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兔儿还与他道:“可否再麻烦阁下,为我寻周正衣冠,还有清水濯面。我不能这般蓬头垢面而死。九泉之下,我会记着阁下的好意的。”
    “嫂嫂,救命啊!”终于苏凤竹疾步过来了,周青崩溃地奔向她:“兔子他中邪了!”
    “到底怎么了?”苏凤竹忙去看兔儿:“兔儿,告诉姐姐怎么了?”
    兔儿看着她,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姐姐?是你么姐姐?一定是上苍垂怜于我,让我临死之间,还能见到姐姐!”
    “就是这样啊嫂嫂,一直说自己要死!”周青躲在苏凤竹身后道。
    而苏凤竹也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天哪,这,这不是真的......”
    “是啊,谁知道这只兔子好好的怎么就中邪了!”周青猛点头。
    “不,他没中邪。”苏凤竹缓缓摇头,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也不是兔儿。”她呜咽道:“他是,勉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兔儿: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晋江独发
    从苏勉怀里找到一封兔儿写的信, 信里说现下这种情况,莫若让自己和兄长对调身份为好。请姐姐姐夫照顾好苏勉, 不必挂念他云云。
    苏凤竹看了扶额:“他倒是越发的能耐了!”
    “可不是么!一边是皇宫大内, 一边是万人军中, 兔儿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换了, 兔儿太厉害了!”而周紫则两眼冒星星:“我决定以后叫他兔子大仙!”
    “有什么厉害的, 就是个大傻瓜!”而周青怒道:“死脑筋啊,非要一换一?俩人一起跑不就行了么!哥, 我这就去傅见省营中,叫这傻瓜跑!”
    “若是跑了, 怕是这以后都不能安生度日了。终究大家还是要做亲戚的。”周玄看向苏凤竹:“还是我去一趟, 去看看他是否平安无事。”
    “我与你一起去。”苏凤竹叹息一声道。
    周玄犹豫了一下:“你娘也在那儿, 你不是不愿见你娘么......”
    “我穿男装,扮成你随从就是。”苏凤竹揉着太阳穴道。
    傅见省班师的队伍现下已到京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寨, 等着三日后的吉日入京。周玄与苏凤竹到达之时, 已是日落黄昏。至辕门前通报后, 很快有傅见省属下文武官员迎出,将两人引入营中。却是不见傅见省身影。以周玄的身份, 傅见省此举委实是失礼了。苏凤竹思忖着。
    直行到中军大帐前,才见一人慢慢从帐中走出。如血暮色下, 苏凤竹远远眺去, 虽尚看不清眉目,却也觉着这人气势雄伟,非同凡品。“这就是傅见省。”周玄侧首低声与她说道。然后换上笑容, 大步走向那人,拱手道:“傅大哥,久违了!”
    “楚王殿下安好。”然傅见省不过不冷不热回应一句。
    苏凤竹早已听闻,傅见省生性高傲孤僻,沉默寡言。不过眼下他这做派,却更似是无礼拿大。怪不得景泰帝看他不顺眼。苏凤竹心中不悦,面上只低头做恭谨状跟在周玄身后,待走到近前,才悄悄抬眼,打量傅见省。
    这一看之下,顿时大惊:这眉眼,这秀气精致、与周玄足有六七分相似的眉眼,分明是那日回京途中,在景泰帝养伤的庄子里,被她误以为是周玄抱了一下的那个人!
    他是傅见省!那他那日藏头露尾的出现在那里,他意欲何为?想私下见景泰帝?打探景泰帝伤情?还是刺杀景泰帝呢?苏凤竹心中一瞬间不知道转过多少念头。面上却把头低的更低。
    好在傅见省完全没注意她,只客套而疏离地将周玄请入帐中落座。茶奉上之后,傅见省便旁若无人地盯着自己茶碗喝茶,帐中一时陷入沉寂。
    “不知楚王殿下突然驾临,是为何事?”还是他属下的一个文官率先发问。
    “哦,原是早就要过来看看的,看看班师大典一概事务你们这儿可曾准备妥当,只是琐事缠身,一直耽搁到如今才抽出空来......”周玄从容地与他们打着哈哈。东扯西扯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眼见着傅见省面上已露不耐烦之色,才道:“听闻虞帝病的厉害?这我得去看看。若是到大典上出了什么差错,这就不好了。”
    “说起来这虞帝可是殿下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殿下当然得去看看了。”却有一武官阴阳怪气地讽他:“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绝色,把咱们楚王殿下迷的神魂颠倒,怎也不带出来,叫咱们兄弟开开眼界啊?”显然他是不满周玄娶苏凤竹的。
    “是呢是呢,殿下太不够意思了。”“难不成还怕咱们给看坏了不成?”别的武将们也跟着一起起哄。之前周玄去送粮的时候,他们与周玄打过交道,知道周玄脾性,故而才敢如此放肆大胆。
    “可不是么。”而周玄淡淡笑道:“我可不是怕你们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么,那就只能把你们的眼珠子剜出来喂狗了。”
    众人顿时齐齐收了声。“哈,哈哈,楚王殿下就爱和咱们兄弟说笑。”便有人赶紧打哈哈:“你们,还不快去把虞帝带来!”
    “不必了,”周玄起身道:“他既病了,还是我去看他吧。”
    而傅见省只管喝他的茶,外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一时周玄和苏凤竹被引到了关押“苏勉”的地方。是一座单独的小帐篷,周围把守的重兵可谓首尾相连把帐篷围了起来。这样严密的看守,兔儿怎么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的?苏凤竹百思不得其解。
    帐内倒是空荡荡的,只一人蜷缩在木榻上。周玄叫其他人都退下,苏凤竹三步作两步冲向榻旁,拧着耳朵就把人揪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就干了!”
    “放肆......”那人有气无力地□□。然下一秒钟就活蹦乱跳了:“咦,姐,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先放手,疼疼疼!”
    “还知道疼啊你!”苏凤竹又是气他又是怜他:“我还以为你这条命不是你的,再怎么磋磨你也不会叫一声呢!”
    “说什么呢姐。”兔儿揉着耳朵笑道:“兄长你也看见了,病成那样。我就是想帮他顶过这一阵,再换回来。终归也不累也不危险......”
    “可是却要承受天底下最大的屈辱。”苏凤竹颤抖着手抚摸着他的脸:“而你从未享受过与之相对的无上荣耀。”
    “大家骨肉至亲,何必分的那么清。”兔儿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姐,你就安心回去吧。现下给兄长治病最是要紧。”
    “好弟弟,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苏凤竹觉得除了这一声好弟弟,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话能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激与欢喜。
    “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我就知道你发现后会来的。”而兔儿也笑道。
    “母后......母后可曾来看过你?你要小心给她看出来。”苏凤竹又道。
    “她来看过一遭,我只管装睡,她坐了坐就走了,应该什么都没看出来。”兔儿答道。
    苏凤竹心中暗叹一声,又嘱咐他:“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跑,千万不要因为有什么顾虑勉强自己留着。”
    “不会有事的姐,你放心。”兔儿指向周玄:“这不还有姐夫么,姐夫能让我有事么?”
    “你也知道姐夫不能让你们有事。”而周玄叹道:“你这样子一来,可让姐夫在你姐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兔儿推苏凤竹:“你们走吧,在这儿耽搁久了有人会起疑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想好后面走向,先来个短的......
    ☆、晋江独发
    苏凤竹哪里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正犹豫间, 便听帐外有人通传:“禀楚王殿下,虞太后求见殿下。”
    “虞太后?”周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丈母娘来了啊!而苏凤竹顿时皱起了眉头:“她怎么来了, 我不要见她, 哪里可以躲一躲......”
    “姐, 到被子里来。”兔儿忙给她出主意。
    “不想见不见就是了!”眼见苏凤竹埋头就要往被子里钻, 周玄哭笑不得地拉住了她:“我叫她回就是, 你有什么好躲的?”
    “咦,是哦!”苏凤竹这才反应过来:现下不是以前了, 她娘不能为所欲为了。
    “如何就吓成这样了?”而周玄又道:“我倒好奇了,不如让我去会会岳母大人......”
    他本是半真半假的戏谑之言, 然苏凤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摇头:“我何曾吓了?我是气的!你也不许见她!对她没用的人她才懒得多看一眼呢, 她定是对你有所图谋!”
    “好好我不见就是了。”周玄忙应承了她, 扬声对外面说一句:“不见,叫她走。”这才见苏凤竹脸色舒缓了一些。
    “姐夫快带姐姐离开这里吧。”兔儿体贴地道。
    苏凤竹也再无心逗留, 匆匆与他道别离去。
    此时夜色已落下, 随从禀报道傅见省已备了宴席, 款待周玄。然周玄明白苏凤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边走边与苏凤竹道:“待我去与傅见省告个别, 咱们就连夜离去......”
    便在此时,一物嗖地窜过他们面前, 把苏凤竹吓了一大跳。周玄忙把她护在身后, 凝神看去,却见前方夜色里白花花软绵绵的一团,扭头冲着他们软绵绵地“喵~”一声。
    “原来是只猫儿啊。”周玄笑道。而苏凤竹, 却更是惊喜:“玉团子!是玉团子啊!”
    “嗯?你认识这猫?”周玄问。苏凤竹顾不得回答他,快步向那猫跑去:“玉团子小乖乖,是我啊,快过来!”
    而那猫又是喵喵两声,撒腿跑开。“你跑什么跑,不认识我了么!回来!”苏凤竹见了这猫,竟把所有事情都抛之脑后,只顾追着猫跑去。
    “哎,这地方不好乱跑!”周玄忙也跟上她。
    这猫也没跑多远,转过一个帐篷,周玄看到这猫被一女子俯身抱起:“哎呀,玉团子,又跑哪儿疯去了?疯的不要娘了是不是?”
    月光下只见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体态婀娜,气质高华。一阵风吹过,她裙带翻飞,恍如神仙中人。
    而刚还追猫追的很起劲的苏凤竹,一看到这女子,脚步急急刹住,转身往回走。
    然已经来不及了。
    “凤竹?”这女子惊呼:“凤竹我儿,是你么?”
    苏凤竹疾走的身影无力地停下了。
    凤竹.....我儿?周玄不敢置信地看看苏凤竹面色,便知道了:这看起来恍若苏凤竹姊妹般年轻的女子,竟是苏凤竹的亲生母亲,虞朝文氏太后,他的丈母娘!
    此时文太后已走到苏凤竹面前,撒开猫儿,伸手拉住苏凤竹细看:“真的是你,娘不是做梦吧?”
    苏凤竹推开她,退后两步,浅浅一矮身:“母亲。”
    文太后似是因她这举动而惊愕、不知所措。“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她低头擦一擦眼角:“娘这些时日,每日晚上都梦见你,娘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就是想再见你一面,亲口跟你说一声,娘对不住你。”
    她说这话时,那慈爱混杂着愧疚的神态再动人也没有,而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的真挚坦诚。再加之她神仙一样的出尘容貌,委实让人想不原谅她都难。
    然周玄到底是有着能看穿人心的天赋异禀,他已然看出,文太后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不是苏凤竹。
    但苏凤竹却没看出。相反,她因为第一次听到她娘嘴里说出“对不住”这三个字而心胸激荡:“你说你对不住我?”这许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是,娘对不住你。”文太后作泫然欲泣状:“那时候,娘走的时候不该丢下你......娘无论如何也不该丢下你一个女儿家......娘每每想起来,都后悔的想抽自己......”
    周玄眼看着苏凤竹冷峻的眉眼舒缓了起来。喂喂喂,媳妇儿你不是给她这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吧?你若是轻易原谅了她,她过后又做出伤你心的事,可怎么好?!周玄心中暗暗着急。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苏凤竹又问了一句。
    傻了吧?问出这话说明心里已经原谅了三分了。唉,媳妇儿怎么对上她娘就笨了呢?周玄捏着下巴思忖着。
    “实在是那时候情势太危急,”文太后解释道:“详情说来话长,总之娘没想到事态那么快变的不可收拾,只能匆匆逃命。偏生那日你外出不在宫中,娘,娘只能选择保护你弟弟,实在是来不及找你......”
    完了,弟弟是媳妇儿的命门,把弟弟祭出来媳妇儿绝无招架之力。周玄想。
    果然苏凤竹也开始低头擦眼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娘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娘不是,好孩子,娘对不住你......”文太后握住苏凤竹的手。
    苏凤竹也紧紧握住文太后的手:“我就知道,娘是因为要保护弟弟才顾不上我......娘还得打点好玉团子,玉团子的小窝、给它梳毛的玉梳一个都不能丢下;娘还得打包好你所有的首饰胭脂仔细装车,全是你花费心血亲自监制的,少了哪个碰坏了哪个可不如割你肉似的;娘还得照顾你的好儿媳枚冷、和枚冷全家包括她奶娘,哪个不在身边枚冷都会难过——娘得顾上这件件桩桩,如何还有时间去找你的亲生女儿呢!”
    “对,对,是这样......啊,不是的,不是的!”文太后慌忙否认,而苏凤竹抓着她的手也骤然用力,疼的文太后几乎哭出来——这回是真哭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周玄却松了一口气。
    “还当我和以前一样好骗么!”苏凤竹松开文太后的手,冷冷道:“实话告诉你吧,以前你从没骗的住我,只是我愿意给你骗罢了。”
    文太后踉跄倒退几步,终于瘫倒地上,惊愕而楚楚可怜地仰首看着苏凤竹。
    “而今整个家国都给你折腾没了。”苏凤竹摊摊手:“我对你也仁至意尽,我们以后,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她说着转身向周玄走去。又停顿了一下俯身抱起地上的猫儿玉团子:“不过我绝不会任你再染指这天下,或是我和兄弟们的前程。”
    “不,凤竹,娘什么都不想做,娘只想补偿你,娘只想做一个娘对女儿该做的事情。”文太后的哭腔还断断续续从她背后传来:“娘知道,娘不能再给你荣华富贵了,可咱们是骨肉至亲啊!骨肉亲情,在天家富贵面前难道什么都不是吗!凤竹,我的孩儿,求求你,不要离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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