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执意不肯,皱眉委屈道:“我明晚就要走了,你就让我陪陪你。我看着你睡。”
    姜灼华只好点头应下,扶着榻缓缓躺下,拉起了薄被盖在了身上。
    叶适一直在塌边守着她,温柔入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直到她传来平稳的呼吸,叶适方才起身吹灭烛火,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
    第二日睡到很晚,姜灼华才起来,待她梳洗完毕出来,便见叶适站在书桌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姜灼华见此,走上前问道:“这些都要一起带走吗?”
    叶适看向她,抿唇一笑:“起了?都快赶上吃午饭了。这些东西不带走,等下都得烧了。”
    姜灼华失笑,看一眼桌上一摞摞写满字的纸张和书籍,抬眼看向他,问道:“今晚什么时候走?”
    叶适道:“过了子时才走。你哥哥上午过来了,已经帮我备好了马车,子时过后,从后门走。”
    姜灼华点点头:“一切当心。”
    叶适冲她抿唇一笑,宽慰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还当往常一样,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必在意。”
    姜灼华笑着应下,而后上前,帮他一起收拾东西,待收拾完,一同拿着下了楼,命婢女取来个火盆,尽皆烧了。
    纸张易燃,那许多的书籍和纸张被点燃,火焰很快便窜上了一人那么高,但是没维持多久,便又极快的微弱下去,化作铜盆内的一堆黑灰。
    就好似帝王心间的情爱,燃放时热烈万分,日后冷起来,怕是也会很快。
    烧完东西,俩人一同回了耀华堂吃午饭,吃过饭后,姜灼华陪着叶适,一同在姜府的角角落落里走了一遍。
    走到沧澜阁时,叶适停住脚步,转头对姜灼华道:“华华,你可知,我刚搬来此处时,日日都想回耀华堂。”
    姜灼华看着沧澜阁失笑:“我本是想着,你搬来此处,咱们就互不相见了。”
    叶适闻言,微微抿唇,神色颇有些委屈。
    姜灼华见此,颇有些不忍心,而后岔开话题道:“我可是记得你当时在沧澜阁审我的样子。”
    叶适听此,唇角隐有笑意,而后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华华,你可知,我那时最怕的是什么吗?那时你哥哥跟太子交好,我最怕的就是你们知晓了我的身份,想害我,如果这样,我们就会站在对立面上,如此叫我怎么办才好?幸好……”
    姜灼华听到他这般掏心窝子的话,一时不由拧眉,这话再接下去,怕又是扯不清的情愫。
    念及此,姜灼华道:“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而后俩人一起转去了别处。
    和叶适闲聊闲逛了一下午,晚上吃完饭,元嘉给叶适送来了玄色斗篷,叶适穿着试了试,斗篷后带着帽子,拉起来正好可以遮住大半张脸。
    叶适试过后脱下,回卧室里换了一身玄色的直裾出来,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
    姜灼华看着这样的叶适,忽觉有些恍惚,一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似乎买他进姜府,还是昨日的事情,没想到一眨眼,他竟然就要夺位了,要离府了,比起前世,当真是快了很多很多,只盼着这份快,别叫后来出什么岔子。
    晚上俩人又去后花园散了散步,夜幕降临,方回耀华堂休息。
    姜灼华沐浴卸妆后出来,看着坐在外间椅子上看话本的叶适,对他道:“子时过后才走,若不然你先去睡一会儿。”
    叶适摇摇头,放下手中的话本,上前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进了里间,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在榻上坐下,而后道:“不必管我。我看着你睡。”
    姜灼华踟蹰道:“要不要送送你?”
    叶适失笑,冲她挑眉一笑,而后道:“不必,我怕你送我,我就舍不得走了。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你等我!”
    听闻此话,姜灼华未敢点头,只得笑着叮嘱道:“一切小心。”
    叶适抿唇一笑,按了姜灼华躺下,顺手拉过薄被盖在她的身上。而后从外面去了话本进来,在她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温言道:“睡吧。”
    姜灼华看了看他,合上了双眼。
    看着姜灼华合起了眼睛,叶适放下手中话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时间在不舍的眷恋中流逝,子时一过,叶适起身走到姜灼华塌边,俯身在熟睡的姜灼华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吹灭烛火,转身出了里间,他目视前方,顺手从架子上取下斗篷,抖开披在身上,在黑暗中下了楼。
    叶适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姜灼华这才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叶适亲过的地方,纤细的指尖在额头上来回轻轻摩擦。
    她承认,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叶适确实是她前世心中一直想要的那类人,对她好、懂她、一心……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一旦日后关系裂帛,该是多么叫人可惜?
    这一年多的时光,大概是她前后两世,过得最舒心最快乐的时候,一来是自己心境开阔,不再叫自己受半点儿委屈,二来……则是叶适的陪伴,如细水长流,点滴入心。
    前世经历过那么多的她,很明白花开转瞬即逝的道理,所以她想留住这些美好的感觉,一直存在心里,就一辈子也不会变。
    念及此,姜灼华唇角漫过一丝笑意,复又合目睡去。
    元嘉和良翰,早已等在楼下,身着玄色精武服,手持长剑,宛如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狼。
    也是出来后,元嘉和良翰分别跟在叶适身侧,三人一同往姜府后门而去,姜灼风帮忙备好的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门后处,姜府的下人,这一夜,一个都没有在府中出现。
    待叶适和元嘉上了马车,良翰打开后门,将马车驶了出去。
    夜里的京城,一片漆黑,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安静的连只鬼都没有。
    良翰随时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夜里巡逻京城的官兵,这一夜,皆万分巧合的避过了叶适准备要走的街道,一路顺利的到达了一处华丽大宅的后门处。
    良翰跳下马车,在后门上按照暗号,轻敲了几下门,后门“吱呀”一声开启,良翰再度驾着马车驶了进去。
    后门内站着一名同样身着玄衣的贵女,她见马车进来,命人将门关好,而后对着马车落地行礼:“拜见殿下。”
    良翰掀起车帘,对叶适道:“殿下,康定翁主府到了。”
    叶适“嗯”了一声,从马车里出来,在康定翁主面前站定,而后道:“翁主请起。”
    说着,摘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
    康定翁主谢恩后起身,看清叶适面容的那一刹那,康定翁主不由瞪大双眼,惊道:“是、是你!”
    叶适勾唇笑笑,道:“是我!翁主以为,这些年沈言是奉谁的命和你联络?你要助谁夺位?”
    第83章
    康定翁主万万没有想到, 一直在姜府的男宠,见过许多次的人,一直都以为是寻常乐师的人, 居然就是她一直以来暗中相助的叶适!
    天呢, 当初,还是她做主将叶适给姜灼华买回去的。
    叶适看着康定翁主震惊的神情,笑笑道:“翁主昨日喊华华他们出门,一整日都舍不得放, 是不是怕计划失败?”
    听闻此话,康定翁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禀道:“殿下英明。此次破釜沉舟,前途未卜。实不相瞒, 我已写了一封断绝关系的手迹,一旦出事,以此帮他们兄妹撇清干系,只是万没想到,要助夺位的人, 竟然一直就在姜府。”
    话至此处, 康定翁主再度跪地行礼,认罪道:“康定有罪,当日做主, 误将殿下送去姜府做了男宠, 还请殿下责罚。”
    叶适笑笑, 微微抬手, 示意她起身,道:“无妨,当日我也是临时顶替来的府上,不知者无罪。况且,若无此举,我也遇不到华华,你还算是当了媒人,起来吧。”
    康定翁主微微垂眸,她一直看的清楚,叶适许是对灼华动了真情,若此次夺位顺利,那么日后,灼华必将贵不可言,只盼着这即将到来的帝王之爱,能让她一生平安顺遂。
    康定翁主谢恩后起身,身子侧倒一边,手一摊,引路道:“殿下请。”
    叶适回以一笑,跟着康定翁主向里走去。
    暗夜无光,唯有康定翁主手里的一盏小灯笼放着微弱的光芒,几人走在后府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不必再隐藏身份的叶适,昂首阔步,目视前方,这一刻,康定翁主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一股磅礴的张力,忽地,悬了几日的心,在此刻安定了下来。
    叶适忽而开口向元嘉问道:“中秋宴当晚的部署,都按我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吗?”
    元嘉拱手回道:“已经安排妥当。宴会周围的御林军,都是我们的人,殿下倒是需动作快,只要杀了恭帝,便可定下大局。”
    叶适“嗯”了一声,复又问道:“可有出岔子?”
    元嘉道:“有些波折,恭帝的一些部署与殿下的部署冲突,但是沈言沈大人,皆已解决。”
    叶适点点头,只道:“沈言功不可没。”
    康定翁主一路将叶适引至早已备好的客房里,叶适方才歇下。
    在康定翁主府蛰伏三日,这三日里,康定翁主大肆宴请京城贵女,邀请他们前来观看塞外歌舞,说是她大费苦心,从塞外请来的艺人,表演歌舞之奇,令观者万分称道。
    中秋当日,掌管宫廷内卫的光禄勋卿,清晨前脚出门入宫,后脚便有暗卫翻墙入府,将一家老小挟持在府,神不知鬼不觉。
    晌午一过,康定翁主盛装打扮,带着那一队塞外请来的艺人,入宫参加中秋宴。
    宫廷掖门司马归卫尉管辖,而卫尉早已收归叶适麾下,宫门处盘查的人得了消息,自是不敢为难康定翁主,见康定翁主带人进宫,例行检查一番,做了做样子,便放人进入宫门。
    刚走没几步,却碰到光禄勋巡逻至宫门处,看着康定翁主马车后跟的人,大声道:“等会儿。”
    叶适隐在人群中,眸色不由一寒。
    康定翁主听此,心头一紧,走下了马车,朝着走过来的光禄勋行礼道:“给大人请安。”
    光禄勋抱拳回以一礼,道:“原来是康定翁主,只是不知,翁主入宫,为何带了这么多人?”
    康定翁主盈盈一笑,回道:“寻常的金银财宝做礼,想来陛下都看腻了。这些人是我从塞外搜罗来的艺人,特来为殿下献歌舞,以此作为贺礼。”
    康定翁主这些年声色犬马的名声在外,会搜罗这些人也不稀奇,光禄勋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手里抱着古琴的叶适脸上。
    也不知为何,今日他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不□□宁,眼前这个人,若是作为乐师艺人,未免气质过于出众。
    光禄勋踱步到叶适身边,绕着他打量一圈,叶适见此,微微皱眉,而后装作面色惶恐的模样,弓腰俯首。
    光禄勋见此,问道:“你家住何处?什么出身?”
    叶适俯首回道:“草民父母早亡,自小被卖入清音坊为生,是清音坊圈养的乐师。此次奉翁主之命,前来助艺人们演舞。”
    光禄勋听罢,找不出疑点,心内却隐隐不安,不知是该放人还是不放,康定翁主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冲叶适笑道:“哟,这不是柳乐师吗?怎么?你也被姜小姐赶出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去年被叶适安排进太乐令手下为官的李攸宁。
    李攸宁上前,给光禄勋行个礼,语气中隐含不屑,低语道:“这人我认的,是姜府小姐的男宠,别看长得人五人六,实则上不得台面。”
    说罢,李攸宁转而对叶适道:“柳乐师,想不到吧,当初在姜府,你视我为劲敌,生怕我会抢了你的宠爱,在姜小姐面前说我恶言,害我被赶出府,现如今,我已是朝廷命官,而你,却还是个乐师。”
    光禄勋听得李攸宁这般嘲讽,这才放了心,眸中神色颇有些轻蔑,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如此气质出众的人,原是个不入流的男宠。
    他自然也是看不上李攸宁这等人,没再多说,上前给康定翁主行个礼告辞,而后接着去巡逻各宫门。
    见光禄勋走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叶适对李攸宁低语道:“多谢。”
    李攸宁笑笑道;“我李攸宁虽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虽不知你今日为何在此,但是出手一助,是为报当年举荐之恩,保重。”
    说罢,李攸宁先行一步进宫,今日中秋宴,自是少不了太乐令手下的祭祀祝祷乐,李攸宁出现在此也不奇怪。
    叶适看着李攸宁的背影,忽而一笑,而后随康定翁主径直入了宫。
    这边康定翁主刚刚入席,那边,巡防完入营房休息的光禄勋,便被他手下的三郎将持刀相向。
    光禄勋大惊,怒而质问:“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其中一位笑笑道:“不仅要造反,还要带着大人一起造反。”
    说着,便将他妻儿父母贴身的玉佩和发簪扔在了光禄勋面前,光禄勋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由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此时此刻眼前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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