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女人本就唠叨,再加上冯三娘本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秦妙捂着耳朵忍了许久都还能听见院子里冯三娘的话。她知道冯三娘猜到她没有睡着,这是在间接的责备她。说到底,还是因为担心她,忙了一天的生意冯三娘也想早点休息不是。
    终于在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住的时候,秦妙下床,拉开房门进了院子,向冯三娘保证了日后一定不乱跑,一定要出门的时候身边定会带人陪同,有空了就看《女戒》《女则》,争取早日成为德言容功皆好的闺秀。之后才让冯三娘停止了唠叨。
    一番和发毒誓无异的保证之后,冯三娘终于回屋休息了,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秦妙吐了口浊气,回了房间,关好门窗之后进空间泡了个温泉澡,之后才出了空间放心的休息。
    年纪小的时候,总觉得长大了好,长大了就不用担心别人看神童或者妖孽的阳光打量她,可是现在长大了又觉得小时候好,小时候不用被人在耳边唠叨定亲成亲之类的话题,也不用被逼着学规矩学女红。
    心情虽然有点复杂,可是这晚却是秦妙自离开唐弈之后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一夜无梦,一夜到天明。
    早上睡了懒觉,可是并没有叫醒她,多年的老习惯,冯三娘习惯性的将早饭给她温在了锅里。
    秦妙出了屋子在院子的水缸里打水洗漱的时候,冯秋已经去朱老先生家念书了,织布坊送了新织好的一批布来,唐渊正帮着店里的伙计卸货,摆货。
    十二岁的唐渊,虽然个头窜了起来,可也还是个半大小子,因为长个子的缘故身子很瘦,没多少肉,可是干起活来却是一板一眼的丝毫不显得吃力。
    他不仅帮着将布匹从货车上卸下来抱进店里,还帮着将店里柜上的布匹重新摆了一遍,还别说,重新摆好的货柜看上去赏心悦目多了,后来进店的顾客都忍不住多买了好几匹。
    和染布坊运来的那批布一起来的还有水墨,当初在唐县秦少贤给秦妙买来的丫鬟。
    水墨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了,身材比之前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是个清秀的女孩儿了,可是性子依旧沉闷,没有多余的话。见着秦妙之后只叫了声:“小主人。”
    冯三娘一旁打趣:“什么小主人,她现在可不小了,你还是叫她一声小姐吧,不让等她嫁了人有了娃娃你还叫她小主人那像个什么话。”
    于是水墨试着叫了声:“小姐。”
    秦妙笑着应了,随手送了只玉镯给她作为阔别几年的见面礼。
    水墨又道了一句:“谢谢小姐。”之后便影子似得跟在秦妙的身后再不说话。
    秦妙昨晚被冯三娘唠叨了一通,今天是不敢再往外跑了,留在布店里面休息。身边有了水墨伺候着,什么活儿都不用做,还真就过起了内宅大小姐的生活。
    秦妙不能出门,何花找上了门来,辞行。
    何花关了糕点铺子,收拾了行李包袱,来到布庄里面找秦妙辞行。
    一方面辞行,一方面想要将这几年做点心的心得告诉给秦妙。何花没念过书,不会写字,记账本已经是勉力而为了让她写做点心的秘方她还真不会。于是便想在辞行的时候将点心的做法口述给秦妙。突然决定回家去,害得整个铺子关了门,说起来都是她亏欠了秦妙。
    可是秦妙并不在意,摆手说:“做点心之类的事情,我是不在行的,而且这些都是你摸索出来的手艺,是你自己的财富。不用想太多,你且回家安心休息,等你日后心情好了,咱们再重新找个好地方继续开点心铺子。”
    何花叹息说:“今后的生活,我真没底气。哎……过一天算一天吧。”
    秦妙安慰她:“别这样说,山不转水转,你是个聪慧灵秀的姑娘,老天不会让你在乡村里呆一辈子的,你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
    何花微微摇头:“你呀,小小年纪的还真敢说,什么好归宿,先将你自己的归宿找好了再说吧。”
    秦妙觉得这时空的女子真是保守的厉害,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害羞上了?
    何花和秦妙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这就要离开唐县开始赶路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拉住秦妙:“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一件事,昨天和你说起过的在我店里卖点心的那小媳妇,我托人告知她今后不必来点心铺子了,让她去织布坊干活,你看……”
    “这样的小事,你做主就好。”秦妙想起来那小媳妇,也就是当初在袁村里相处过几日的阿梨。不知道她如何就落得这样困窘的田地。
    何花见秦妙答应了,不由松了口气:“我原应该来问过你的意见之后再去通知她,可是我这不是着急赶路想要早些回家么,所以就先擅自做了主张。”
    秦妙回应说:“这个不妨事,不必这么认真。倒是你,大热天的赶路,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中暑了,天气实在热的话就先找地方休息着,等到阴天里再赶路。”
    “行了,我都这样大的人了,知道怎么做。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这就走的。”
    秦妙站在布店门外,目送着何花斜挎着个大大的包袱渐渐走远,越走越远,最后隐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
    如今唐县的点心铺子关了门,手里面就只剩下元色布庄了。秦妙回到了布店的后院,坐在院子里面的一张小凳子上,想着这布庄也不知道能开多久。
    冯三娘的年纪一年比一年老,不可能在布庄里面一直干下去,再则冯秋今年春考上了秀才,今年秋天怕是也要去中州的州学去念书。冯三娘心疼冯秋这个干儿子,少不得要跟着冯秋一起去中州。就算秦妙可以多花些银子多费些周折将布庄迁到中州,可是冯三娘的年纪是真的大了,换做秦妙前世的话,也该让冯三娘退休,暗度晚年了。
    秦妙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托腮看着脚下踩着的树荫,有些想不明白,几年的时间而已,三大娘怎么就老了呢?不由有些感慨时间的魔力,想着自己今年虽然十三岁,年华正好,过个几年之后就十七八岁,再过几年就二十多岁了,这个时空中,二十多岁的女子已经没什么青春可言了。
    人之一生,看似漫长,却实在经不起这样几年几年的流光侵蚀。
    水墨怕秦妙在院子里坐着无聊,特地给她沏了一杯茶来。
    秦妙接过水墨沏的茶,道了声谢。见水墨的脸上现出一阵不自在,不由道:“水墨,大家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为人奴仆不过是为了生计,人格上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虽然叫我小姐,我却是那你当朋友的,嗯……就像何花和翠翠那样,咱们都是朋友。”
    水墨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听了秦妙的话后虽然很是感动,可是并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扯着衣襟,不停的揉着衣角。
    秦妙习惯了水墨的沉默,自顾自的喝了口茶,然后抬头看天:“我忽然就想起来,我那三姐当初被卖掉之后,至今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左不过也是被人买了去做丫鬟。所以,水墨你看,我比你并没有金贵多少。”
    水墨这下忍不住了:“小姐你肯定要比我金贵的。”
    得了,半天的思想工作全白做。正在秦妙心里暗讽万恶的旧社会时,一道变声期少年的声音自背后响了起来:“水墨,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诚实的,刚才你只需要说一句‘谢谢小姐’便够了。至于谁比谁金贵,自己个儿心里清楚就好。”
    秦妙看着唐渊,见他难得从家人惨死的悲痛中走出来,心里替他高兴,忍不住打趣他:“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什么水墨,人家比你大,你应该叫‘水墨姐姐’。”
    唐渊说:“妙妙你都说了,咱们的人格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我觉得年龄的差别也没甚重要,真的人人平等的话,直呼姓名又有何不可?”
    “你这是胡搅蛮缠!”秦妙指责。
    第382章 银子没赚够
    唐渊微微一笑:“是啊,我可不就是在胡搅蛮缠嘛,因为人和人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平等的。”
    “你……”秦妙被他堵住了话,有心反驳,却又感觉他说的有道理。古往今来,不管是旧社会还是新中国,人人平等,从来都只是一句空话。说的是人人平等,可谁会天真的以为人和人真的平等呢?
    秦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天肯定是被失恋给降低了智商,好端端的和水墨扯这个话题干嘛。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和水墨聊这个的时候是真的想拿水墨当朋友的。
    哎……生活怎么就无聊成这样?若是唐弈在身边,自己至于拉着个丫鬟聊这些无聊的大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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