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部哑声道:“你可愿救昀羲?”
    白麓荒神开口就是一串大笑:“我将这尾鱼儿放归江湖,她与我已无任何关系,我为何要救她?”
    白水部沉声问道:“那天魔印是真是假?!传说瘟神少都符被封印前在世间留下了天魔印,一旦时机成熟便能借天魔印复生。天魔印择人而噬,被天魔印选中的人就会被侵蚀吞噬,最后身心完全变成施术之人。”
    白麓荒神哼了一声:“自然是真。”
    “昀羲长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白水部望着李昀羲沉睡的面容,问,“为何少都符的模样,与我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白麓荒神嘲道:“不过是皮肉带些影子。少都符其人,看一眼就叫人觉得锋利刺心。你这恹恹弱质,蝼蚁之属,从头到脚,可有一毫能与他比肩?”
    白水部眸光电转:“我自不堪作你的对手,可少都符总是你心中锥刺。眼看昀羲就要变成他了,你连这也不放在心上?”
    白麓荒神的目光刺向李昀羲,锋利得如有实质:“若他果然复生,我便在他初生之际碎此躯壳,夺回神力,岂不比儿女情长要实惠得多?”
    白水部强自按捺惊惧,右手揪紧衣摆,神情仍是清淡:“昀羲何等重要,你知我知。你待昀羲心意如何,你知我知。”
    白麓荒神飒然一拂袖,侧卧在李昀羲之畔,手中出现一个悬丝傀儡,正是当日白水部买来送他的。丝线引着红衣木偶在李昀羲的脸庞上方旋身舞蹈,间或敲上身前的小鼓,发出咚的一声。
    “看到了吗?”他红唇含笑,“这块木头如何动作,都掌控在我手中,顺心如意。而那泰山上的桂树,昆仑之巅的雪莲,美则美矣,若到不了手里,于我有何用处?她已离我而去,于我无半分好处。区区一个李昀羲,你以为,我会为她做到何等地步?”
    沉默降临在这个洞穴,连远处的潮水声似乎都消失了。白水部低头望着李昀羲脸畔那瓶枯萎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麓荒神自顾自耍弄悬丝傀儡,清声唱起近年流行的一支《木兰花慢》:“叹心事宛曲,应怎的、忘江湖。看过尽千帆,云深彼岸,雾浸罗浮。故人总隔流水,赋深怀,何处寄鱼书?枝上幽思渐满,愿教鸣籁吹芜……”
    良久,白水部抬头问道:“那你要怎样的代价,才肯破去天魔印?”
    白麓荒神看着他,一字字说得清晰:“我要你受我三万六千剑。”
    海上狂风呼啸而起,巨大的浪头击碎在悬崖上,连洞中都受到了几分震动,花瓶里插的桃花纷纷飘落在他们衣上。
    白水部惊问:“你在说笑吗?”
    “既然你以为是说笑,我便走了。”白麓荒神毫不留恋地站起,似乎转眼就要消失。
    “且慢。”白水部叫住了他,默然一刻,问,“此话当真?”
    “当真。”
    “你是要我的性命?”
    白麓荒神不答。
    “要我的命,一剑即可,何须三万六千剑?!”白水部疑道,“你可不像有这么恨我。”
    白麓荒神扫他一眼,长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傻瓜大善人。要破天魔印,相当于对抗少都符全部的神力。我早已不是昔日荒神,帮了你这个忙,会沦落到比现今还不如,今后想起,不免悔恨无极。”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冷:“要我放弃天赐良机,还摊上许多坏处,你就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白水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这之后,昀羲会怎样?”
    “无天魔印在身,那些名门正派自不会再找她麻烦。”白麓荒神睨他一眼,忽地笑了,“到那时,你还管得了她何去何从?”
    白水部深吸一口气:“你是不会放过昀羲了?”
    “是。”白麓荒神理所当然地认了,“不然你以为,我来此作甚?”
    白水部点点头,最后问了一句:“我若不答应,你是当真不肯救她?”
    “事到临头,犹豫反复。”白麓荒神扬起一抹讽笑,“果然,你待她不过如此。”
    “犹豫反复是自然的。”白水部淡然回应,“不接受,少都符重生,或危害人间,或毙于你掌下。接受,我与昀羲天人永隔,她重新落入你手中。不论哪种结果都不能说是好的。我若代昀羲接受后一种,只怕她将来会怨我。但对我而言,只要李昀羲还能活在这个世间,还能吃美酒佳肴,还能品桃花清露,还能凌风舞剑对月高歌,还能凭着自己的心意哭或笑,还有时间在人世做她想做的事,我就会觉得再大的代价都可以接受。”
    白麓荒神收了笑:“你想清楚了?”
    “其实我一介蝼蚁,选与不选,没什么两样。”白水部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澄净如水,“此时此地,力量碾压一切,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你。若能助你作出决断,化解昀羲此劫,白铁珊何惜此身。”
    洞中一时静默,可这静默之中却似有九千世界的震震冬雷。
    白水部伸出手去,捡起李昀羲枕边的桃木小梳,像每一天早上那样梳顺了她的长发,熟练用两截梅花金枝为她挽起发髻,系上红罗头须。他扶她躺下,留恋地看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道:“消除记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我死后,就让她忘了我吧。”
    白麓荒神道:“记忆没有消除之说,法术只能令其深埋。世间生灵的记忆存在阿赖耶识之中,累世累劫,永不磨灭。我强你万倍,不屑用这种伎俩。”
    “好。”白水部道,“我敬你一杯。”
    洞壁边两只小酒瓮轰然炸裂,催熟的清冽酒液汩汩泻地,正是用桃汁和梅瓣酿制的新酒。他和李昀羲商量了好几个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取好。漂着红白花瓣的酒化作两只冰盏,盛着微冒热气的酒液,来到二人手中。
    他们同时饮干,以空杯示意。
    “我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神明,为什么要戏弄蝼蚁。
    “人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善恶迸发,清浊齐现,是非常有意思的。”我看到了一只不一样的蝼蚁。
    白麓荒神道:“你可以使出全身力量来反击我。”
    白水部扬眉:“正有此意。”
    生命的最后,他不想窝囊地任人宰割。他白铁珊是战场上和西夏铁鹞子面对面拼杀过的男儿,他想打得痛快淋漓,死得像个战士。
    白麓荒神凝视着他,伸出手,像是一个起势,又像一个邀请:“过来。”
    白水部向虚空中伸出右手,洞外漫天风雪狂涌入内。他在风雪中衣袂飘飞,若即将化蝶飞去。漫天风雪集于他的右手,将吐还敛,飒飒光华若万千支冰雪飞剑。他将全身气力汇于一点,右手带动全身向白麓荒神呼啸而去——
    在能割裂金石的细密冰刃攻击下,白麓荒神像水面倒影碎成千万片,又倏然聚合,若过隙白驹。他悠然抬起手来,像涉水而来,要攀折一朵莲花。
    而白水部的右手,便是那朵莲花。
    白麓荒神将手握合,白水部右手掌骨被尽数捏碎,发出恐怖的脆响。他猝不及防地发出半声惨叫,便咬住牙栽倒在地。大雪纷扬而落,盖得他衣发尽白。
    第105章 凌迟
    不等白麓荒神说出“再战”,他已猝然而起。手指碎裂软垂,但更多的冰雪将新生的冰剑牢牢冻在了他的小臂上,于电光火石间绝地反击。但他快不过白麓荒神。在神明眼里,他挥剑反击的一瞬间,足够婆娑宝树上一朵花从绽放到凋谢。冰剑靠近白麓荒神,便寸寸碎裂,因为去势太快,看去像是冰剑瞬间成泥。白光瞬间释出,白水部被一股大力弹到岩壁上,摔落在地,岩壁上留下大滩飞溅的血迹。
    白水部用右手肘撑持身体,想要站起,却发现左腿已经骨折,而右腿麻木青肿,几乎找不到知觉。但白麓荒神的第一剑已至。一道潇飒的白光,像穿越千年的一个冷眼,像直刺人间的一束月华,像凉心冻肺的一口吐息,锋利得让人躲无可躲。他的右臂倏然离体,喷射的数丈高的鲜血将他半身染红。
    白水部躺倒在覆了薄雪的地面上,暖热黏稠的血液慢慢将冰雪化开。他痛得还在抽搐,还未敢相信,两只手臂都已经没有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右臂断折处那一点惨白的骨头,茫然抬起头来。
    白麓荒神第二剑至。
    一支粗硬的冰剑,直接刺穿他的右胸,将他钉在地上。肺刺穿了,血从他口中奔涌出来,糊上他的头发和衣衫。
    第三剑。地下陡然冒出一支铁剑,刺入他左肩,将他整个人挑起悬在空中。右胸深深的血洞里,鲜血疾流如瀑,淋淋漓漓洒在地上。
    白水部沉重地喘息着,像下一刻就要闭目死去。忽然,他狠命地动了一下肩膀,阔平的铁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肩骨,他整个人像折翅的鸟,跌落在地。右足曲起,蹬地,他单腿站了起来,带着一身淋漓鲜血,望向白麓荒神。他周身的血无声震散成千点万点血珠,遍布白麓荒神四周,然后倏忽凝结——一瞬间,芒针、飞刀、飞蝗石、枣核箭、梭镖、铁蒺藜从四面八万袭向白麓荒神!
    若是常人,下一刻就会被射成筛子。但白麓荒神还来得及微微一笑,说道:“总算还不大废物,但毫无新意……”冲近他身的一刹,千万枚针刀石箭都凭空消失了,像是射入了不知名之所。下一瞬,千刀万箭又在距白水部背后仅有半寸处凭空出现,一点不浪费全从他身前穿出,激起偌大一蓬血雾。
    五脏六腑几成碎末,白水部像死尸一样摔在地上,连呼吸都痛得吸不进一口气,但他的眼底依然闪烁着奇异的回光返照般的光亮。
    第四剑是火剑。它明净而灼热,直扑他的双眼而来,他只来得及略将头转开。火刃呼啸燎过,他半张脸连脖颈胸口都是黏稠的鲜血和焦烂,耳朵烧残了,左眼痛得睁不开来。
    第五剑是木剑。地上石缝里生的一根木枝刹那间涨粗十倍,绕过他脖颈入地而生。这时,地上沾着血沫的残雪忽地聚合成一道轻薄的冰片,流光般掠向白麓荒神,直飞到距他瞳眸数寸处才滋地消融。白麓荒神眸光一转,木枝死死嵌入毫无相抗之力的白水部的脖颈,整整沉陷下去近半,再嗖地抽回,一下就拉开了他半条脖子。白水部声带气管俱被割断,头歪在一边,腔子里冒出的滚血和热气泼在残雪上,化开了一大块。
    “想不到你还有一战之力。”白麓荒神眯起眼睛,“可还是老套之极。我要斩你三万六千剑,就绝不会有一剑重样,也绝不会让你提前死去,少挨一剑。”
    话音刚落,呼吸间就要命赴黄泉的白水部猛地被白光包裹,悬空提起。片刻之间,他破碎焦烂的身体扭曲起来,筋腱牵扯,断臂重生,皮肉弥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像撕坏的摩合罗被人用粗针大线缝起,而他也在极端痛苦中发出濒死般嘶哑的吼叫。
    太痛了。破碎的身体在这样短的时间恢复如初,比之前的五剑加起来还要痛不欲生。刺目的白光消蚀着伤口,砍断半边的脖颈长好了,被砍断的双手又长了出来,焦烂的面目重又白皙光洁。他又能呼吸了,喉头又发出了声音。他从刀锯磨骨般的剧痛中捱了过来,勉强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望着白麓荒神:“为什么……”
    还未等他看清那人面容,一串炫目剑光看不清是冰是火,便带着飒然风响雷霆电闪般落下!
    刚刚长好的断腿,在未及眨眼的一瞬,就被削下了一片小小的皮肉,一滴血倏然滑落在地。紧接着,便是七片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来势虽快,每一剑都有细微的不同,或轻或沉,或宽或窄,或点或线,或烫或寒,一片片都切削得极为精准,薄如蝉翼,几乎透明,宛若漫天的霰雪。
    一条腿很快就见了森森白骨。他试图移动、感觉这条腿,那里却是一片空无,只有关节上的筋腱还把两条腿骨颤巍巍地连在一起。
    白麓荒神含笑看着他大睁的眼睛,调谑道:“我做旋切鱼脍本是一绝。你这水中蛟龙之属,一身细肉倒是鲸脂一般,好削得紧。”
    白水部从喉咙底下低低地嘶吼了一声,面目扭曲、抽搐着,强抑着磨人的疼痛,咬得嘴唇满是鲜血,就是不肯对他露出一丝哭泣讨饶的表情。白麓荒神眸色沉沉地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他终于受不了疼痛出声求饶,又似乎在期待他会如何硬扛到底。
    剑光又起,不再纷乱轻灵,而是大开大阖,如劈山伐木,将他的右腿劈斩成数十段。白水部再也忍不住一声声凄厉的惨呼,可他像陷在松脂里的小虫子,定在白光里根本无法动弹。剑光斩到腰部,一道道生生穿过他的身体,五脏六腑被捅出密密麻麻的无数血洞……
    他被拎在空中,被一剑剑砍削凌迟,浓红的血水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徐徐流淌,即将浸染到李昀羲苍白如雪的脸。可少女兀自沉睡,正沉陷在寂静冰凉的梦境里,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白水部喘息沉沉地望着这道安宁静谧的身影,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透不过气来。很快,意识变得模糊了,他的身体被削得几乎只剩骨头。可一道神光降下,肌肤骨骼又被催生复原,逼着他再度从混沌中苏醒,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分每一寸无边之痛。
    他忍不住惨笑道:“何必?你虽是神明,可毕竟早已衰微……你都舍不得用神力破除天魔印,又何必浪费在此……杀了我便是……如此……死去活来,我会恨你入骨……”
    白麓荒神看着他,双眸如水,沉默不应,像一尊无知无觉的雪塑。
    一剑,一剑,又一剑。他一次次地失去手,失去脚,失去眼睛,失去唇舌。淋漓的鲜血泼洒滴溅在地上,干了一层,又浇上一层,干涸后很快又成血泊。理智断弦了无数次,他凄惨地呼喊父亲娘亲,呼喊谢子文,喊凤清仪,喊胭脂,喊燕三,喊着救我、救我。他呼叫上苍,给少都符最激烈的诅咒,又在气若游丝时,喃喃地反复忆念:昀羲,昀羲。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等死的难耐让痛苦的时间无限地拉长,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无间地狱磨骨成粉的磨盘里死去活来,永不超生。可他仍然强迫着自己清醒。不是不悔,悔恨和疼痛一起像铺天盖地的野火在他脏腑里燃烧不止——到了这种绝境,点滴无遗地清醒感知到能吞噬数辈子理智的痛苦,难说无怨无悔,可他早就选好了,也做好了即使后悔也要承受一切的准备。当初被刺一剑,就痛入骨髓几欲死去,刺三万六千剑,便是三万六千倍。即便设想过有多疼,真正被一剑剑折磨至死,感受到到底有多疼时,他还是恨不得从未出生在世上,从未吞过蛟丹,从未遇见过鲤鱼,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他恨不得从眉州到东海荒岛都是一场大梦,梦醒了,他还是一个在江边做苦力扛粮袋的小工,或者更早一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自家荷塘畔假山上的少年,手边丢着才看到第七遍的《太平广记》……
    可他选了的,他已经为她的李昀羲,作出了抉择。纵然他知道自己会承受不住,纵然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他还是选了。选择时的决心已经堵死了后路,泯灭了反悔的可能。
    自己选的路,千生万死也必须走完。
    无边的黑暗中,走在他前方的红衣少女回过头来,扬眉灿烂一笑,容颜粲如日光。
    三万六千剑结束前,他最后一次在重生的剧痛中苏醒,在一地血泊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他断臂折腿、千疮百孔前的模样,白净,修长,像一尾白鱼,肌骨晶莹透光。
    血泊里亮起了最后五道剑光。
    那是最后要结束生命、赐给他死亡和永恒平静的利剑。
    第106章 破印
    这一瞬,他充满寂灭之气的眼眸突然灼烧。
    第一剑是金剑,直刺心脏,却在距他一尺处化为清水,泼湿胸口。
    第二剑是木剑,直刺眉中,却忽地腾起火焰,散为飞灰,又变成微微的水滴,润湿他的额头。
    第三剑是土剑,上方石中出峰,下方土石拱起,要将他碾碎当场,却在他凝神注视下泛起了金银颜色,黄金灿灿,白银皑皑,又忽地化去,尽作清水激流。
    第四剑是火剑,烈焰从他周身腾起,浑然不怕他身上的湿意,遇水更燃。可焰光也在白水部眼底燃烧,此刻更为明亮了。他凝神聚气,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汪洋,能容下无垠之水。那灼热无比的烈焰忽地一震,化为灰土,又变作金尘,星星点点向白水部飞来,落在他身上时,已尽是水滴。
    第五剑是水剑,间不容瞬地从他心脏里发动,连接起无数筋脉血流,要将他的血肉之躯一截两片——他确乎是不及反应的,剧痛如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头盖骨,直破胸椎尾椎,直通脚底,身体从中破开,血浆飞出,但医者的本能电光火石间取代了思考。
    他曾经急救过很多受创重伤之人,熟悉人身每一道筋脉血流来自何处又去往何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引导千万道细密血流各归其位,用冰针将破裂断折处缝起。
    身体刚破开一瞬,飞出的血液便回到了他的躯体,一寸的裂隙弥合无踪,气道血道皆听命而行,不受外力干扰。
    束缚着白水部的力量消失了。他像一片挣脱了蛛网的叶子,轻轻飘落在地上。心念五蕴中浪潮起伏,涛声呼啸,冲击着明明灭灭的意识。他的血肉反复被削去又重生,仿若经历了上百次伐毛洗髓,从头到脚都是新得像个初生婴儿。不熟悉的筋骨血肉让他无所适从、举步维艰。走出第一步,他就摇晃一下,摔倒在血泊中,浓红的血溅上他苍白的身体。
    白麓荒神大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地动山摇,整个海岛都像在大海中摇荡。
    他笑够了,才敛容定睛看着白水部,冷冷道:“三万六千剑已毕。最后五剑我没认真,可也没打算让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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