伯阳摆了摆手,步履沉重的走到栏杆前。
    青色的浪花拍打着船舷,清冷的江风吹过,李伯阳不由打了个冷颤,原本昏沉的精神也一下子清醒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向着码头方向极目望去。
    江雾中,最先看到的是红色的海关大楼,随着轮船的驶近海关大楼的身影越发清晰,红砖楼房簇拥着尖耸的钟楼,此时时钟刚指到八点种,沉重悠长的钟声从钟楼撞响,传彻两岸。
    “昔日潘赞化与张玉良便是在此结成一段佳话的。”
    正在观望间,许正邦来到李伯阳身旁,指着海关大楼,颇为艳羡的说道。
    一位二十岁便追随孙总理的年轻海关监督,一个是深陷青楼的红尘女子,他们的爱情故事,李伯阳年少时便有所耳闻,如今再听此事,不由扶着栏杆感慨道:“潘赞化是真男子,张玉良是奇女子,才子佳人,美谈一件。”
    许正邦点点头,话音一转道:“如今海关监督换成了高福三的心腹,少爷,得早作打算。”
    李伯阳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虽然江面上轮船众多,可芜湖码头上却是冷清的很,原本喧闹的码头景象不见,取代的是缟素的布景,但凡停锚在码头上的船只都挂着白布,大大的奠字旗就竖立在八号码头的货栈顶棚上。
    码头上灰色二尺半着装的北洋大兵披着孝服,大檐帽上缠着白布,步枪之上也缠着白布条。一群外套孝服的北洋将校在马弁们的簇拥下肃立在码头上,当先的那一人身材魁梧,额头高凸,手中拄着一把德国军刀,浑身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势。
    李伯阳认得这人,他就是皖南镇守副师,安徽陆军第五混成旅旅长高福三。
    “少爷,这都是第五混成旅的部队,原先驻在当涂、宣城一带,老爷病重后,未听宣调就驻军芜湖,反倒是我们镇守芜湖的第四旅被赶出城内,真是岂有此理。”
    瞧见第五旅的大兵后,颇有怨愤的许正邦铁青着脸咬牙道。
    李伯阳也是带兵之人,最为瞧不起的就是窝囊熊兵,听到许正邦的话后,他侧过头,冷道:“同是一个旅,为何第五旅就能把第四旅赶出芜湖。”
    许正邦面有尴尬道:“少爷有所不知,自从老爷病重后,第四旅的粮饷就时断时续,军部每月只发三成军饷,弟兄们当兵打仗不就图个养家糊口前,如今兵饷都拿不到自然都逃跑了,原本咱们第四旅满编有四千之众,可现在仅有两千余人,留下的人也多是病弱的士兵,根本难以和第五旅所抗衡。”
    李伯阳面色缓和些,这样说来也不全是许正邦的过错,当兵没饷钱自然没人扛枪打仗,能在军饷克扣的情况下还能保留两千余众,这许正邦还是有些能力的。
    许正邦愤愤道:“少爷,你回来弟兄们就有了主心骨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就召集弟兄们,不出三天我就能把第四旅一人不少的交给你。”
    李伯阳摆了摆手,他不是三岁小儿,没有这么好糊弄。带兵打仗钱粮不济,即使能凑齐一个混成旅士兵,可打起张来仅每天的枪弹钱就是天文数字。
    “我现在不想其他,只想给表舅风风光光的办完后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李伯阳淡淡道。
    许正邦颇为失望,又追问道:“若是高福三想要镇守使之位,怎么办?”
    李伯阳果断道:“给他便是。”
    许正邦失望的叹了口气,低声怅然道:“少爷,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伯阳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事不可违,与其刀枪说话,倒不如用这个虚位换点实惠。”
    “少爷,你再说什么混话。”
    许正邦圆睁着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李伯阳,忽而激动的指着芜湖方向,高声道:“你知道司令这些年为了镇守使之位付出了多少心血么?自民国十年起为了这个位置,大仗小仗打了无数次,就连你的姐夫都为此而死,你竟然要拱手让给高福三那条老狗?”
    李伯阳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许正邦,目光冷厉如刀,不经意间身处战场的杀伐威势散出。
    “是高副司令。”
    李伯阳一字一顿道。
    许正邦被这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他不禁向后退了半步,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衣服,在江风的吹动下,整个后背凉飕飕的。他暗自心惊,这种威慑的目光仅在司令、高福三这样纵横沙场的宿将身上看到过,他暗暗吞咽下口水,不自然的压低声音道:“是,高副司令。”
    “丑话说在前头。”
    李伯阳冷着脸,生硬道:“若是真心让我回来,就以我的意见行事;如若不能,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我给表舅办完后事就走。”
    许正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本以为李伯阳年少,自己能为他拿得了八分主意,却不想他却是一个果决的性子。
    许正邦呆立良久,忽的被冷风吹得一个寒颤,他不情不愿道:“少爷,卑职自然以你意见行事,可是芜湖局势复杂,卑职就怕……”
    “就怕什么?”李伯阳不客气的打断道:“就怕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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