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才道:“不瞒母后,儿今日就已决定复位,昭告天下,处置不孝之子顾见衍,贬为庶人,流放崖州。”
    “对其余的皇子,因有顾见衍的逆行在先,命太子去房陵历练两年,英王去湖州,岐王去充州,老六去眉州——”
    皇帝还未说完,掀起的床帐中已掷出一柄玉梳,打在皇帝额头,随即是太后气得发抖的声音:“你就一个孙儿也不给哀家留在京中!”
    ***
    魏紫吾随太子回到京郊别庄已入夜了,她正要入浴,却发现顾况引了个头脚裹得严实的人进来见太子。
    然后魏紫吾诧异地发现,这藏头藏尾出现的人竟是顾见衍。原本应该在宫中当皇帝的顾见衍。
    顾见邃也看着对方,一时没有说话。
    顾见衍上前就朝太子跪下,魏紫吾一怔,连忙让开些。
    就见顾见衍抱着顾见邃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弟,我不想死啊。我没有逼宫,大哥哪有这个本事逼宫?三弟也清楚,大哥也就一点小聪明,只求哪个兄弟都不得罪,一辈子有好酒喝,有漂亮女人抱,从没想过拼死拼活争皇位,争到了又累死累活处理朝政!三弟,快想办法救救大哥……”
    第110章
    魏紫吾还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 尤其是一位亲王,顾见衍皮肤白, 哭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魏紫吾就见自己的丈夫惟恐被对方蹭上什么湿哒哒的东西, 嫌弃地紧蹙眉心。
    她感觉下一瞬顾见衍就会被太子一脚踹开,忙示意遇潋拿来新棉帕,又倒了水来,上前道:“大哥,先喝口水再说吧。”
    顾见衍一愣, 一手拿棉帕, 一手端杯盏,也就放开了顾见邃的腿, 看了看魏紫吾,道:“多谢三弟妹。”
    顾见邃抓着顾见衍手臂将他提起来, 道:“大哥放心,只要皇祖母还在,父皇不会要我们的性命。但你已背上逼宫之名,流放是免不掉的, 只要你在流放的路上熬些清苦日子,不出一年定能回京。”
    “真的么?”尽管知道这个三弟的话向来不是胡乱说的,顾见衍还是有些不确信。
    顾见邃颔首, 又道:“赶紧走罢。你再多留一会儿,我就得揽个与你合谋的罪名了。”
    顾见衍一愣, 难怪这次他居然从重重守卫中逃掉了, 他沉浸在极度恐慌中, 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顾见衍便重新裹得严实地从后门走掉,被石冬诚拎着,迅速地送回了皇宫。
    顾见衍离开,顾况却留了下来。魏紫吾知道顾况还有话对太子说,便先回寝间。
    顾况向太子汇报完皇城和内宫现下的布防情形,又道:“那狄旭年已将遇滟劫走。原本狄旭年也想带走太子妃,看来他也吃不准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王后的女儿。”
    顾见邃颔首,以示知晓。
    顾况又道:“不过,狄旭年定然希望遇滟才是他们王后心心念念的女儿,若遇滟此番到了绥海国,能顶替太子妃与王后再续母女情缘,办成这桩事,王后自然会十分感动,狄旭年自然更容易博取王后倾心。”
    倾心?顾见邃微微一怔:“狄旭年觊觎他的继母?”
    “没错。”顾况点头答:“殿下也知道,绥海王室并未废除收继婚之俗。不只狄旭年,还有他那位该顺位继承王位的大哥狄旭庭,对他们这位继母,也是虎视眈眈已久。”
    顾见邃未对此作评论,看看魏紫吾的容貌,就知道她生母的颜色如何了。
    顾况又道:“就看,魏侯爷下一步会如何动作了……不过魏侯爷如今要牵制西突厥,若再与绥海作战,便是腹背受敌。”
    顾见邃道:“绥海一直在向北面和东面扩张,国力愈盛。狄旭年贼子之心,看来绥海很快就要犯边了……”
    绥海国十分狡猾,与东突厥与大燕关系都不错,之前因为有东突厥作为屏障,大燕与绥海从没有发生过冲突,称得上是友邦关系。
    但狄旭年对顾见毓下了这样重的手,分明是陡然撕破了脸,想要借着顾氏皇族的内乱乘虚而入。
    顾见邃又淡淡问了一句:“老五现下如何?”
    “岐王发烧昏迷了一次,现下已脱险。”顾况犹豫了一下道:“皇上听闻岐王伤重十分担忧,似乎亲自去探望岐王了。”
    顾见邃对皇帝的偏心早已习惯,唔了声,倒没有什么反应。
    摒退顾况,等太子拾掇好自己回到寝间,就见魏紫吾的身体斜依在床栏,脑袋垂着,右手手指放松地摊开,手里的书卷则掉落到地上。
    这样别扭的姿势也睡着了。顾见邃轻笑,走到近前,抱着她平放到床上,打量熟睡的小妻子。
    这才看清对方脸蛋晕着绯红珠光,两弯秀气的眉毛蹙着,额心细汗点点,唇瓣紧抿,神色竟是十分焦虑难受。这时听到她发出一声带着惧意的梦呓:“殿下——”
    顾见邃心下揪紧,问:“婼婼怎么了?”他伸手触对方额头,见温度正常,又轻晃她的身体:“做噩梦了?不要怕,有夫君在。”
    “殿下……”魏紫吾这才转醒过来,眼睛里仍带一丝恍惚。
    “梦到什么了?”顾见邃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
    “没什么,就是今早在崖边的事,我梦见你掉下去了,下面是很深的深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不要怕,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顾见邃让石冬诚去熬宁神汤。他记得以前魏紫吾很少做梦。
    魏紫吾在男人胸膛靠了一会儿,忽而问:“殿下,你与岐王以前的感情很要好么?”
    顾见邃略微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婼婼,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提别的男人。”
    救顾见毓的性命是一回事,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对方一而再与魏紫吾私下相处。上次是皇帝将魏紫吾交给顾见毓便算了,这次可是他自己主动纠缠。今次若是顾见毓没有受伤,太子自己也会出手教训。只不过顾见毓已经伤成那样,他也不可能再动手就是了。
    魏紫吾忙道:“我不是想提他,我只是好奇。”她是真的觉得奇怪,恐怕说出去朝中都不会有人信。
    “好奇也不准提。”顾见邃低下头,迫开魏紫吾红润的双唇,追着她娇嫩的小舌品尝逗弄。魏紫吾感到自己的后脑被他的手掌扶住,分毫也动弹不了,只能任他在她口中一寸寸肆虐,动作近乎粗暴地宣示他的所有权。
    魏紫吾的双眼变得迷蒙,许久得了新鲜空气才朝他抗议道:“舌头,麻……”
    顾见邃本是体恤她连着几天都在赶路,今晚想放过她的,但魏紫吾此刻不满的表情实在太可人,玉软花柔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
    魏紫吾便感到男人开始往她耳里轻轻吹气,顾见邃对她的敏感脆弱处极为熟悉,稍微一弄,魏紫吾就软成柳条,只能任他扣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头顶。顾见邃突然用蛮力扯下她的中裤。魏紫吾发出低呼,炽如铁的伟物直直破开柔软,一入到底,令她不得不蹙眉抓紧身下的褥单……
    ……
    ***
    如顾况所言,皇帝的确亲自乘着御辇去看顾见毓了,皇帝到的时候,皇后正捏着丝帕在外间低泣,不断拭泪。
    皇帝看皇后一眼,进了内殿,坐在顾见毓的床畔,看着对方一丝血色也没有的脸,面带怒容道:“竟叫我毓儿伤得如此之重!父皇已派人前往绥海,定要捉了那狄旭年千刀万剐!还有宁绩……不过宁绩留着尚有作用,且需顾及你皇祖母,等过了这一阵父皇再处置他。”
    顾见毓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皇帝,却没有说话。
    皇帝又道:“毓儿也知父皇将派你们出京的事了,父皇让你去湖州是有考虑的。”
    “湖州本身富庶,又紧邻宣州。你也知道宣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咱们大燕的冶金支柱之地,军械、铜器、钱币,都要靠宣州支撑。毓儿此去,带着父皇手谕,务必掌控宣州,进一步打下根基。”
    顾见毓未置可否地沉默着。
    皇帝又“唉”地叹了口气,他从前知道顾见毓看上了魏紫吾,也没有太当回事,只当顾见毓是见色起意,想掳那小姑娘去风流快活一番,毕竟连他也承认,魏紫吾的姿色不下于敬懿皇后。谁竟想到,这简直是叫魏紫吾把顾见毓的魂给勾了。
    皇帝道:“毓儿安心养伤罢。一切问题,父皇会为你筹谋。”
    这个夜晚,注定叫许多人彻夜辗转。
    萧令拂也睡不着觉,终于在顾见绪的书房外等到自己爹和顾见绪,上前道:“爹,我不想离京,我出生就在京里,我不想走!”又对顾见绪冷声道:“殿下为何还不起事?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你那宝贝表妹了?”
    顾见绪沉着脸不说话。
    萧闻德第一次对萧令拂说重话:“不准这般对殿下说话,阿拂!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现在让殿下夺位,全然就是为太子做嫁衣。”
    顾见邃本是让顾见绪来个真正的夺位,可顾见绪的确是个善于忍耐克制的,虽然也想借此机会一举控制局势,却一直想等太子先有动作。
    谁都明白,头一个对上皇帝的,必然是最惨烈的。与萧闻德商议后,顾见绪最后仍是决定按兵不动。
    第二日,皇帝果然一早就拿下逆子顾见衍,重临龙位,并在启正殿召集众位皇子。
    顾见毓肯定是来不了的。除了顾见衍是被绑着手跪在地上,其他几个皇子倒是都站得端直听旨。
    “岐王顾见毓待伤好之后离京。”
    “六皇子顾见擎因尚未及冠与封王,待今春三月封王典礼和大婚之后离京。”
    “太子、英王、顾见衍两日内离京。”
    皇帝让肖梁公布了各位皇子全部出京的事,殿中静得仿佛一滩死水。
    皇帝又道:“你们一个个也莫要怪父皇,须知去了封地,照样是锦衣玉食。到底还是一家人,今晚在宸安殿举行宫宴,这顿宫宴,就算给你们践行,过后该上路就上路了。”
    最难过的莫过于太后,在她的构想中,太子继位,天经地义,可保大燕更为强盛,也可保其他孙子平安一世。她自己亦可享天伦之乐,儿孙绕膝。
    但现在,孙子一个个地被自己的儿子逐出京去,她最喜爱的太子也不能留在身边。
    无论是几位皇子,还是魏紫吾等小姑娘,都是京中成长,一旦离开,京城便是故土,感触自是不同。
    魏紫吾当然要与温蜜等朋友好好话别的。她没有想到,在她与秦佩在馥墨斋三楼坐着吃茶的时候,顾见绪竟叫人给她递了信,信上说:“婼婼,我在馥墨斋二楼。我们都要离京了,我想跟你说说,关于你娘的事。”
    第111章
    魏紫吾略思索, 只当作没有看到这封信,继续与秦佩说话。
    直到聂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英王殿下请止步。”
    秦佩自幼与魏紫吾交好, 当然清楚她与顾见绪的过往, 倒也不奇怪英王此刻会想见魏紫吾。
    顾见绪没有硬闯,只是在门外幽声道:“舅母擅自带木丁离京的事,父皇暂且不知道,若是知道了……”
    虽然知道秦佩不会说出去,魏紫吾仍旧微微色变, 她终究是起身来到门外, 道:“殿下还请慎言,我弟弟并非被我娘带走, 他是走丢了。年节时,木丁本在逛庙会, 但城中突然大乱,他便与侯府护卫失散,至今没有找到。”
    顾见绪盯着魏紫吾的眼睛,轻笑了笑, 道:“婼婼终于肯出来了。”
    见魏紫吾转身又要进去,顾见绪道:“你觉得父皇会信这样的理由?”
    魏紫吾只道:“事实便是如此,父皇若不信我也无法。”
    顾见绪没有再提木丁, 只道:“婼婼,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魏紫吾自然不会同意, 正要拒绝, 已听一个冷淡的声音道:“英王是不是忘记了, 你在与谁说话?
    魏紫吾欣喜看向缓缓迈步上楼的男人,道:“殿下……”
    顾见邃看看魏紫吾,来到顾见绪面前,眼眸晦暗,问:“有什么事,你需要单独找太子妃?”
    顾见绪淡淡道:“自然是与我表妹道别。就算她如今是太子妃,她依旧姓魏,是我的亲表妹。”
    顾见邃讥诮扯扯嘴角,并不说话,似乎在等什么好戏。很快便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下方,这狭窄的木梯处倒是热闹起来。
    那女子正是萧令拂,她目光落在顾见绪身上,冷笑道:“殿下与婼婼话别,也不叫上我。可是觉得我这个王妃做得不称职的缘故?”
    顾见绪看看萧令拂,又瞥了瞥太子,压抑着心底的愠怒,眼中厉芒一闪即逝,不发一言拂袖离去。
    萧令拂见顾见绪与她冷漠地擦身而去,心中一窒,看太子一眼后,立即朝顾见绪追了出去。
    萧令拂扪心自问,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更爱哪个男人多一点,见了太子她依然会向往悸动,但心情更多的还是被顾见绪牵着走。顾见绪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喜怒难以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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