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周玄指挥众兄弟姐妹:“大姐,你去翻娘的卧室,青儿你去柴房,阿紫阿橙带着粉粉去厨房。菜园子我去。媳妇儿你们这儿歇着。”
    苏凤竹哪里歇的住。好奇地随着他们去看。
    但见卧室里,周嫣雷厉风行地开柜子翻箱子。又去床边上上下下仔细翻弄,四周地面墙壁细细敲过。甚至把枕头里的糠都倒出来、被子里棉花都拆出来,几件破衣裳的衣领封边也都拿剪子绞的稀碎。
    而在柴房里,周青把干草堆一点一点搬开,又把木柴一块一块拿到手上上下细看。墙角的老鼠洞,也挨个掏一掏。甚至屋梁上,也爬上去看一看。
    厨房里的东西最多,三个孩子小大人一般正正经经忙忙碌碌。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粮食蔬菜摊了一地。苏凤竹过去的时候,周紫橙正把半个身子探进灶坑里,把灶灰掏出来,又细细搅一搅。
    菜园子里,周玄则脱去外衣,娴熟地挥着锄头,细细把菜地一点点翻过,把每一块泥土都敲碎......
    “呃,姐姐,他们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苏勉震惊地道:“这是对付自己母亲,还是对付贼呢。”
    “她可比贼难对付。”苏凤竹笑道。
    “有了有了有了!”突然周青急急跑来:“我在柴房老鼠洞翻出了这个!”
    大伙儿忙聚过去看,看向他手中,原来是一个窝成一团的油纸包。众人期待目光下,周青小心翼翼地打开——
    却是一堆吃净肉的果核。
    “嗐,我当什么呢。”周嫣丧气地道。
    “不不不,这很有用。”梁雨接过油纸包细看:“这不是一般的果核。”
    “啊?这能有什么不一般的?”周嫣惊奇地问。
    “这是蜜饯果子的果核。”梁雨郑重地道。
    “唔,说起来刘桂兰最爱吃蜜饯果子的。”周嫣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呢?最多是她偷嘴吃罢了。”
    “我看庵里极清苦的,戒律又严,这蜜饯该不是你们吃的吧?”兔儿唤来众尼问道。
    “我们从没有人吃这个!”“也不会给刘娘子吃这个。”众尼答道。
    “那就说明,这蜜饯是有人偷偷给她的。”梁雨看向众尼:“你们之中,果然有人与她暗通款曲!”
    众尼惊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可不好乱冤枉人啊!”
    “冤枉不了。”兔儿伸展开那油纸,背面隐隐可见一个朱砂印戳。他细细分辨着:“这是.....桃李春记上好果品。唔,到城里找找这家铺子,问一问近日可有师太来买过这乌梅蜜饯,说不定人还记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梁雨则在细细打量众尼的表情。果然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尼姑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正想去拿了这尼姑细问,却听苏凤竹道:“桃李春记,这家字号怎这般熟悉,我该是在哪儿见过......”
    “承美侯府外面的路口。”周玄接话道:“这铺子就在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事儿难不成还有文夫人在里面掺和?!
    “前些时日,慧云师姐倒是多去了几趟城里。”此时一个尼姑犹豫着开口道。她看向的那所谓慧云师姐,正是梁雨刚留神到的那尼姑。
    “我,我素日里去城里施主家中问安什么的岂不是常事。”这慧云怒瞪她一眼。
    “却不知这些时日去城中是为何事,去了哪里?”梁雨便询问起慧云来。
    “先是一十三日有一遭,刘记绸缎铺刘大官人的儿子过百日,我去送平安符与长命锁......这些师父都是知道的呀。”慧云从容不迫,说的滴水不漏。
    “慧云打小跟着老尼出家,沉心佛法,再不会沾惹那些凡尘俗事的。”主持也为她开脱。
    先前她混在众尼之中,苏凤竹也没多留神她,如今细细打量她面容,又兼想到了文夫人,倒是让苏凤竹看出一点端倪来。“师太俗家,可是姓李?”她出声问道。
    “啊......”慧云师太一惊,嗫喏卜能语。然自有旁人替她答道:“师姐俗家的确姓李,不知娘子如何得知?”
    “师太有个妹妹,俩人长的很像呢。”苏凤竹冷冷笑道:“诸位师太可以自便了,我有话和慧云师太说。”
    “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妹妹,你认识?”众尼散去后,周嫣问苏凤竹。
    苏凤竹点点头:“想来,她妹妹,该是伺候我娘,也就是承美侯府的文夫人,她身边的李姑姑。师太,我没猜错吧?”
    慧因显然心中已乱,但面上还是强作镇静:“娘子说什么呢,贫尼一概不知。”
    “你认也罢,不认也罢。”苏凤竹取过兔儿手中拿的那张油纸:“你暴露了这个破绽,便暴露了一切。”
    “想来倒也是我娘的运气好。我婆母给送到了这里,恰巧你,有个妹妹,在我娘身边。自我娘回来以后,你们姐妹也重新有了往来。”苏凤竹绕着她缓缓而行:“我婆母被太后送到这里,并未动用真正的身份,但她自己岂会不说。别的师太只当是风言风语,你定是多了个心,在去见你妹妹的时候,提了起来。你妹妹便告诉了我娘,然后我娘就通过你,说服了我婆母,上演了一场好戏,是也不是?”
    “娘子这都说的什么,贫尼一点都不明白。”慧因兀自嘴硬。
    “哦,不明白?”苏凤竹逼近她道:“你是要我把你妹妹弄来一块儿对质,你才肯明白?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现下想拿你妹妹怎么样,我娘可是没法子护着她。”
    慧因嘴唇动动,然还不肯坦白。
    “媳妇儿,何必和她多费唇舌。”周玄走到苏凤竹身边道,扮出副凶恶模样道:“终究咱们已经明白了这事儿原委,她认与不认有什么关系。直接抓人砍头就是了,这等草芥之人,竟敢设计我天家,好大的胆子!嘶,这罪过我看砍头还不行,得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慧因终于扛不住了,一个哆嗦跪倒地上:“贵人饶命,饶命啊!贫尼说,贫尼什么都说!只求贵人饶贫尼一条小命!”
    ☆、晋江独发
    卫王府里, 此时的刘桂兰正卧床不起。她与傅见省“母子”初认,少不得得装一装慈和模样, 不敢如之前一般闹腾。但她之前时日也实在是给约束的狠了, 于是先把那困兽出笼的劲儿用在胡吃海塞上。三日下来, 塞的自己上吐下泻。傅见省立刻紧张的又是给她请大夫、又命给她炖补汤、又自己带着妻妾一通在她床前侍奉。她在她亲生子女身上都没享着这个福!这一步真是走的太对了!刘桂兰身子虽难受, 心情却得意的要飞起。
    可也是自己吃了苦遭了罪换来的。刘桂兰一想到在静圆庵的日子, 便恨的牙根痒痒。
    她刚去在静圆庵那些时日,众尼姑只把她当疯子, 没人肯信她是娘娘。日日责骂劳作不休,她刘桂兰活了这么些年加起来也没做这么多活计。正当灰心绝望、想着跟老妖婆服软之际, 慧云悄悄与她说, 她认得卫王府中的一位夫人, 常去卫王府走动,听说了她刘桂兰的事儿, 这才知道她当真是娘娘。刘桂兰如获至宝, 央求她助她逃出去。慧云虽然是道力不能及, 但从那以后对她暗中照顾,帮她做活, 偷偷塞她一些好吃食什么的。刘桂兰于是对她感激涕零,于是常常与她大吐苦水, 诸如太后是怎样恶毒的老妖婆、自己儿女媳妇是怎样的不孝顺怎样的白眼狼等等。
    言语间慧云便提起了卫王傅见省, 告诉她傅见省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对皇帝是怎样的孝顺,又是怎样的老实、老给旁人欺负。“还有一件巧宗儿,卫王殿下的容貌, 和刘娘娘亲生的楚王殿下那是极像的,却又比楚王殿下秀气,更像娘娘。枚夫人曾和贫尼戏言,卫王殿下倒比楚王殿下更像是娘娘的亲生子呢——偏卫王殿下还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那时慧云如此与刘桂兰说。
    刘桂兰那时心中就是一动:“他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竟还有这样一说?”
    “可不是么!”慧云神神秘秘道:“是殿下自己告诉枚夫人的,说是在家时候,亲戚邻里的都说他是他娘生不出儿子,从外面抱来的。哎呀呀,你说若是卫王殿下是刘娘娘的亲生子,那该多么好,他定不会对娘娘不闻不问的。”
    这话愈发说到刘桂兰心坎上。于是就拐弯抹角叫慧云去打听傅见省更多的事情。慧云也是个舌根长嘴巴大的,从傅见省的身家来历到他身上的胎记疤痕,没什么不是她不能打听来的——可不就成就了她一场好戏!
    现如今,要不要去庵子里跟那些老姑子算算这笔账,再堵了慧云的嘴?刘桂兰又琢磨着:罢了,算账的话,叫老妖婆知道了不好。慧云么,不碍事的,就算能有人知道这一茬事,那自己只说的确是听了慧云的话才认出傅见省的,但这事儿却没有丝毫作假。那旁人也无话可说啊。哈哈,这场戏真真是天衣无缝啊!除非老妖婆她有那上天下地的本事,把他爹他娘那些死鬼们从地府里拉回来!
    “娘娘,娘娘?”正想的得意,一连几声呼唤好不容易把刘桂兰的魂儿唤了回来。凝神望去,却是傅见省那妾室枚冷。“娘娘,该喝药了。殿下去前面一时回不来,便让妾来喂娘娘喝药。” 枚冷笑吟吟地道。
    自她来了,枚冷忙前忙后的极殷勤,刘桂兰知道她得宠,也愿意敷衍她。而裴妃待刘桂兰却不冷不热,端着王妃的架子。刘桂兰最是会察言观色,如何看不出裴妃为人清高,且也不信她,心中早不高兴了。因此此时便摆出婆婆的谱道:“枚冷啊你歇着,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哪儿能这般劳累?王妃你怎也没个眼力见儿,还不快给你妹妹接过去?”
    “枚氏放下药吧,”裴氏便道,人却是一动不动:“这些小事儿叫下人们做就是了,府里这么多下人呢,哪儿就能少了你不行了。”
    这却是枚冷当下人看待了。然枚冷现在没得册封仅仅一个妾室,说她是下人也不为过。枚冷顿时涨红了面皮。
    而刘桂兰久经沙场,何等的骁勇善战。见状面不改色,笑的却愈发慈和:“是呢,我只要下人们伺候着就成了,你们都去歇着吧,忙活大半天了,我这心里也不落忍的。快去吧,王妃这半日没见着世子,肯定也想了。”
    裴妃给她一语道中心思,便告退离去了。
    枚冷却不走。“妾反正也没事儿,与娘娘说说笑笑还快活些,这点子小事儿也累不着妾。”她笑着,继续喂刘桂兰喝药。
    “哎呀呀,好孩子,老婆子我跟你这儿,可算是享着儿媳妇的福了!”刘桂兰装模作样地道。
    “妾算个什么儿媳妇,咱们王妃和楚王妃娘娘,才是您正儿八经的儿媳妇。”枚冷便垂了首道。
    “嗐,我这俩好儿媳妇,一个有心机一个眼界高,倒是一样的看不起我!”刘桂兰唉声叹气道。
    “谁看不起娘娘了?”便在此时傅见省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
    “没谁。”刘桂兰掀被子就要下地:“就是这儿住不得了,我还是回庙里去吧,也免得碍了人家的眼!”
    “娘娘这是作甚?”傅见省皱眉阻拦:“是谁冒犯了娘娘?枚氏,怎么回事?”
    “都是妾不好。”枚冷慌忙下跪。
    “哪里关你的事,好孩子,小心着你的胎!”刘桂兰作势止住枚冷。
    “那便是王妃?”傅见省把刘桂兰扶回床上:“娘娘莫怪,她脾气是冷傲了些。过后等我训斥于她便是。”
    “别别别,我算哪根葱啊,别为我伤着你们夫妻和气!”刘桂兰凄然道:“还是大家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娘娘再别说这样的话,这样吧,我叫她以后不要到娘娘跟前伺候了,免得再冒犯娘娘。”傅见省道。
    刘桂兰看今儿这也差不多了。于是又假惺惺两句便作罢了,傅见省亲自伺候着她喝药。
    正喝着呢,便有下人来通报,道是文夫人来了。
    前两日枚冷在刘桂兰面前奉承的时候,文夫人便来找过枚冷。刘桂兰听见了,便叫带到面前见了一见。原本一是好奇,二则在她女儿身上受的气想在这当妈的身上撒一撒,岂料见了面之后,却见这文夫人毫无架子,低声下气,说话极中听句句说到她心坎上,又极捧着她,倒是让刘桂兰受用的很。三言两语过后,刘桂兰非但把那羞辱她的心去了,反把她引为知己。此时听到文夫人来到,忙道:“快快请来!”
    “娘娘病了?是什么病,可要紧?”文夫人一来,先关切地问候了刘桂兰身体。纵然刘桂兰不曾隐瞒说了是肠胃的毛病,然文夫人还是叹息道:“我知道了,定是娘娘太过思念陛下,这才相思成疾。卫王殿下,得请陛下过来看一看娘娘啊。”
    这文氏真是个伶俐人。刘桂兰为文夫人找出的这借口叫好:这明面是为着她,而她见了周老二的面能不劝说他认傅见省么?唔,这文氏如此帮傅见省的忙,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啊?刘桂兰琢磨着,面面上却蹙眉做气怒状道:“他既然信不过我,不肯认见省这儿子,那我也不认他了便是!终归我有了见省这孝顺儿子,我觉着这一辈子都圆满了,别无所求了!”
    你别无所求了,咱们图求的还多着呢!“陛下定是事发突然,心里转不过弯来罢了。一家人,最要紧的是团团圆圆,殿下说,是不是?”枚冷便与傅见省道。
    “娘娘病了,父皇合该过来探望。”傅见省讷讷道。
    “他现在定是恨我都来不及,如何会来看我!”刘桂兰却又捂了脸,做哀哀哭泣模样:“我也想过不如让我病死算了,死了干净!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我的儿你......”
    “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傅见省忙好言宽慰她。
    而枚冷和文夫人暗中交换个眼神:又来了,总是拿乔作势,好叫人捧着她。
    果然傅见省劝了半天,刘桂兰这才勉勉强强道一句:“你实在要请便请去就是。他爱来不来,我儿你且别为了娘让自己受他的气。”
    “哎。”傅见省虽不过是简单应一声,枚冷却留神他眼中濡慕之色愈发的浓重。哼,纵然现如今权倾天下又如何,骨子里还是那般轻贱。枚冷心中暗自不屑。
    傅见省去了,文夫人又与刘桂兰说些闲话,和刘桂兰一起数落苏凤竹的不是。不多时,便有傅见省的随从来报:“陛下已经应了,已经和殿下在来府上的路上了。殿下打发小的先行一步,请娘娘预备着。”
    “行了,我知道了。”刘桂兰打发人下去,却是动也不动。
    反是文夫人惊奇道:“娘娘这还不快预备起来?”
    “这还有啥好预备的?吃的喝的都现成的。”刘桂兰混不在意地道。
    “哎哟,那些都是小事,要紧的是娘娘得梳妆更衣啊,纵是卧病在床,也不能这样见君王啊。”文夫人着急道。
    “那按着你的做派,得怎么来?”刘桂兰好奇地道。
    “那娘娘便交给我吧。”文夫人说着,便忙活开来,先是给刘桂兰寻了一件温温柔柔的藕荷色睡衣换上身上大红大绿的;又把簪起的发髻散下,拿月白丝帕松松束在胸前;拿热水洗过脸,拍上薄薄一层份,又用手指挑着一点胭脂在眼皮上细细涂抹。等收拾完毕拿镜子这么一照,刘桂兰眼睛一亮:虽说还是卧病憔悴模样,却憔悴的楚楚动人,比之康健时分另有一番风情呢!
    “文妹妹你这心思太巧了。”刘桂兰美滋滋地道。
    也就是刚收拾好,下人们便来报,陛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相会勇者胜!
    ☆、晋江独发
    “那妹妹就先走了。”文夫人赶忙告辞。
    刘桂兰正想着赶人呢。虽然和文夫人姐姐妹妹叫的亲热, 但文夫人的美貌还是挺碍她的眼的,周老二什么德行她不比谁都清楚。见文夫人如此识相刘桂兰心中舒坦, 假意道:“陛下这也不是外人, 走什么走!那好吧, 姐姐我身子这样就不起来送了。以后咱们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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