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又是一阵沉默。
    周香玉气得头脑发懵,一天之间,被丈夫背叛,被儿女抛弃,这种感觉,就像有一万把刀,一下一下的剮在她的心上,极致的痛苦,极度的不甘。
    她沉默了好久,才颤颤收回指向云初十,云珍珠的那只手,捂着胸口道:“初十,珍珠,你们兄妹俩真好,娘白疼你们这些年了。”
    “娘,你咋能怪初十。”苏采莲站在一旁看好戏,眼里半分不同情周香玉,“是你没本事,才抓不住爹的心。”
    “你给我闭嘴。”周香玉本来就已经痛不欲生,苏采莲再往她心上捅刀子,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采莲学周香菊那招,被周香玉骂,赶紧装柔弱,往云初十怀里靠了靠,“初十,你看看嘛,我就随便说娘两句,娘就……”
    云初十跟云春生一个德性,苏采莲娇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他立马就心猿意马了,哪里还记得什么老娘,“娘,采莲说的是事实。”
    苏采莲靠在云初十的怀里,在云初十视线不及的角度,向周香玉挑了挑眼角,一脸挑衅。
    云初十刚才的话,令周香玉伤上加伤,她一口气喘急了,噗,吐了一口血在雪地上,那红白相交的颜色,尤为扎眼。
    云初十,云珍珠眼阵阵看她气吐血,兄妹二人除了皱了皱眉,没任何表示。
    “啧啧啧,姐姐,你现在知道,你做人有多失败了吗?”周香菊离开云春生的怀抱,以一副胜利者的姿势走到周香玉的面前,她嫌周香玉还不够惨,继续往周香玉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初十跟珍珠为什么不帮你吗?”
    周香玉知道周香菊会往下说,捂着闷痛的胸口等着,眼神含恨,定死在她的脸上。
    这就是她信任了多年的亲妹妹。
    周香菊双臂环于胸前,笑脸盈盈,“姐姐,告诉你也无妨,我答应初十,我嫁过来之后,老马家的房子,一半归他继承,至于珍珠,我许诺她,等她出嫁的时候,替她置办十套衣裳,五套首饰。”
    听完周香菊的话,周香玉觉得脚下虚浮,天旋地转,又哇的一下,吐了一口血。
    “初十,珍珠,就为了这些,你们连亲娘都不顾了。”她捂住胸口,对云初十,云珍珠失望至极,“我辛辛苦苦把你们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将你们拉扯大,你们就这样对我,可真行,真孝顺。”
    云初十,云珍珠心里愧疚,被周香玉骂得低下头,但是,为了哪点好处,兄妹俩硬是咬牙忍着,将对周香玉的生育之恩,养育之恩踩在脚底下。
    面对一家子冷漠的人,周香玉一颗心犹如脚下的冻雪,透骨凉,原本,她还想求云春生收回休书,可是,现在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她的身子在雪地里晃了晃,一阵阵刺骨的寒风从裤腿里灌进,冻得她打了好几个哆嗦,不过一夜功夫,面容却似苍老了几岁。
    “既然你们都嫌弃我。”她一边说话,一边将那休书收进怀里,“我走就是。”
    云春生盯着她转身离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二十几年夫妻,情比纸薄,云初十,云珍珠虽有不舍,但是,兄妹俩终究为了利益,舍弃了她,而,周香菊,苏采莲根本就恨不得她赶紧滚。
    “奶奶,奶奶,你别走,小宝舍不得你。”只有云小宝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奶奶,你要上哪里去,什么时候回来?”
    云小宝哭得稀里哗啦,扬起一张泪脸将周香玉望着。
    周香玉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云小宝,心里稍微找到一丝温暖。
    “小宝,乖孙子,奶奶也舍不得你。”她蹲下身去,一把将云小宝抱进了怀里。
    好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惦记她的人,“小宝,你要乖乖的,奶奶会回来看你的。”
    “小宝,你跟我回来。”苏采莲看见周香玉将云小宝抱在怀里,气得瞪眼,双手叉腰。
    “我不,你们要赶奶奶走。”云小宝扭着头,反叛的盯着苏采莲,“奶奶走了,就没人疼我了。”
    “小兔崽子,我才是你亲娘。”苏采莲气得咬牙走过去,拉了云小宝的一条胳膊,将他从周香玉的怀里硬拽出来。
    云小宝哇哇大哭,她也没管,拉着他就远离周香玉。
    “小宝,你别哭,奶奶会回来看你的。”周香玉心疼得不行。
    云小宝泣不成声,“奶奶……”
    苏采莲瞧云小宝如此依念周香玉,对周香玉如此不舍,心里头的火气更大,她没法对自己儿子撒气,就将所有怒火都浇在了周香玉的身上,冲周香菊怒吼,“你这老婆子,咋还杵在我家不走,告诉你,爹已经将你休了,你想再回来,没门儿。”
    她一边对着周香玉吼,一边用手推着周香玉出门,将周香玉推到院子外,砰,的一声,将院门直接关上。
    “云小宝,我告诉你,那个老婆子被你爷爷休了,不再是你奶奶了,以后,你不准叫她奶奶,听到没?”
    苏采莲在里面吼云小宝的话,周香玉听得清清楚楚,苏采莲不让云小宝认她这个奶奶,云初十一个屁都没放,云珍珠也没开腔,这令她觉得,这一双儿女都白生了。
    “初十娘,你怎么了?”
    “初十娘,你咋被你儿媳妇赶出来了?”
    周香玉被撵出门,正想灰溜溜离开,扬脸一看,好些村民堵在外面踮起脚尖儿瞧热闹。
    她扫了一眼面前的村民,没有说话,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活该,遭报应了。
    以前,都是她瞧别家的热闹,现在,终于被别人当笑话看了,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啊。
    “初十娘,你咋了,你咋不说话?”有人还想抓着她问。
    她甩开那人的手,闷着头,神不守舍的继续往前面走。
    等她走远些了,村民才开始指着她的离去的背影小声议论。
    “我听着,好像是云春生跟马溜子婆娘搞在一起了。”
    “周香菊这婆娘可真厉害啊,自家男人死了,就和自家姐姐抢男人,也真够恶心的。”
    “哎,可怜初十娘了,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栽在了自家妹子手里。”
    “所以说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就叫做报应。”
    村民里头,各种说辞都有,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周香玉的。
    周香玉走得并不远,村民们的说辞,她或多或少都听了些,对于那些幸灾乐祸的话,她也没什么反应,若是换成以前,肯定是折回来,找那说话的人撕皮,可是,她现在心都凉了,再没了以前的泼辣劲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离开云春生家,周香玉魂不守舍的在村子里晃荡了几圈,鞋子湿透,没处可去,最后,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云宅。
    风雪天,云宅大门紧闭,她站在门前盯着门匾上的字看了一刻钟时间,最后,才咬牙,走上台阶,轻轻的拉响了门环。
    “怎么是你?”前来看门的是无心。
    无心面无表情的将周香玉盯着,因为知道,周香玉曾经给云沫母子俩吃了很多苦头,所以,小妮子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
    周香玉湿了鞋子,冻得脚都僵了,连嘴唇都是乌青的,“无心姑娘,我……我想见见你家夫人。”
    她说话都打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无心吓的。
    “我家夫人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吗?”无心准备关门。
    周香玉赶紧上前一步,用身子将门挡住,“无心姑娘,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你家夫人,我这次来,没有坏心,我是有事求你家夫人。”
    她说话时,噗扑通跪在了无心的面前,一边说话,还一边往雪地里叩头,那雪都被她叩出了一个深深的凹。
    “你若是不让我见你家夫人,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被亲妹抢了男人,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娘家,除了娘家,她便无处可去,若是云沫再不收留她,她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
    周香玉接连叩了十几个头,无心瞧她确实带着真诚,确实没什么恶意,这才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至于,我家夫人愿不愿意见你,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好。”周香玉赶紧从雪地里抬起头来,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原本灰暗的眼神,恢复了一点色彩,“多谢无心姑娘。”
    无心很快折回内院,将门口发生的事情与云沫说了一遍。
    “夫人,是否让周香玉进来。”
    “让她进来吧。”云沫想了想,回答无心,“不知那婆娘又想玩什么花样,见一见,免得背后给我捅刀子。”
    没办法,周香玉搅屎棍的形象在云沫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云沫对她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片刻后,周香玉跟着无心进云宅,到了云沫的面前。
    云沫坐在茶厅的主座上,身旁烧着炭盆,周香玉走进来,她懒懒的扬了扬眉,视线往周香玉身上扫了扫,瞧周香玉一身狼狈,她愣了一下。
    这婆娘向来强悍无比,阳雀村,几乎没人敢惹,怎么搞成这副龊样了?
    没等云沫开口,周香玉走到她面前,直接跪下,对着冰冷的地面就磕头,“夫人,求求你,收下我吧,洗衣做饭,劈柴打扫我都能做。”
    云沫听得云里雾里,“周香玉,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第一次听周香玉唤自己夫人,云沫感到有几分意外,眼神打量的盯在周香玉的身上,莫非,这女人撞邪了不成。
    “夫人,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缺心眼,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我和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计较。”云沫还没提以前的事,周香玉自己先认错,继续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头。
    云沫听她砰砰的将头磕在地上,听着这声音,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两条秀美拧动了几下,“打住,你再继续这么磕下去,我家地板都给你磕坏了。”
    无心在一旁,抿了抿嘴,差点让云沫的话逗笑。
    都说做夫妻久了,性子会越来越像,这句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发现,夫人说话的腔调与王真是越来越相似了。
    云沫话落,周香玉愣了一下,赶紧停下,还滑稽的用手抚了抚地板。
    “周香玉,你直说吧,你将自己弄得这么惨,来我面前又跪,又磕头,是想搞什么鬼?”云沫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挑眼将周香玉盯着,与她说话,没什么耐心。
    “童童娘,我是真求你,没有搞鬼。”周香玉回答。
    “嗯?”云沫眼神不变,继续将她盯着,这女人若不说个原因出来,直接让无心给赶出去。
    周香玉知道进云府难,为了博一席安生之地,她只好豁出去一张老脸,如实道:“夫人,云春生与周香菊那个狐狸精勾搭在一起,将我给休了。”
    云沫听她说完,脸上没有丝毫同情,“被自个亲妹妹抢了男人,哼。”云沫勾唇,冷笑了一下,“周香玉,天理轮回,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这婆娘害前身那么惨,总算遭到报应了。
    “夫人,你就骂吧,我作恶太多,被你骂几句,我心里舒坦。”周香玉跪在地上,一副任云沫骂的模样,“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
    “周香玉,难道你真的转性子了?”无心盯了她一眼。
    周香玉侧了侧头,往无心那边看去,点头回答:“无心姑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替我在夫人面前求个情吧。”
    无心耸了耸肩,“夫人做事有她的原则,我求情没用,你还是自己想想,如何才能让夫人原谅你过去的所作所为。”
    “夫人,只要你肯收留我,我任你打,任你骂,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只求你赏我一口饭吃,给我一张床。”周香玉重新将视线转回云沫的身上。
    云沫本就不轻信于他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周香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香玉,我在你手里吃的苦够多了,你让我留下你,你不觉得求错人了吗?”
    云沫会这样说,她早就预料到了,只是,现在除了求云沫,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该死,我该死……”她也不回答云沫的话,噼噼啪啪就对着自己的两边脸扇耳光,每次下手都很重,不过几下的功夫,两边脸都打红了。
    “好了。”云沫听得厌烦,“我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在身边,就算你转性子了,那,你又有什么本事,说服我留下你。”
    从云沫这话里,周香玉看到了一丝留在云宅的希望,“我会做饭。”
    云沫觉得好笑,于是噙笑将她盯着,“周香玉,你觉得,你做的饭会比我家大厨做的好吃?”
    周香玉咽声了,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会洗衣服,劈材,打扫宅院……”
    她还想往下说,被云沫打断,“这些,我随便花钱请个丫鬟都能做,又何必请你。”
    “我会养猪,养鸡,养鸭。”周香玉不死心,跪在云沫面前,拼了命地争取。
    想起前身因她而死,云沫让她跪着说,“你可会孵小鸡?养马,喂兔子?”
    她计划孵一批山鸡出来,身边还真缺一个懂孵化鸡仔的人。
    “我会。”周香玉赶紧点头,“我家院子里鸡,就是我看着孵的,喂猪,喂兔子,养马,我都会,我家那猪,被我养得肥滚滚的。”她说得正激动,想起自己被休之事,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我说错,哪里……哪里已经不是我家了。”
    云沫对她被休之事,没什么兴趣,“想让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周香玉眼神一亮,“甭说三个条件了,夫人,只要你肯收留我,多少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你先别急,先听听我的条件,再说话。”云沫脸上没什么表情,“第一个条件,去豆腐坊那边,给我立一座衣冠冢,不能用任何工具,只能用双手刨。”
    地上积雪三尺,单是将地上的积雪刨开,也够得受。
    “夫人,你活得好好的……”云沫让周香玉立衣冠冢,无心惊了一下,不解的将她望着。
    一般情况,只有人死了,找不到尸骨的情况下,才立衣冠冢的。
    不止无心不解,周香玉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这大过年的,你又活得好好的,立衣冠冢不吉利。”
    云沫之所以让周香玉立衣冠冢,其实是为了前身。
    “吉不吉利,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想留下,就按我说的做,不想留,我也不强求。”
    她对周香玉说了一句,再将视线移到无心那边,“心儿,我这么做,是有我的道理的,你不必担心什么,左右,只是一个衣冠冢而已,对我没什么伤害。”
    “嗯。”无心这才收起一个担心,对着云沫微微点头。
    “我做。”周香玉毫不犹豫的点头。
    云沫看见她点头,才接着说第二个条件,“我的第二个条件,衣冠冢立好后,你跪在衣冠冢前,如果能撑过一天一夜,咱们再谈第三个条件。”
    在冰天雪地里跪上一天一夜,极有可能冻死,按着周香玉以前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的,应该说,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答应。
    “夫人,我照你的话做。”令云沫都感到意外的是,周香玉竟然答应了。
    云沫挑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转眸,直接吩咐无心,“心儿,带她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送她件蓑衣,然后陪她去茅屋那边,监督她立衣冠冢。”
    “是。”无心应了一声,利落的将周香玉叫了出去。
    一刻钟后,豆腐坊那边的雪地里多了两个人,无心撑着油纸伞站在一旁,周香玉跪在雪地里,不断的用双手去刨地上的雪。
    只见她双手冻得通红,甚至有冰渣刺进了她的皮肤里,刨几下,见她将手送到嘴边,吹几口热气取暖。
    无心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瞧她如此惨样,毫不动容。
    这都是周香玉自己选择的,怪不得别人。
    “大冷的天,这婆娘刨雪做什么?”
    “被自家亲妹妹抢了男人,儿女不帮,这滋味,肯定不好受。”
    “估计是气傻了。”
    不过片刻功夫,豆腐坊外围了好些村民,瞧周香玉一下接一下的刨着地上的雪,村民们看着都觉得冷,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各种说辞都有。
    窃窃的议论声传进豆腐坊,周香玉听到,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继续认真的刨着地上的雪,跟以前判若两人。
    “这婆娘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能不变吗,遇到这么大的打击,只要是人,都得变。”
    “真可怜啊,都这把年纪了,才被丈夫休弃。”
    村民里,有些人开始同情周香玉。
    云春生家的小院里,周香菊,苏采莲站在矮墙前,隔着不远的距离,盯着周香玉跪在雪地里,双手冻得跟冰棍似的,两人对眼一笑,幸灾乐祸,尤其是周香菊,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她已经卷了铺盖卷,从老马家搬了过来,占了自家亲姐姐的那半张床。
    多年的结发妻子在外面受冻,云春生却窝在屋里的暖炕上喝茶,对外面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云初十,云珍珠倒是隔墙看了周香玉几眼,兄妹俩看着难受,却终究为了那点微薄的利益,选择闭上嘴巴,躲进了屋里。
    三个时辰后,无心回云宅禀告云沫,“夫人,周香玉已经立好了衣冠冢。”
    “她怎么样了?”云沫听了无心的禀报,还真对周香玉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女人,还当真用手刨了座衣冠冢出来。
    看来,确实被云春生,周香菊伤透了心,连性情都转变了。
    “她现在在门外,一双手已经被冰雪冻伤了。”无心回答。
    “让她进来吧。”云沫琢磨了一下,吩咐无心将周香玉叫进屋,“让无情给她点药,若是她还坚持,明日再让她去衣冠冢前跪着。”
    “是。”无心点头离开。
    周晓玉跟着无心进院子,旋即,无心去无情哪里取了点治冻疮的药丢给她,她欣喜若狂,“多谢无心姑娘。”
    “你应该感谢我家夫人。”无心扫了她一眼,将她领到一间简陋的屋子里,“若不是我家夫人宅心仁厚,你能有药用。”
    无情制的药,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真是便宜了这婆娘。
    “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夫人。”周香玉满心自责。
    “好了,你今晚就住这里。”无心没功夫听她忏悔,“夫人说了,你若是能坚持,休息一晚上,明日再去衣冠冢前跪着。”
    说完,出门离去。
    笠日一早,周香玉天蒙蒙亮爬起来,没惊动任何人,就直接出了云宅,到豆腐坊那边的衣冠冢前跪着。
    无心发现她不在后,去豆腐坊那边看了一眼,回云宅告诉云沫。
    “夫人,周香玉早饭没吃,已经跪在衣冠冢前了。”
    “随她去。”云沫一边吃粥,一边与无心说话。
    她的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都不简单,若是老天让周香玉活下来,她就当前身选择了原谅,至于她,根本没想过要周香玉的命,之所以做这一切,只是单纯为了给前身,给小豆丁讨个公道。
    “娘亲,你真的要原谅那个恶女人吗?”桌对面,云小童皱了皱眉。
    云沫放下勺子,朝他看去,“儿子,仇恨能够蒙蔽一个人的心智,你记着仇恨,自己也不会快乐,所以,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娘亲希望你快快乐乐的长大。”
    “娘亲,我知道了。”云小童点头,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云沫瞧他嘴角露出笑意,总算放心,“娘亲并不是原谅她,惩罚一个人不一定要打她,骂她,娘亲之所以留下她,是想让她帮咱们赚钱,你想想看,咱们花她辛辛苦苦赚的钱,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爽。”
    云小童按着云沫的话,在心里臆想了一下,咧嘴笑,“娘亲,是很爽。”
    母子俩的对话落入无心耳中,无心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对云沫的腹黑程度表示佩服。
    之前,她也一度以为夫人是同情周香玉的遭遇,没想到,夫人竟是打的这主意,以不见血的手段,狠狠的掠夺一个人,高。
    转眼又是一天,云沫刚从床上爬起来,无念正在伺候她洗漱,无心就风一般刮进了屋,“夫人,是否叫周香玉起来了。”
    “还活着吗?”云沫打了个哈欠。
    “还活着。”无心回答,“不过,再多跪一会儿,估计真没命了。”
    这是她跑这么快的原因,她不是担心周香玉被冻死,而是担心,周香玉死了,云沫又少了一个赚钱的工具,没办法,在银子的面前,小妮子素来没什么理智。
    “在村里找两个人,将她抬回来吧。”云沫慢条斯理的擦了把脸,淡淡的吩咐无心,“抬回来后,找无情去给她看看。”
    “是。”无心应了一声,又风一般刮出房间。
    不到一刻钟时间,周香玉被田常庆,秋实抬回了云宅,若不是云沫的安排,两人还真懒得出这份力,尤其是秋实。
    周香玉被抬进云宅时,整个人已经差不多成冰棍了,衣服,头发,就连眉毛都结了白霜,冻得嘴唇都发白颤抖了。
    无心让两人将她送回房间,然后按云沫吩咐,找了无情去给她看看。
    秋实将周香玉丢在床上,就冲去找云沫,心里急得上火。
    “沫子,你咋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答应收留周香玉,你不知道这婆娘是阳雀村的搅屎棍吗?”
    “秋实大哥,你先别急。”云沫知道秋实是关心自己,对他微微笑了笑,“放心吧,经过这么大的打击,她已经变了。”
    秋实却不相信周香玉会转性子,对云沫道:“我只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云沫噗嗤一声笑,“秋实大哥,你觉得我像是好欺负的人吗,你就放心吧,周香玉有云春生做靠山的时候,都拿我没办法,更别说现在了。”
    “这也是。”秋实稍微镇定了几分,往云沫的肚子上看了一眼,提醒道:“沫子啊,你现在怀着孩子,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知道。”云沫点头,“秋实大哥,你将心思都放在芝莲妹子身上吧,不用担心我。”
    提到马芝莲,秋实憨厚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怪瞪了云沫一眼,“你这丫头,我给你说正事,你就给我胡扯。”
    这边,无情取了一粒御寒的药给周香玉服下,周香玉服下药,这才觉得体内的血液又开始流动起来,在被窝里暖了暖,又烤了一下火,恢复过来后,这才去茶厅见云沫。
    云沫吃过午饭,正在茶厅里等她来。
    “夫人,你提的两个条件,我已经办到了。”周香玉一瘸一拐走到云沫的面前,低头站着,“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我的第三个条件虽然没有第一个,第二个那么折磨人,但是,也不简单。”云沫扬起两道秀美,“你确定,你要听。”
    “是。”周香玉肯定的点头。
    “那好。”云沫淡淡道:“你通过了我的两重考验,我可以答应留下你,但是,我这个人最讨厌背叛,你将来若是背叛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取你的一条手臂,这,也是我的第三个条件,你若是决定留下来,就在这份契约上按个手印。”
    云沫话落,无念主动走过去,从她手里拿了契约,再走到周香玉的面前。
    周香玉接过契约,看也没看,就往上面按手印,按完手印后,交还给无念。
    云沫怕她不识字,特意说了一遍契约的内容给她听,“周香玉,契约上的内容,大抵是,你若背叛于我,心甘情愿砍一条手臂向我谢罪,天公地道,不得向官府告状。”
    “夫人,我不会背叛你。”周香玉回答得肯定。
    云沫点头,“这样,最好,其实,我拿你的手臂,也没什么作用。”
    将周香玉画押后的契约收起后,云沫挑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开春,天气暖和后,我计划要孵一批山鸡,对了,你会孵化鸡吧?”
    “孵山鸡跟孵家鸡应该大同小异。”周香玉琢磨回答。
    “这就好。”云沫满意的点头,“过年这段时间,宅子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做,你休息两日后,暂且帮林叔帮把手做饭,另外,负责养兔子,喂马,马厩那匹枣红马已经怀孕了,要好生养着,草要喂新鲜的,马厩里的马粪,要每日清扫一下。”
    “我记住了。”云沫淡淡的吩咐,周香玉仔细听着,将她的叮嘱全记在了心上。
    云沫吩咐完,才提工钱的事,“你在我这里干活,工钱自然是少不了,但是,你以前的人品不好。”云沫饮了口温水润喉,看着周香玉,将话说得很直白,“所以,有一个试用期,试用期三个月,每个月的工钱五百文,在试用期内,你若做得不好,或者偷奸耍滑,通不过我的考验,就跟我滚蛋,相反,你若通过试用期,我给你涨工钱,每个月一两银子,以后若是做得好,帮我赚得多,福利另算,总之,一句话,在我这里,多劳多得,忠心耿耿,不会吃亏。”
    “我记住了。”听云沫说了这么多,周香玉眼中神采恢复。
    “夫人不计前嫌,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报答夫人。”她说话时,眼睛看着云沫,眸子里没了以前的毒辣,流转着感激之色。
    云沫瞧她,确实是比以前顺眼多了。
    “你先下去吧。”云沫觉得有些乏,朝她挥了挥手。
    周香玉看出她眉宇间的乏色,想了想,提醒道:“夫人,你怀着孩子,很容易疲乏,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用热水泡个脚,这样,晚上睡得舒服,第二天,便不会这么累,到了孕晚期,双脚还会浮肿,你坚持泡脚,还能缓解浮肿呢。”
    这点,云沫确实没想到过,无情医术虽精湛,但是,终究是一个大男人,对妇科最是不了解,每日除了帮她看胎像外,调理身子外,像这些小事,也没太关注。
    “嗯。”听外周香玉的建议,她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周香玉看见她点头,高兴地咧开嘴巴,一抹笑容浮在脸上,这是她被云春生休出家后,第一次笑。
    料理完周香玉的事,云沫泡了个热水脚,窝回暖炕睡了一会儿。
    “夫人,昌平侯府传信来了。”她刚睡得迷迷糊糊的,无心就拿了一封信敲门进屋。
    “云瀚城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云沫心情很不爽的从炕上爬起来,对云瀚城这个便宜爹,也是直呼其名。
    无心知道,自从云沫怀孕后,睡眠就不是很好,但是,昌平侯府的信,她又不敢耽搁。
    云沫扣好衣服,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无心招手,“心儿,将信拿过来吧。”
    “是。”无心将信上的火漆拔掉,拆开信,将里面的信笺递到云沫手中。
    云沫打开信,仔细地看,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深。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无心盯着她皱眉的动作,关心地问。
    “逸凡病了,病得很严重。”云沫一边回答,一边将信递给无心看,“心儿,你赶紧去通知念儿跟无情,让他们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启程去汴都。”
    云逸凡是前身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占用了前身的身子,就不能放任着此事不管。
    前身残留的记忆,有很多都是关于云逸凡这个弟弟的,想来,这姐弟俩定然情深。
    “姐姐,娘亲走了,凡儿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姐姐,凡儿舍不得你离开。”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凡儿。”
    云沫翻了一下前身的记忆,当初,云逸凡与前身的对话一遍一遍的刷过脑子,她听着心酸,眨了眨眼,眼眶已经湿润。
    受前身的影响,她知道,她对这个弟弟是怜爱的。
    “凡儿,你怎么会生病?”云沫垂下长卷的睫毛,坐在炕上自言自语,心里闪过一丝怀疑。
    当年,前身被流放的时候,云逸凡五岁,从前身留下的记忆中,她看到,那孩子面色红润,不像有病,难道是……
    想到这里,云沫扬起眸子,一抹冷光在她眸中乍闪而过。
    云瀚城,柳氏,云清荷,云天娇,你们最好别伤害凡儿,否则,我定竭尽所能,让你们自食恶果。
    云沫握了握拳,在心里发誓。
    “夫人,马上除夕了,王应该会回阳雀村,咱们现在进京,您不怕与王错过吗?”无心道。
    云沫想了想,回答:“这样,你马上飞鸽传书到京城,通知燕璃,让他在京城等着我。”
    希望不要错过。
    “是。”无心这才离开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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