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难以掩饰的失望,然后摇摇头说:“没。”
    陆逐虎莫名其妙,莫锦华也没有招呼他进去,一脸不得劲地自己往里面走,走了两步想想又转过身问道:“真没有了?”
    “呃……”陆逐虎觉得今天大小姐实在是太反常了:“你是怕我带的人太多了把你家吃穷了还是怎么的……”
    “怎么可能!”莫锦华瞪他一眼:“父亲说过让你能带多少人都可以……”
    “那我这不是带了一个么。”
    大小姐有些无奈,最后只能道:“我是说……”脸略微红了一下:“你……那个什么亲戚……”
    大龙哥?
    陆逐虎一脸古怪地打量着这小妮子,之前大龙哥自己吹嘘说大先生要招他当东床快婿来着,莫不是莫大小姐真的对大龙哥有意思吧?
    大龙哥俊俏白皙,只要不听他的言谈,不看他的举止,的确一副贵公子范,小女生们喜爱也很正常……
    就是个子矮……
    可就算你看上了也没用啊,一日游早结束了……
    “他……已经走了。”陆逐虎沉吟片刻,面带悲伤。
    “死了?!”大小姐惊愕。
    “你想什么呢!”陆逐虎无奈:“我意思是,他已经回哥廷根了……”
    然后大小姐就不愿搭理他了,自己进去了。
    振藩亲近地拉着陆逐虎的手,叫道:“陆叔叔我都等了你半天啦,爸爸也在里面,我们快进去吧!”
    陆逐虎摸摸他的小脑袋,心道:还好有个给面子的,要不然还以为我是这里不受欢迎的一个呢。
    ……
    带着花同学一起进去,大先生也连呼“贤弟”,亲自来迎接了。大先生租的这间郊区庄园,虽然住的时间不长,可里面的布置已经很有一些中式传统家具的样子了,方桌、太师椅、木雕、字画,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只是以陆逐虎的眼光,在哥特式建筑里用这些装饰真是不伦不类,跟他之前在棉兰参加张家的晚宴时的风格有些相像。
    以大先生、张家的社会地位,他们就算喝红酒兑山西老陈醋也不会用人说他们土的。
    今天看样子来做客的还不止他和小花两个,大先生还给他引见了一个年轻人,说是锦华的朋友,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圆眼镜,很文质彬彬的样子,名叫叶书鸿,和大小姐站在一起,进来时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他就是我国拿了很多奖的那个运动员吗——”他冲陆逐虎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询问大小姐道——但陆逐虎耳朵尖,说什么都听得见。年轻人听说过陆逐虎的名头,就是言语中自然流露着对搞体育的人的不以为然。
    陆逐虎对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更加不以为然:“是鄙人没错。”
    大先生没留意对方说的话,拍拍他的肩膀,高兴道:“书鸿,这位是我家的世交,复旦大学的陆破虏先生,你可以跟锦华一样的叫法,叫‘叔父’的。”
    陆逐虎差点没忍住笑了,辈分大有辈分大的好处,别看对方的年龄可能比自己还要大一点。
    叶书鸿也有些尴尬,但大先生说得在理,这年头的长辈们又很在乎这些,只能叫了一声“陆叔父”。
    陆逐虎笑眯眯地,摆摆手:“贤侄不必多礼。”然后对方和莫锦华去了别处,大先生拉着陆逐虎坐下,聊了聊近期比赛、生活的一些事情,决赛前还需要些什么之类。
    小花依然一副“我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沉默不语古井无波,陆逐虎让他去别的地方玩玩去,大先生的这处庄园风景不错,要是在这里无聊一个人去散散心也很好。
    小花表示他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坐着很好。
    “我就等着到饭点开饭了。”小花看看天花板,很直白地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陆逐虎:“……”
    大先生:“……”
    两人坐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热闹的车马声,陆逐虎正奇怪大先生今天还请了别的人?
    大先生笑道:“应该是程大使来了——家里现在人不多,怕贤弟觉得冷清,就叫了程大使和几个朋友一起来作陪,还往贤弟不要见怪。”
    陆逐虎心道:这么给我面子干什么!我又不是不是什么大人物,还用搞个大阵容来陪着吗?
    正想着,程大使的爽朗笑声已经传过来:“陆兄弟已经先到了?哎哟,今天可又沾了你的光,有口福了。听说大先生请得是你,就知道今天的伙食肯定差不了了。”
    陆逐虎站起身笑道:“程大使这说的什么话,你贵为我国大使,什么时候会缺的了吃的!”
    “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程大使抱怨道:“国民政府给我们这些人的经费倒是充裕,但在德国,也要有能吃饭的地方才是啊。他们那厨艺,简直是糟践了材料……”
    程大使到了,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其他人,陆逐虎不禁开始满脸黑线了,大先生说“找了几个朋友”,可这哪里是几个,一大帮人好吗!而且都是四十多岁的中老年人,看到陆逐虎都拿一副看珍稀动物似的眼光,因为他们都听说了我国出现了一个在体育上无所不能的青年才俊,连德国总理都被他的表现折服,这些人自然都是与有荣焉,对陆逐虎不吝溢美之词,也联系到其他表现出色的运动员,延展到如今这代新青年所具备的与过去国人不同的特质与活力,谈到兴起,不禁对国家与民族的前景无比向往,激动得都要手舞足蹈起来。
    靠,大先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充满爱国豪情的中年大叔的……
    瞅了个空,大先生悄悄对陆逐虎说:“这些不少是以前与我父、令伯父的留学同学之后,知道你的经历都很想来见见你,我就邀请了过来,有的还是特意从别的国家过来的。”
    陆逐虎瞬间感到压力很大,感情算是他的一帮“干兄弟”……
    那这些人可都不能怠慢了,不禁有些压力,应对他们的各种询问。
    只是小花处在这群人之中依然面不改色,旁若无人。别人谈得再热闹也都跟他没有关系。
    ……
    被小花之前说了句“想早点吃饭”,结果想不早点吃饭都不行了,这帮人到齐了没坐多时,后面就传话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先生起身招呼他们去饭厅用餐。程大使惊讶道:“这才什么点就吃晚饭的,比我们过去在复旦公校的食堂开饭的点还要早啊!”
    陆逐虎心道:就是因为有个复旦来的吃货保持着要在学校食堂开饭点吃饭的习惯……
    大先生没好意思说是陆逐虎带来的吃货学生要求,只说大家先去饭厅坐下,不饿的话可以先做做游戏啊!
    众人:“……”
    陆逐虎更是窘迫,心想这算什么上流社会的饭局……等大先生背过身了,陆逐虎在小花屁股上敲了一下:“你没事提吃饭干什么,我中午在元首那里吃的菜肉小丸子还没消化呢……”
    “可是我真的很饿啊。”小花道:“因为我现在精神极度空虚,所以必须要在口腹上面补回来。”
    “狗屁逻辑!”陆逐虎有些后悔今天要带这个累赘出来了。
    进入饭厅,感觉装璜很有特点,与客厅基本上“本土化”了中式风格不同,应当是保留了原本庄园的格局,到处都是小灯光,感觉很舒服。
    陆逐虎觉得这下看得舒服不少,很有中世纪时贵族宴请的范儿。
    结果……
    大先生直接挥手让下面人把所有的大灯都点上了,里面通明一片,优雅的氛围荡然无存,连带着外面的天色都还没暗下来,不但不像是吃饭,反而像是带着一大帮亲戚过来参观新房的。
    “平日这些灯都不开的,省电。”大先生解释说。他的那些朋友纷纷表示认同,称赞大先生持家有道。
    欧式的古典长桌能坐下二十来号人,大先生坐了主席,众人让陆逐虎坐上方,陆逐虎哪里好意思,推让程大使坐,程大使也推他,最后两人都坐了靠上的位次,小花坐在陆逐虎的旁边,比大先生那些各界名流的朋友显得还要尊贵的样子。叶书鸿和莫大小姐作为后生晚辈,只能坐在最下的位置。
    菜肴也很快就上了上来,为了招待陆逐虎,大先生今天准备的菜肴非常丰盛,饶是陆逐虎确实不饿,看到众多美食,也有点垂涎的意思。
    就是今天的菜肴不知道是用什么理念配的,不完全是大先生家乡的那些菜式。
    在座的这些都什么身份,平日也不缺吃的,加上不饿,上菜、大先生招呼之后也只是浅尝辄止,陆逐虎也差不多,只有小花看到终于开饭,也不管在座的还有什么大使、名流了,直接把爱吃的菜往面前一拖,大快朵颐起来,面对别人的目光,浑不在意——就像他说的,自从他的灵魂随着感情的消亡而逝去的时候,别人的看法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
    陆逐虎心想认识自己带来的,可不能就让小花一个人丢脸啊!
    不管了,开吃!
    也如小花一样,将一条西湖醋鱼拖到面前,抓起鱼尾巴就提起来,在鱼肚子那里大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陆逐虎一嘴酱料,很满足地挑起拇指赞扬道,要想名流们不嘲笑他的学生粗俗无礼,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加粗俗无礼了。
    众人不禁感慨这陆破虏果然与别人的风格都不一样,但这样的行为在大先生看来却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非常高兴,直言喜欢就要多吃点。
    陆逐虎也不推辞,放开胃口,每样都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放桌子上跺了下:“来来来,我给大家先走一个!”一饮而尽,这下众人都称赞他好酒量,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陆逐虎真吃起来了,也不那么拘谨了,也有些饿的意思了,菜肴里麻辣鱼片口感不错,鱼片很薄、吃起来很细腻、口水鸡又麻又香,完全入味。炖蛋比较清淡,但经过顶级厨师的简单搭配,有股不同的醇和口感。五花肉卷陆逐虎吃之前本以为是春卷,结果是里面裹着肉团,外面是层脆脆的皮,一口咬下去,滋味十分丰富,让他都有些停不下口……
    本来只是要假装自己是一个吃货的,结果吃着吃着,真的停不下嘴了,完全掩盖了小花,显得小花同学也没有那么粗鄙了。众人又是称赞说果然是能吃才有能量,才有力气,才有夺取荣誉的潜力。
    坐在最后面的叶书鸿就不以为然,对莫锦华说你位叔父看起来没有什么修养的样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看他那么与人不同。可不是么,叶公子也是名门之后,留学欧洲的高材生,一向是舞台焦点,结果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搭理他,反倒是陆逐虎那么粗鄙不堪的行为众人都一片肉麻的称赞,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贤弟觉得今天这些菜肴可都合乎口味?”大先生自己没怎么吃,也还不饿,但很在乎陆逐虎的看法。
    “很好,很好,我每样都很喜欢。”陆逐虎连连点头,心想你看我这幅样子也知道啊。
    “那就好。”大先生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模样,对于自己今天的这些安排很满意。
    “大先生今天这些菜有什么来历吗?”陆逐虎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些既不都是家乡菜,看大先生自己的样子也不是都喜欢吃的样子。
    “哦,这些都是你祖父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几样菜式,他那时候每次到家里做客,我祖父都会让家人给他做这些——”
    嗯?难道口味也是会遗传的吗?
    不过……那时候的条件也不是特别好,要是他一个普通官员每次去你莫家都吃得那么丰盛,恐怕是有些铺张浪费了吧……
    似乎看到了陆逐虎的疑惑,大先生笑道:“鍊公他老人家很是简朴的,每回去菜肴至多不超过两样,他俩人就着花生米饮酒,多了不要,只是每次去吃得样式不一样而已……”
    “哦!”陆逐虎点点头。
    大先生指着一开始就被陆逐虎拖到一边的西湖醋鱼:“尤其是醋鱼,他最是喜爱了,今天一看,贤弟也是第一个就选这个,确实是他的后人无疑了……”
    陆逐虎:“……”你们把这道菜直接摆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不先吃这个吃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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