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民拍着大腿不住的哭诉:“我们一家要怎么活啊,活活饿死还不如现在跳进河里死了干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谁也没办法,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村民们惦记着自家的活计,现在正是农忙的时间,耗在这里不是办法,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靳民去寻死。
    机灵的村民就想起了靳山,他在村里德高望重,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大事小情的都是找他处理,便有人指使腿快的跑去请靳山。
    靳山也自然知道靳民家里那一摊子麻烦事,哪里想去管,可是禁不住村民一再哀求,大家的麦子也是刚刚收回,忙的焦头烂额的,哪里能为了靳民耽搁太多的时间,靳山只得勉为其难的去了。
    靳山家里四处都是麦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两个姑娘坐在地上哭泣,靳刚还气呼呼的骂着,他老娘刘娣在一边哄劝。
    看到这副样子,靳山简直想要掉头回去,可是靳山的小女儿靳平已经看见了他,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大哭道:“大山伯,您救救俺,俺哥要打死俺们。”
    靳刚虽然奸猾刁悍,可是见到靳山却是有些畏惧,便大声训斥靳平:“胡说什么,谁……谁要打死你了。”
    靳平撩开了自己的头发,给靳山看,只见靳平一侧的头发都被拽掉了一缕,有血顺着耳朵流出,虽然已经干枯,但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靳山顿时怒了,厉声喝道:“打麦子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推三阻四的不去地里干活,你两个妹子累死累活的把麦子收回来了,你还有脸打她们。”
    靳刚也提高了声音道:“她们偷懒,你看看这麦子都霉了,以后我吃什么?”
    “你现在知道早干嘛去了,又是嫌热,又是嫌累,死活不愿意去地里干活,现在还有脸埋怨你妹子,你为什么不去收麦子,没吃的饿死你活该,可是你不能连累一家人。”
    刘娣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忍不住道:“靳山,俺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你坑俺们家的事还少啊,要不是你把那泥瓦匠抢走了,俺家老头子学会了盖房子,俺们家也过不成现在这个样子。”
    靳山气的转身就要走,靳民慌忙拉住他:“大山,这摊子事,你待给俺解决了,不然俺们一家就要饿死了。”
    靳山用力甩开他,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你们还敢拿当年的事出来说,也不嫌丢人,是你靳民怕事,不管人家死活扭头就跑了,还敢怪俺救人吗。人家那是感恩所以才教了我两天,后来都是老子自己学的。
    你拍拍自己的良心说说,是不是这样,你自己没那能耐,还老怨俺。你们一家把日子过成这样是因为俺吗,那是因为你们懒,把自家儿子养成了废人,明明穷的叮当响,还当少爷伺候,落到现在能怨得了别人吗?”
    靳山一连串连珠带炮的数落,让靳民的头也抬不起来了,红着老脸哼哼唧唧的说道:“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就别提了,先顾眼前这关吧,现在可怎么办呐?这粮食糟蹋了一半,俺们一家可怎么过活啊。”
    第20章
    靳山瞪眼:“怎么办?反正你们家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等着被饿死吧。”
    刘娣不以为然的咕哝:“怎么就能饿死,别吓唬人。”
    靳山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刚子他一个大小伙子,有手有脚的,你们舍不得他干活,整天供着。行,他现在靠你们种地活着,以后,你们没了,他怎么过活,还不活活饿死,他饿死就算了,你们那小孙子呐?“
    这些刘娣的脸色才变了,靳民的脸色也更加沉重:“你大山伯说的对,咱们还是分家吧,你看见靳武两兄弟现在不是好好的。”
    靳山大怒:“什么俺说的对,是俺出主意让你们分家的吗,干嘛提靳安他们。靳民,你真不是个东西,俺好心帮你,你还把这屎盆子往俺们一家头上扣。”
    靳民想分家,可是又怕靳刚不同意打他,就赖在靳山头上,见靳山看破,忙死命地给他使眼色,但靳山却视而不见,转头走了。一边气哼哼的说道:“你们家这破烂事谁爱管谁管,别再来找俺。”
    虽然靳山撒手不管了,但他的一席话还是惊醒了靳民,他不心疼儿子,但也要心疼自己的孙子不是。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以后孙子可怎么办,那可是他们家的独苗苗啊。
    便狠心坚持要分家,就算了挨了靳刚几脚,也硬着头皮坚持分了,还请了大队的干部过来见证。靳刚被抓进大队关押过,还是有些忌惮,有他们在场,也不敢犯浑,便在分家的文书上按了手印。
    靳民把地给了他一半,家里能分开的也都分了,两个闺女跟着他们,孙子给了靳刚。但没了父母伺候,靳刚懒的做饭,孙子靳春生经常挨饿,暗地里还是跟着老两口吃饭,虽然负担重些,但也比经常挨靳刚的拳头强。
    土地私有制,不用再下地挣工分,也没了父母的约束,靳刚更加的自由,家里粮食不够吃,他就出去偷,开始还小偷小摸的。后来竟然偷人家耕牛被逮住,狠揍了一顿,把一条腿都给打折了,再跑不动了,才乖乖地待在了家里。
    但家里的活,他也懒得干,大多都是靳民老两口领着两个闺女帮忙的,日子过的还是相当艰难。
    这一天,靳山背着锄头要下地,刚走出院门,靳平就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大哭道:“大山伯,你救救俺吧,俺哥要把俺拿去换粮食,要俺嫁给邻村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
    靳山慌忙把锄头放下去搀扶她:“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快起来,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这个了。”
    可靳平死活不肯起身:“伯,您救救俺吧,俺不想嫁,那人比俺哥还懒,所以一直没有讨到媳妇,俺过去还有活路吗,大山伯,求求您了……”
    靳山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可是你家那事……”
    靳平用袖子摸了一把眼泪道:“伯,俺知道是让您为难了,可是俺爹俺哥只有您能治得住,你就看在咱们两家都姓靳的分上,救救俺,俺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说着,还不住地给靳山磕头,额头瞬间就磕红见血了。
    靳山嘴硬心软,见靳平哭的泪流满面,那心顿时就软了:“好孩子,你先回去,容大伯想想办法。”
    靳平见靳山答应,才哭啼啼的站起了身,一步三回头的,靳山朝她挥了挥手:“你放心,等晚上你爹和你哥都回来了,俺就去你家说道说道,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的。”
    因为靳华的事,靳山看不得姑娘家嫁错了人,一辈子吃苦受罪。晚上趁吃饭的功夫,把一家人叫到了跟前,把靳平的事说了一遍,
    靳华感同身受,生怕靳平也所遇非人,一心请求靳山想办法救人。
    蒋勤也是义愤填膺:“爹,您说咋办,只要能用得上俺的,你尽管说话。”她说着话,那眼还四下里踅摸,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靳山自然知道自家儿媳那火爆脾气,忙阻止道:“不能动刀动枪的,那解决不了问题。”
    蒋勤这才把视线收了回来:“那咋办,那一家子的滚刀肉,烧不透嚼不烂的。”
    靳山叹息:“他们家今年的麦子淋雨了,好多都霉了,以前还有生产队养活着,现在都靠自家了。他们家里粮食欠收,自然没法过活,所以靳刚那黑心烂肺的,才想把自己妹子卖了换粮食。”
    蒋勤睁大了眼睛,失声道:“爹,你不是想拿粮食给他们吧。”
    “我也是和你们商量来着,我寻思借一百斤麦子给他们家,等明年收成好了,再让他们还。”
    靳华这下也不乐意了:“爹,你好大的手笔,您把粮食给了他们家,咱们家咋办啊。虽然今年分田到户,咱们家的余粮是比往年多,可是您也要知道,咱们添了多少口吃饭呐。”
    “所以俺才来问你们的主意啊,你们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当俺没说,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一家子横想竖想,也没法子,只得同意了靳山的办法。靳山便去了靳民家,开门见山的说自家愿意借粮食给他们,但是要他们答应立下字据,明年归怀,还要答应不能把靳平嫁给邻村的懒鬼。
    靳民一家都快断顿了,自然是点头如捣蒜,都答应了。但他们都不会写字,便央求了邻村学校里的教师过来给写了一张欠条,两家各自按了手印,靳山便把粮食给他们送了过来,解了燃眉之急。
    靳平过来给他们一家磕头,被靳华和蒋勤死死拦着,还留她在家里吃了顿饭。靳平在家就没有吃过饱饭,他们家粮食本来就紧张,吃饭的时候一向都先紧着靳刚父子,然后是父母,最后才是她们姐两,剩些汤汤水水的果腹,一个个面黄肌肉的。
    第21章
    靳山他们家的伙食也不好,但好歹饿不着人了,晚上做的野菜面条,靳平吃了两大碗,感动的眼泪直流,哽咽着说道:“俺这一辈子第一次吃顿饱饭,大伯,婶子,谢谢你们,你们就是俺的再生父母,以后俺和小华姐一样孝敬您二老,说着给靳山老两口深深地鞠躬,擦着眼泪就跑走了。
    一向少言寡语的王敏都忍不住道:“可怜。”
    蒋勤叹息:“这丫头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托生到他们家还债来了。”
    靳华眼泪都快下来了:“嫂子,你别说了,再说俺都哭了。”
    蒋勤板着脸,学着靳刚的口气哼道:“你敢哭,死丫头刷碗去,赶紧干活去。”
    蒋勤学的活灵活现的,惹得王敏和靳华都笑了,靳华乖乖地说道:“是,嫂子大人,俺现在就去刷碗,就去干活,您可千万别打俺。”说笑着跑去刷碗了,不仅把自家碗刷了,连蒋勤他们的碗也都给刷了。
    现在日子宽裕了一点点,靳山的那点子爱好就止不住了,靳蓉也孝顺,每次回来都要给他带几两烟叶。
    靳山饭后都要抽一锅,现在刚刚抽完,在桌子上磕了磕,一边开口道:“勤啊,爹有事跟你商量。”
    蒋勤笑呵呵的道:“爹有啥尽管说,俺一准给您办了,还用跟俺商量啥?”
    “是这样,麦收结束了,玉米也种上了,地里没什么活了。大春那几个丫头也大了,不能跟咱们一样做睁眼瞎,所以我想让她们去邻村的学校里念书,虽然远了点,但她们姐妹做个伴,应该也没事。”
    蒋勤面有难色,她也早就想让几个孩子去读书,可家里丫头多,几个人加起来要多少学费啊,她拿不出来。
    靳山见状,接道:“你要是有难处,跟爹说,学费的事俺想办法。”
    蒋勤不由红了眼,哽咽道:“爹,咋能为难您老人家呐。”
    靳山挥了挥手道;“没事,只要你们一家子过的好,爹就放心了,去吧。”
    蒋勤用衣角擦着眼泪,快步走了出去。
    王敏等她走了才开口道:“几个丫头合起来要多少学费啊,你就敢答应了。”
    “那都是咱孙女,以后出息了,都是咱们的福气,老大家的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以后咱两老了,恐怕还得指望这个媳妇呐。”
    王敏不以为然的道:“不是还有小武,再不济还有小蓉和小华呐。”
    “你可拉倒吧,就靳武那小子,你能指望住他,饿死你。小蓉和小华毕竟是姑娘家,那能整天都守在咱身边,你清醒一点吧。”
    王敏本来想要反驳,但寻思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到邻村的学校要走几里地的路,但几个孩子也很高兴,大春姐妹三个都上一年级。大春虽然年纪大,但比较笨,脑子转不过弯来,二喜懒,学习成绩都一般,只有三春年纪虽小,却聪明,每次考试都拿全班第一,因此上学就更加有劲了。
    早上五点多上早自习,三春起的最早的,穿戴好后,就去叫两个姐姐。大春还好,二喜却懒洋洋的赖在被窝里,死活不肯起床,三春就去挠她痒痒,二喜怕痒,被挠的笑的喘不过气来,只得答应起床,三春才收手。
    姐妹三个走出院子,天色还黑,不过去学校的路走过许多回了,闭着眼都能走到,三人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就向学校走去。
    靳家庄和邻村学校很远,姐妹三个就抄近道,可是这条道上要经过一个坟垸。三人虽然胆大,但到底是女孩子,经过坟垸的时候,三人都是平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相互拉扯着,走的很快,只想赶快走过去。
    那坟垸年代久远,进了许多坟,占地足有几亩,就是加快了脚步,也要走好长一会。姐妹三个正紧张万分的向前走着,坟垸里忽然响起了嗷嗷的鬼哭狼嚎。
    二喜吓的甩开两人就跑,却被一个黑影拦住,她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春吓的楞怔住了,呆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三春却弯腰捡起一个土坷垃砸了过去,正中那黑影的头。
    “啊”那黑影惨叫一声,捂着头大叫道:“谁啊,谁砸我……”却是一个男孩沙哑的声音。
    三春慌忙丢掉又捡起的土坷垃,跑过去一看,却是陈海,不由失笑道:“原来是陈海哥啊,谁叫你在这装神弄鬼的。”
    陈海擦着满脸的灰尘,哼哼道:“什么哥,俺是你叔。”
    陈海虽然只比三春大两岁,但他的辈分高,他父亲陈爱国和靳山称兄道弟的,陈海自然是三春他们的叔伯辈。
    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三春笑的更开心了,指着他笑道:“就你这样还叔呐,不嫌丢人。”
    陈海还没有说话,坟垸里却又站出来几个孩子,一起笑着起哄:“丢死人了,陈海,你不是说能吓住人家吗,结果自己被揍了。”
    三春虽然年纪小,但她长的好看,学习又好,加上三春的脾气活泼可爱,不管是邻村还是他们靳家庄的都喜欢她。三春性情温和,和同学们的关系很好,因此,这几个埋伏的人她都认识。
    大春和二喜也沾光,经常一起玩,大家基本都认识,见是同学做的恶作剧,大春拍着自己的胸口,没说什么。
    二喜却叫骂道:“王兵,赵军,你们敢在这埋伏吓唬我们,小心一会俺去学校告诉老师。”
    二喜一句话犹如一瓢凉水兜头淋下,本来嘻嘻呵呵的几人都偃旗息鼓,转身去上学,不理她们了。
    陈海却故意拉在最后,压低了声音对三春道:“放学我们去河里捉鱼,你也去吧。”
    三春重重地点了点头,见三春答应,陈海才跑上去追自己的同伴。
    但三春怕路上再遇到什么事,就喊他们慢点走,几人头也不回的拒绝,但脚步却明显慢了,三春姐妹就紧随其后。
    第22章
    走到学校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要参加早操,先升国旗,做完广播体操,还要再围着学校的广场跑了几圈。
    早自习两节课,上午四节课,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短,来不及回家吃饭,三春他们距离家里远,就自己带了一个窝窝头,就着井水啃了便算做午饭。有的家里粮食短缺的,连窝窝头都没有,只有饿着肚子等晚上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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