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游了一趟山,姜灼华全程被叶适纠缠不休,烦得姜灼华起了进相国寺一剪子落发得清静的念头。
    傍晚回到府里,姜灼华以不想吃饭为由,想早早打发叶适滚蛋,谁知换来叶适三句话:
    “不吃饭怎么行?”
    “我怕我走了你任性不吃饭。”
    “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姜灼华深吸一口气,努力按下了想去跳两回井的冲动,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了看那个,沉浸在想要拯救她的圣人角色中无法自拔的叶适,万分疲累地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方才去了半条命般有气无力的吐出三个字:“传饭吧。”
    这样可怕的日子,统共过了三天,就在姜灼华认真地开始思考,一刀捅了叶适究竟能有几成把握的时候,叶适那边,忽然出了一些事情。
    这日晌午,叶适如往常一般来耀华堂找她吃饭,依旧“自甘堕落”的顶替桂荣接替了给她布菜的任务。
    谁知,饭才吃了一半,元嘉忽然神色郑重的来了耀华堂,他见姜灼华在旁边,跟姜灼华行个礼:“得罪了。”
    然后便腹热肠荒地俯身到叶适耳边,低语了几句。
    叶适听罢,眸中一亮,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转而看向元嘉:“当真?”
    元嘉坚定地点头:“当真!”
    叶适忽就展颜一笑,放下筷子,两手扶膝笑道:“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适低眉想了会儿,抬头对姜灼华温柔得说道:“你自己先吃,这几天我可能暂不能来陪你,等我解决完手里的事,就来找你。”
    姜灼华巴不得呢:“赶紧去吧,大事要紧。”最好别回来了。
    叶适临走前,留给她一个你等我的眼神,吓得姜灼华一个哆嗦。
    等他们俩人走后,姜灼华忽就觉得整个世界一片清明,就连阳光都跟着灿烂了不少,她舒畅地吁了一口气,转头对桂荣道:“桂荣,再命厨房给我加几个菜。”
    桂荣领命下去,桂荣前脚刚走,后脚宝如便走了进来,奉上一张拜帖:“小姐,章廷尉丞夫人给您递了拜帖,说是明日登门拜访。”
    姜灼华闻言,满脑子搜罗了下关于章廷尉丞夫人的记忆,她拧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最后确定,前后两辈子,她都不认识这么个人。
    念及此,姜灼华不解地问道:“章廷尉丞夫人?谁啊?”
    宝如亦是不解,想了半晌,说道:“似乎是苏御史家的大小姐,嫁了章廷尉丞。”
    苏妙菱的大姐?她来干什么?莫不是找姜重锦,拜帖递错了人?
    念及此,姜灼华将那拜帖打开,只见上面,写得确确实实是拜会姜大小姐,不是姜重锦。
    姜灼华就更不解了,难不成……是苏大小姐不喜自己妹妹跟姜家女子交好,特来说教的?还是姜重锦不懂事,哪里得罪了苏妙菱,她姐姐特意前来调节的?
    姜灼华忙对宝如道:“你去林染院,把重锦叫过来。”
    宝如领命下去,不多时,姜重锦便来了耀华堂,走过来在她身边坐定:“阿姐,你找我什么事?”
    姜灼华单刀直入:“今日苏妙菱的大姐姐给我递了拜帖,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人家了?”
    姜重锦一脸茫然,手指缠着鬓边垂髫:“没有啊,我们玩儿的很好啊,那天她来也很开心,我们还约了月底再见呢。”
    姜灼华更是不解:“那她姐姐来干什么?”
    姜重锦嘟着嘴摇摇头:“不知道。等她明日来,问问就清楚了。明天我过来陪阿姐,之前听妙菱说过,她大姐从前未嫁时,就像大家长一样,颇有做派,和她并不是很能说得来。”
    姜灼华听完,漫不经心道:“这样啊……那就等明日,等章夫人来了再说吧。你午饭吃了吗?陪阿姐再吃点儿。”
    姜重锦忙点头应下,抱怨道:“好啊,我陪阿姐吃。阿姐最近都和那个乐师一起吃饭,都不叫我来了……”
    姜灼华无奈地伸手,越过桌子摸摸姜重锦额发:“这几日来陪我吧,柳乐师最近有事,来不了。”
    之前叶适身份暴露前,他们四人都是一起吃饭的,叶适身份暴露后,姜灼华就不叫姜重锦和姜灼风过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相处多了,总容易出无法预计的岔子,到时候伤着自家人可就不好了。
    叶适回到沧澜阁,足下带风地走进书房,撩起衣摆在椅子上坐下,面上神色意气奋发,忙跟元嘉问道:“细说。”
    元嘉行个礼,回禀道:“回殿下,咱们埋在文宣王府的眼线,昨晚递出的消息,文宣王麾下党羽,安阳郡守,前些日子在自己辖地,挖到一个古墓,从古墓里出土九尊九龙金鼎,大小划一,一共九个。安阳郡守将这九个九龙鼎,全部悄悄献进了文宣王府。”
    叶适闻言轻嗤一笑,呵,九龙鼎,这可是天子的象征,文宣王竟然私自收下,足可见野心不小。
    这时,元嘉接着道:“殿下,傅叔叫我传话给您。他说,如今您已年近弱冠,他能教得都教完了,在京城各要处该安插的人,皆已安排妥当。现在,该是您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叫您从此事接手,从今往后,傅叔将不再行教导之责,唯殿下之命是从。”
    叶适闻言,心头微微动容,其实,从前他也担忧过,傅叔会不会因肩负对他教导之责,而心生将他做傀儡之心,到那时,他怕是就得和傅叔撕破脸皮。
    但是,现在……傅叔主动交权,他对父皇的忠心,可歌可叹。一个为了保护他,能自毁容貌、自毁嗓音的忠仆,委实难得。
    叶适静默片刻,离座起身,缓缓踱步到窗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窗台上那一盆君子兰的叶子,在指尖摩擦。
    片刻后,叶适唇角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他目光落在手中的君子兰上,轻描淡写道:“身处皇位之争,既然文宣王自己不谨言慎行,就别怪旁人见缝插针。”
    元嘉闻言,眸中一亮,忙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直接把这事儿捅到恭帝面前,他不就完蛋了吗?”
    叶适微微蹙眉,伸出食指凌空点了元嘉一下,骂道:“蠢。怎么都是亲生的,你怎知恭帝就一定会办他?我可不做这么没把握的事,抓到把柄不容易,得让它发挥最关键的用途。姜灼风今晚应该要轮值军营,等他明天回来,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元嘉不解地挠挠头,点头应下:“哦……”
    这时,元嘉忽地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掏出个用青布包好的包裹,递给叶适:“对了殿下,傅叔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第47章
    叶适伸手接过, 看手感好似是本书,他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本书册,没有名字,想来是傅叔手写。
    他将书册打开,凝眸看了半晌,心头不由感慰。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傅叔这些年, 埋在各个官员贵族府中或者身边的眼线名册。
    有男有女, 有些为官, 有些为奴, 有些则是妾室,把这些给他, 估计是希望他善加利用。
    叶适大致翻了一遍,拿着书册走到书架边,取下一个带锁的匣子, 打开锁子, 正欲放进去,却听元嘉道:“哎哎哎, 殿下,里头还有东西呢,你没看着吗?”
    说着, 元嘉走过来, 从叶适手中接过书, 捏着书脊甩了几下,从里面飘出一张叠好的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元嘉从地上捡起纸张,将书册和纸张摞一起递还给叶适。
    叶适伸手接过,将书册放在桌上,打开了纸张,细细一看,居然是张方子,叶适蹙眉不解道:“这是干什么的?”
    元嘉低声道:“补身子的。傅叔说,现在姜小姐就您一个男宠,他怕天长日久,您身子虚了,就……”
    本来还有张落胎的方子,以防不备,但是傅叔想了想,觉得姜小姐既然养男宠,大概也不会让自己怀上孩子,所以便没有一起让他带过来。
    叶适“啪”的一声将纸张扣在桌子上,他也想这张药房有用武之地的时候,若是能和她……到身子虚弱,求之不得啊,可是……哎,实情真是一言难尽。
    元嘉看看自家殿下万分懊恼的神色,不由撇撇嘴,他是没敢跟傅叔讲,自家殿下早就失宠了,失宠后还动心了,现下这张药方,怕是用不着的。
    叶适的神色尚不好看,元嘉在一旁看了会儿,委实有些心疼,由衷的说道:“殿下,前几天你们去游山,我不是一直悄悄跟着呢嘛。不是我说,您讨好姜小姐的那些行为举止,我看着都替姜小姐烦。”
    叶适:“……”
    其实他也觉出来似乎没什么效果,但又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承认自己不行,顺手将书册放进匣子里,上好锁,重新放回书架上,没好气道:“说得好像换你就行一样。”
    元嘉得意的笑笑,做出一副你不懂的神情,说道:“哎,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知道您想用一颗细心感化她,但是所谓细心,不是面面俱到的烦人,而是应该能看到对方的需要,然后对症下药。您想啊,人家吃饱了你送饭过去,和人家正饿着您送饭过去,那效果能一样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说着,元嘉拧眉细想起来。
    叶适顺口接过:“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深。”
    元嘉两手一拍,忙道:“哎哎哎,对,就是这句。”
    叶适闻言,缓缓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间若有所思,元嘉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那她需要什么啊?
    元嘉看着叶适,见他居然认真思考了起来,这模样,简直了,正经大事上,都没见自家殿下想这么久过,男女之间感情的事,真有那么糟心吗?
    元嘉看了半晌,拱手行个礼,说道:“殿下,容我多句嘴。我觉得您对姜小姐太上心了。她是什么人啊?养男宠的,除了样貌好,肚子里没货,只知道吃喝玩乐,难不成,您日后要立这么个人做皇后吗?您可以喜欢她,等您日后登基,大可封个贵妃,但是皇后,姜小姐怕是不够格。我劝您,还是别太上心了。”
    叶适闻言沉默,元嘉见他没反驳,以为有效果,接着显摆自己的独到见解,跟着道:“饶是我一介武夫,跟在您和傅叔身边久了,连我都知道,能做皇后的人,智慧、胸襟、慈心缺一不可,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主母,是要母仪天下的,姜小姐您觉得她有什么?她行吗?”
    叶适听罢元嘉一席话,神色愈发难看,不由认真去考量。
    慈心,他觉得姜灼华是有的,从她对待那几个前夫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她并没有一回来就赶尽杀绝,而是不得不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时候才出手的,还有那个和宋照和有染的婢女,这要换成京城任何一个人家,都会发卖到更低贱的地方去,但是她没有,只是任由自生自灭了。
    至于胸襟,姜灼华求一心人,当然,这点上,如果她同意嫁他,他会想尽一切法子满足她,不需要她包容三宫六院,不需要有。
    而且,他觉得,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做到有胸襟,思己及人,他就无法接受姜灼华身边有旁人,如果日后姜灼华不介意他有别人,那就证明根本不喜欢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智慧……则是作为皇后最重要的一点,亦是必不可少的一点。
    在他看来,智慧和聪明是有区别的,聪明的人不一定有智慧,智慧的人不一定聪明。
    就比如,有的人生得及其聪明,但目光短浅,从前他躲在乡下时,见过一个人,天生脑袋灵光,坑蒙拐骗从来没有不得手的时候,但是时间一长,镇子就那么大,旁人都知道了他是个什么人,后来家里出事,都没人去帮一把,最后反而害了自己,这就是聪明没有智慧的典型。
    同样,反过来,有的人不见得有多聪明,肚子里没有多少花花心思,但是心地善良,行事有原则,知道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时间久了,不仅自身真正提高了能力,且还换来好口碑,这就是智慧。
    姜灼华有没有智慧他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姜灼华肯定没什么花花心思,要是有,前世不至于几次三番被人坑骗。
    不过,元嘉说得确实在理,通过姜灼华兄妹,他现在已经能确定,日后必会登基,所以关于皇后的事,他确实不能草率。
    这不是凭自己一时脑热来决定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立后也是国事,皇后母仪天下,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
    好的皇后,正如唐太宗的长孙氏,合时宜的纳谏,看得到百姓疾苦,皇帝夫妻同心同德,可助国运昌隆,乃万民福祉。
    可一旦娶一个不好的皇后,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轻则无帮无助,重则祸国殃民。
    作为皇帝,当以天下百姓为重,千千万万人实实在在的幸福安康,日后都会在他肩上,他绝对做不出,凭自己一时喜恶,而险百姓于水火的事情。
    一想到有人吃不上饭,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心里就难受的紧,毕竟在民间生活这么多年,经历过几次天灾人祸,看到过因旱灾吃不饱的灾民,那种无助,他非常清楚;也看到过朝廷本该用以赈灾的粮牵被贪污,年幼的孩子,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前去做苦力的辛苦。
    百姓这个词,与他而言并不空泛,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于他过去的所见所闻上,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哎……”叶适轻叹一声,不由伸手捏捏眉心。眼下,他喜欢姜灼华,一心想得到她,但是说到立后,确实得好好再看看,但以姜灼华的性子,即便做不了贤后,也绝不会祸国殃民就是。
    他想了好半晌,最后决定,还是如之前一样对她,若自己真的得到了她的心,就等于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至于她那边,赌一把……希望到最后,他们彼此,都不会让彼此失望。
    做好决定,沉默了许久的叶适,转头对元嘉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元嘉伸手搓搓脖子,好嘛,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他说有数多半就是有数,自己还是别瞎操心了。念及此,元嘉没再多言语。
    第二天一早,姜灼华睡醒起来,梳洗妥当后,命人去备待客的瓜果糕点,将待客的地点,定在了后花园水榭。
    不多时,姜重锦也赶了过来,陪着姜灼华一起吃了早饭,俩人便一同前往正厅等人。
    章夫人不同于她那未出阁的妹妹,作为官家夫人,身上是有封诰在身的,人家又是初次来,该尽的礼仪,都得尽到。
    说实在的,前世跟宋照和和离后,她就再也没和京城里的贵女们来往过,主要是人家不爱搭理自己了,现在章夫人突然过来,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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