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阳望着少女转过身来,脸色一红,在少女如水眸子的瞧瞅下,只觉心中火烧火燎的,一瞬间口干舌燥,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蒋鼎文扫了他一眼,见此模样心中好笑,便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说。”
    李伯阳干干咽下唾沫,手足无措道:“说什么?”
    蒋鼎文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伯阳挺了挺身子,抖着声音道:“彦薇,你去了上海要给我来信。”
    李彦薇听得不太真切,喊道:“你说什么?”
    李伯阳哑了口唾沫,大声喊道:“我说,你去了上海,记得给我来信。”
    李彦薇楞了一下,她眼睛弯弯的一笑,大声道:“寄到哪里?”
    李伯阳双手环在嘴前,喊道:“黄埔军校。”
    “好。”李彦薇挥了挥水葱似的手臂,肯定的说道:“我记住了。”
    李伯阳脸上露出喜悦,挥舞着双手,又道:“我心送君三千里。”
    李彦薇噗嗤一笑,心想还有这种稀奇的送法,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的再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上了汽车。
    李先生发动汽车起步,十多个卫队骑兵在左右护着,
    汽车里,一旁的李太太往女儿旁边坐了坐,便先问道:“囡囡,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当兵的?”
    李彦薇想了想,道:“去年6月份学校组织游行的时候。”
    “哦。”李太太道:“你们很熟么?”
    李彦薇摇了摇小脑袋,道:“今天算是第三次见面,不算很熟,”
    “这样啊!”
    李太太拉长声音,心中却想道,那个当兵的表现的那么热情,还派出一队骑兵护送,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李太太忍不住道:“囡囡,以后和这个当兵的要少来往。”
    李彦薇瞪大眼睛,不明白李太太为什么要这样说,皱起秀眉有些不开心道:“妈,人家李团长刚刚救了咱们一命。”
    李太太道:“妈这是为了你好,你瞧瞧这群大兵凶神恶煞的,说枪毙人连眼睛都不眨,你个女孩子家可不能太死心眼,人家救了咱们,回头让你爸爸给他送上一份礼,但是你不准和这个李团长有别的心思,咱们李家虽然近些年行得是商贾之事,可往前推一辈,无论是你爷爷还是你姥爷,都是书香传家……”
    李薇颜气笑了,鼓着腮帮子道:“妈,我和李团长能有什么别的心思,人家当我是朋友,我把他也当朋友对待,我难道连朋友也不准交了么?你这就是封建思想。对吧,爸爸。”
    李先生开着车本不想插话,可女儿把话问过来了,他轻咳了一声,圆滑道:“你们母女俩,讲的都很有道理。”
    李太太瞪了先生一眼,对女儿柔声道:“妈不是要管着你交朋友,你瞧平时你与书桓相处,妈妈什么时候管过你。”
    李彦薇气鼓鼓的道:“你就是再管我,书桓学长是书桓学长,李团长是李团长。”
    李先生也道:“用书桓和李团长比,有些不妥。”
    李太太道:“哪里不妥了。”
    李先生摇头道:“哪里都不妥,一个书生,一个军人,况且我估摸着不出三五年,这个名字就要名动全国了。”
    李太太惊讶道:“老爷,这话怎么讲。”
    李先生意味深长道:“广州革命如火如荼,恐怕广东这潭水是容不下的,这一旦出省北伐,天下局势大变,像李团长这样的青年将领,不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目送汽车彻底看不见了,李伯阳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蒋鼎文在旁边皱着眉头道:“伯阳,你准备怎么收场。”
    李伯阳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怎么收场。”
    蒋鼎文道:“毙的人可是李福林的手下,况且这些兵还未经审判就被咱们毙了,对上面不好交代。”
    李伯阳冷笑道:“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下令毙的,让李福林找我来就好。”
    蒋鼎文道:“李福林兵力虽然不强,可毕竟是友军,若是引起摩擦,恐怕会给校长带来麻烦。”
    李伯阳摆了摆手,随意道:“放心,这种事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不会拿到众人地下说的。”
    蒋鼎文问道:“那这些兵怎么处置?”
    李伯阳道:“先抓起来,等李福林亲自找我吧。”
    蒋鼎文为难道:“伯阳,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李福林总归是一方大帅,弄得太僵……。”
    李伯阳不客气的打断,盯着他道:“你怕了?”
    蒋鼎文涨红着脸,道:“我怕个屁,我是担心你。”
    李伯阳展颜一笑,揽住蒋鼎文的肩膀,半真半假道:“杨希闵都打下来了,他李福林识相的话就消停一点,不识相的话,连他一并收拾了。”
    蒋鼎文心中一惊,急道;“你可别胡来。”
    李伯阳拍了拍胸口道:“我心中有数。”
    闻之杨希闵逃亡沙面租界,被赵成梁打的损兵折将的李福林彻底坐不住了,之前滇桂军把持广州最富有的地盘,他的福军只能吃些残羹剩饭,如今滇桂军被打垮了,留下的地盘让他眼红,而他自认为此时平叛有功,便不等大元帅府下令,抢先命令手下三个团从珠江北岸渡河而过,抢占沿江码头和商市,并大肆收编滇桂军溃兵。
    等先头部队过了江把地盘占据住,李福林才装模作样的给大元帅府拍去电报,声称滇桂军余孽祸害广州市民,为维护治安考虑,已派出部队进驻市区。
    拍完电报后,李福林好整以暇的带着一众军官来到珠江北岸,与南岸的破旧样子不同,北岸这边是林立的洋楼,各种行当招牌纷繁,李福林巡查一圈,已经是喜不自胜,他对旁边的参谋长叹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杨无间在广州捞够了油水,今天也该轮到我老李了。”
    参谋长道:“司令,广州最有油水的地方是东西二关,咱们何不占了那里。”
    李福林瞪了一眼,道:“你道我不想占了,许崇智是粤军司令,这块地盘是他嘴里的肉,我这身板,跟他可比不了。”
    参谋长道:“还是司令高明。”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团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沿途大喊道:“司令,司令,出大事了。”
    李福林不悦道:“什么大事?杨希闵又打过来了?”
    “不是。”团长跑过来敬礼,上气不接下气道:“报告司令,学生军把我手下一个连给缴械了,连长当场枪毙,现在尸体还在街上躺着呢。”
    李福林一愣神,勃然大怒道:“反了他娘的,敢动老子的兵,参谋长,给我带一个团,我要看看是那个兔崽子有这么大的胆子,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李福林压根没有问自己那个连为什么会被缴械,听到团长的话后,他心中羞怒交加,怎么说自己也是一方司令,学生军竟然一点面子不留,一个连长说毙就毙了,照此下去,自己这个司令也得让突突了。
    “是!”参谋长看着报信的团长,问:“那队学生军去哪了?”
    团长道:“往天字码头去了。”
    参谋长一想天字码头就在附近,他跳脚吼道:“咱们福军可不是软蛋,你带着你的团,给我把天字码头团团围住。”
    “是!”
    有了李福林做主,团长的胆子大了起来,他马上跑了出去,把分散出去的部队召集在一起,带着枪炮往天字码头赶去。
    李福林余怒未消,骂骂咧咧道:“这肯定是蒋介石指示的,他娘的,使绊子使到老子头上了,老子跟你没完。”
    参谋长这时有些犹豫道:“司令,蒋介石现在坐拥党军,风头正热,咱们这样大张旗鼓去,我怕……”
    李福林棱着眼珠子瞪着参谋长,怒道:“怕什么怕,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给老子牵马来。”
    很快,李福林带着一众卫队也向天字码头奔去。
    南关天字码头,这块地方见证了近代广州的风云变化。早在道光十九年,林则徐奉旨查禁鸦片,就是在天字码头登岸,开启了轰烈全国的虎门销烟。再有辛亥革命前夕,驻粤将军凤山在天字码头登岸不久,就被革命党人炸死;而孙中山先生数次离广州时,也是在此登船,因而这天字码头非同一般。
    李伯阳率军来到天字码头时,这里冷冷清清,看上去全然不似传言中人流熙攘、尘土飞扬的热闹去处。
    李伯阳环视一圈,虽然不见人影,但码头上樯帆林立,到处都是洋码子的招牌,不难看出这里本是华洋杂处的繁华地方。
    码头上,港英拨给杨希闵的军火已经被海军扣留下来,这批军火包括整整一万支李恩菲德尔步枪及数百万发子弹、十数门野炮山炮,轻重机枪数十挺等,能武装两个师的兵力。
    李伯阳登上货轮,走到一门克虏伯75毫米野炮前,摸着炮身冰冷的金属质感,喜道:“好东西。”
    胡公冕走上前,如同摸着心爱女人一样抚摸着炮身,眼红道:“团长,给咱搞一门吧。”
    蒋鼎文流着哈喇子道:“团长,咱们三团是啥?主力,主力就该有主力的样子,上次炮营把咱手里两门山炮要走了,这一次至少得拿一门野炮来换。”
    胡公冕道:“是这个理,弟兄们从兴宁一路拉到惠州容易么,足足三百多里路。”
    李伯阳好笑的看着俩人,眨巴着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默许了,胡公冕笑开了,连忙拱手作揖道:“谢谢团长开恩。”
    “开始卸吧,等下这批军火分成两部分,一半给粤军,一半留给咱们。”李伯阳说了句,又不放心的嘱咐道:“我可先说好了,这批军火司令部可是有明细,你俩别想使心野子。”
    蒋鼎文嘿嘿一笑,他本想的偷偷留下几挺重机枪,现在被李伯阳打了预防针,连忙保证道:“团长放心,一颗子弹都少不了。”
    就在这时,从东堤那边忽然传来一连串杂乱的交火声,李伯阳凝神一听,有老套筒、汉阳造、还有非常明显的水连珠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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