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宸元的文武重臣来说,这一天可谓魔幻。上个朝,从皇宫集体跑到了桃花溪,又从溪边集结回到了皇城。
    初梨宫中,荀谖强忍着疼痛,各位大人强忍着饥饿,他们都在等着荀谖说的那个地位尊贵、人品可靠的证人。
    毕竟牵扯着自己,危正则多少有点心虚,可温融却并不太紧张。
    男女情爱本来就是个很难说清楚的事,若是偷情还能还能抓个奸,说她单恋怎么证明?
    至于“别的事”,她很自信从未留下把柄,就算有把柄也追不到她身上。除非荀谖能凭空变出个证据,否则她想不到其他任何能指证她的方法。
    温融不屑地想,如果荀谖真有这个本事,那她倒也想开开眼界。
    结果,当证人走进来的那一刻,温融真的眼界大开了。和所有人一样,打死她也想不到,荀谖请来的证人竟然是定国公的亲孙女,真定公主的独女,未来的裕王妃——滕恬。
    定国公第一个傻眼了,果然是“身份尊贵,人品可靠”。滕恬说的话,就算在场的人全都不信,他也得信啊。
    郑典郑大人也明白了,果然是非亲非友,甚至还有些过节。皇城就那么大,春蒐上这两位“娇客”闹得不可开交,这谁都多少知道。
    危正则真慌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一刻,她不是应该……
    滕恬也慌,她是又慌又恨。
    昨夜她莫名收到一封书信,上写道危正则为娶荀谖会要她的命。滕郡主哪里会信,她和裕王殿下感情好着呢。
    危正则正仰仗着她的祖父掌控皇城,这一阵子对她不知道有多温柔。他还贴心地安排她进宫为太后侍疾,以便增添她的孝行和美誉,为日后母仪天下铺路。
    一早她兴冲冲地依照危正则的安排进宫装模作样,谁知马车中又是一封凭空而来的书信,上写道“千万小心”。
    滕恬又疑又惧,不由长了个心眼。有宫女端了汤药请她为皇太后试药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低头只见手中又是一张字条,其上只有两个字:有毒。
    滕恬不太信也不敢喝,她借故支开婢女随手将药倒入鱼缸,可怕的事发生了,莲叶下金鱼竟翻了肚皮。她吓得仓皇而逃,谁知竟然叫她遇见一个再也想不到的人——“俞山水”,易命师。
    俞山水言简意赅,展开时空望卷给她看了一些片段。那是危正则与温融亲密之际,温融说你就不怕滕恬碍事,危正则说,无碍,弃子而已,早晚除去。
    温融便出主意:让滕恬为太后试药,不慎中毒身亡。以后追封她为皇后也算给滕家一个交代。
    滕恬看得涩涩发抖,她本就受够了在宸元的生活,这几日危正则的温存刚让她燃起了些希望,谁知道原来是更恐怖的险境。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俞山水承诺送她回去,但是要她答应配合荀谖指证温融。
    滕恬的恐惧和愤怒都不用装,她在宸元位高权重的一众大臣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从微云湖说到春蒐,从春蒐说到荀谖被刺。
    “都是她!”滕恬痛哭着喊道,“谁同裕王殿下有关,她就要杀谁。那日在宫中的湖心亭,是她将我们关在亭中放火。我听到她说‘你休想嫁给二皇兄’。”
    荀谖想起滕恬上一世在话剧学社的经历,深感生活有爱好果然更精彩,当什么皇后啊,当影后吧。
    温融第一次被别人卑鄙无耻气晕了,湖心亭一事是同她有关,可她是疯了傻了才会自己动手,还喊出这些授人把柄的话啊?滕恬这纯属造谣。
    不待她反驳,荀谖已加入了控诉。
    虚弱不堪的美人儿,白衣浸血更显楚楚可怜。荀谖一声长叹:“事后安平郡主专程找过我,说此事事关皇族声誉,你我还是假装失忆,将此事瞒下来吧,说不定只是温融郡主一时偏了念头。谁想,温融郡主却丝毫不肯收手。”
    温融气得发抖:“你们……你们血口喷人!”
    滕恬对着滕颐叫道:“祖父,恬儿没有骗人。还记得春蒐吗?有人装神弄鬼害得恬儿精神失常,又误以为亭主是狐仙。后来我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就是温融,她不满裕王殿下要娶恬儿,不满裕王殿下留心过亭主,要一箭双雕致我们于死地。”
    荀谖道:“此事也是送别北疆使团之时,安平郡主才告诉我的。她要我一路小心提防,不想我还是被温融郡主派来的人追杀。”
    荀谖说着拿出一纸信函,命人呈给郑典,痛声道:“这就是物证。”
    郑典展开一看已经残破的纸上乃是一道悬赏万金追杀荀谖的密令。他心惊不已,赶紧呈给危正则。危正则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他惊怒地瞪着温融:“你竟然……”骗我!
    温融又急又慌,这道密令确实是她下的,可危正则误会了她,她脱口而出:“那是我已经追回的……”
    密令确实是已经追回的,只是落在了百里玄光的手上,而温融的这句话却追不回了。
    有关荀谖的重伤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结果对于危正则来说喜忧参半。喜得是所有的责任都被温融一己承担了,忧的是一上来他就损了一位得力的助手,还可能影响重要的盟友。
    怀王府的六王爷在“震惊”中放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温融郡主并非六王爷亲生。所以六王爷除了沉痛地反思自己养女无方,这件事对他暂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是温融郡主如何能操控江湖杀手,令人生疑,也让原本就低调的怀王府更加低调了。
    温融从一颗棋子,成了一颗弃子。她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穷凶极恶也好,卑鄙无耻也好,都是山外青山人外人。她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心,回答了自己问题。这世上没有一种痛,比错爱更痛。
    入夜,荀谖终于见到了泪流满面的桃叶和满身伤残的危进和危石,她的眼泪也断了线似的落下来。万幸,大家还都在。
    那不知道何处的院落中,青黛正要为危安歌更衣。危安歌止住了她,温声道:“你已劳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青黛温柔道:“奴婢不累,王爷身上还有伤,奴婢伺候您沐浴。”
    “本王不需要人伺候。”
    青黛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危安歌的眼神已然有些冷,她不敢再劝,恭身告退。
    月影渐沉,青黛远望着危安歌屋内的烛火。
    树影丛丛,危安歌在林中负手而立。
    他低沉的声音醇厚的如同流淌的月光:“出来吧!要本王装傻充愣,你究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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