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一切便都循着皇家隆重又繁琐的规矩有条不紊地进行。荀谖看了看日程,从纳彩到请期就要耗掉三四个月,照这么来明年春天能迎亲就算快的了。
    都说喜事连连,边疆也传来好消息——各自休战,北疆太子萧逆将亲率使团前来宸元和谈。
    世界和平,春日融融,真定公主却在战斗。她憋着一口气无所不用其极地为女儿备嫁,整个公主府被折腾得日日不得安宁。
    璀璨的首饰、华美的礼服、奢华的陪嫁、举国欢庆的规格,完全满足了滕恬对婚礼的所有梦想,但她竟然没有多少喜悦。这婚礼样样完美,可独缺了一样——爱情。
    定下婚约后她和危正则又见过两面。本以为“退而求次”选了他,对方难免心存芥蒂,谁想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子和以往一样温柔体贴礼数周全,只眼底深如静潭,不喜不悲。
    这样的时候滕恬心慌而无力,她向俞山水要求财富、权力、地位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拥了这一切竟然无法选择爱情。
    她看着兴奋忙碌的公主,忽然明白了真定为何将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在了自己身上,公主府里看似举案齐眉的生活,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叫做守活寡。
    同为待嫁王妃的祁清却是满心欢喜,唯一郁闷的是惠圣太后派了宫里的女官定期给她教规矩。可她也明白这是太后为她将来打算的好意,每次着咬牙“受训”完就跑来找荀谖骑马发泄。
    荀谖看着这个单纯的家伙脑中关于宫斗的情节浮想联翩。如果祁清当了皇后,后宫的妃子们会很好过吧,但是她又是否能经得住各种明枪暗箭,和危承宇长长久久呢?她真心希望这异世的第一个好朋友幸福。
    祁夫人同荀学士萌生了奇妙的第二春,颇有几分相知恨晚的调调。钢铁直女柔软下来的心统统化成了“女为悦己者容”的行动,连带着荀谖也成了实验田,日日被老娘拖着美肤试妆。
    当荀谖坐在洒满花瓣的牛乳浴桶里护肤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阿基米德、露排比公式和压力差法,反倒是浴罢华清第二汤,红绵扑粉玉肌凉,娉婷初试藕丝裳。
    如此细致地做个女孩子是她少有的体验,原来,也挺有意思。
    烹茶、调香、抚琴、刺绣……习惯了放下马尾、长裙拖地、柔慢地举手投足,时光和心好像也变得柔慢起来。
    荀谖依旧在努力地研究《武陵图》,搜寻有关的一切信息,可是却不像一开始那样焦灼不安了。窗外的春和日暖带着宸元特有的怜草香,以后离开了,也一定会想念。
    主要蹭吃蹭喝顺便找荀岚研讨学问的裴夫子成了荀谖的忘年交。
    这天,有溪园里已见夕阳,裴夫子正在暮山堂等着荀岚下朝一起品春笋喝竹酒。
    一旁烹茶陪着的荀谖便说:“这两国议和天下太平的,怎么反倒觉得父亲每日里更见忙碌呢?”
    裴夫子喝了一口茶,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北疆太子萧逆过两天就要到了,这位太子,可是主战的。”
    “这是为何?”荀谖皱起了眉,说好了和谈派一个主战的太子来,搞事情啊。
    裴夫子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宸元之内难道都是主和的么?”
    荀谖叹道:“三年期两败具伤,休养生息了才多久?民生不过刚刚恢复,为何还要再打?”
    裴夫子素来欣赏荀谖聪慧,此时看她想法终究还是女儿家心态,便道:“北疆太子是北帝与大妃慕容兰芝的长子,十六岁就被册立为太子,如今已过了十年。北帝萧康嫔妃无数,如今萧逆的幼弟们已成年的已有七位,他依旧还是太子。”
    荀谖若有所思:“打仗能带来功勋,巩固地位?”
    裴夫子淡笑:“傻丫头,功勋何用?兵权啊!定国公不就是个例子么。”
    荀谖想了想:“所以咱们皇上的心思该是主和,他要等成王娶了清姐姐,借外祖的威望巩固在军中地位,平衡定国公的权。而大将军滕颐该是主战,裕王也可以借此获得机会?”
    裴夫子捋着胡子:“也对也不对,成王、裕王至今尚不明晰谁主沉浮,所以这里面的事儿便微妙得很呐。皇上一下子定了两门皇亲,用意深沉。这种局势之下,各方都会谨慎,要打也不是现在打,所以朝中大势,定是主和。”
    荀谖便道:“既是如此,那何事困着父亲日日不得早归啊?”
    裴夫子淡淡一笑:“北疆有太子,宸元只有皇子。”
    谁来主理这次和谈,确实是困扰元帝的问题。对方来了个太子,这边相应的要出个皇子,只是该出哪一位?
    他越来越感受到朝堂之上大臣们不自觉的站位。两位皇子的并立维持了力量的平衡,也带动了波涛暗涌。多日来,几位阁老各自进言分析成王、裕王两位皇子主理和谈的利弊,听得元帝心烦,他忽然就想到了危安歌。于是——
    两位皇子即将大婚,事务繁重,乐王危安歌“温文肃敬、行有枝叶”,特命其接待南疆太子,为朕分忧。
    此谕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了好几天,两方势力从没想到皇帝要启用不着调的三皇子,这要把皇上逼急了,到头来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无论危安歌愿不愿意,身为皇子,他总有自己逃也逃不掉的事,更何况事关国家大事,唯有领了旨。
    祁清跟荀谖说起这事的时候,荀谖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才说:“温文肃敬、行有枝叶,确定说的是乐王么?皇帝的谕旨看来真是最骗死人的东西啊。”
    祁清联想起荀谖对自己封妃谕旨的质疑,继续对她展开追打。
    不想,荀谖竟很快见到了“行有枝叶”的危安歌。
    北疆太子萧逆携太子妃慕容青山驾到,随行的还有文武官员以及和他一母所出的十六皇子萧素、十七公主萧乔。
    北疆寒族女子卑贱,士族女子却地位非常高,尤其是耶连山慕容家的女人,几乎为北疆历代皇后。可说在国家大事的决策上,慕容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萧逆娶得是北疆大妃慕容兰芝的侄女、年长自己三岁的表姐,十年过去,两人已有两儿一女,在子嗣繁衍这一点完胜宸元。
    乐王危安歌亲自出皇城迎接,并在觐见过皇帝之后为北疆使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宸元有头有脸的王孙千金都来陪席。
    荀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危安歌。他本生的俊美无俦,只是向来慵懒无状随性无拘,让人觉得帅则帅矣,却难登大雅之堂。
    可今天,危安歌难得一见地穿了一身皇家礼用的霜色长袍,银丝暗刻瑞兽祥纹倍显威仪;劲窄的腰玉带紧束,让原本就高大的身型更显健硕挺拔,站在身材魁梧一脸威猛北疆太子萧逆身边也毫不逊色。
    他的头发亦难得用玉冠正经绾起,真是清贵俊逸,轻佻全无,一派雍容闲雅的皇家气度。若不是眼角还留了三分若有若无的不羁,荀谖真要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
    她望着这样危安歌,忍不住暗叹皇子们的素质教育果然厉害,又对元帝默默道了一声佩服,果然各个儿子都拿的出手。
    所有为危安歌动过心,又伤过心的名媛们也痴了,这样的乐王见所未见,晚宴上春心萌动的气息实在符合这个季节。
    祁清说出了在场佳丽的心声:“天啊,这乐王正经起来竟然这么帅啊!”荀谖心里忽然有些不爽,她觉得自己还是更愿意危安歌是那个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家伙。
    正想着,只听北疆太子妃慕容山青笑道:“此番前来议和,蒙盛情款待不胜感激。听闻两位皇子大喜,特意备了薄礼。”
    慕容青山体态健美,眉眼大气,做派爽利,看得出萧逆对这位太子妃相当敬重。北疆使臣听得太子妃如是说,忙喜气洋洋地起身向殿外传唤,须臾之间,十位姿容艳丽,身材丰满的美女鱼贯而入。
    与南疆女子的秀丽内敛不同,北疆女子仪容开放媚态横生,一来就引得全场一阵骚动。慕容太子妃满意地看着殿内王孙的反应,笑盈盈向危承宇、危正则说:“愿两位王爷日升月恒,子孙繁盛。”
    话音刚落,荀谖只觉得手上一阵吃痛,险些忍不住喊出声来,转身看见祁清要杀人似地看着这些美女,又看见坐在对面的滕恬,也是面色不善乌云压顶。
    危安歌余光瞥见荀谖被掐得痛不欲生的表情,含笑将征求意见的目光投向两位面色尴尬的皇兄。
    不只两位皇子,宸元的人都有点尴尬。这贺新婚送美女是什么事啊?
    嗯,乃是一件诚心诚意的正经事。不同于的宸元物产富饶,人口稠密,北疆地广人稀环境艰难,子孙繁衍对北疆来说是一等一的要事。
    所以北帝多妻,这太子萧逆也有已有七八位侧妃,但是就再娶几个,慕容妃也是无所谓的。打虎亲兄弟,要是日后争斗起来还不是得靠着人多势壮啊,自己一个人怎么生得过来呢。这真是好意。
    十七公主萧乔和荀谖等差不多大,她的美貌风情在眉目深邃,长睫翩飞,而且年纪虽小身材却妖娆聘婷,一身蜜色肌肤显得分外阳光。这位公主让人一看就叫人心生爱慕,若是放在现在就是一个芭比娃娃的典范。
    萧乔自幼深得北帝宠爱,性子与那位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十六皇子萧素截然不同,她见众人神色各异不由问道:“难道两位皇子不喜欢吗?”
    宸元的王孙们都在想:“嘿嘿,皇子们应该不是不喜欢,不过宸元崇尚礼法,只怕不好兴高采烈地说,多谢美意啊!”
    一众北疆使臣原本喜气洋洋,此时便有些不爽。萧逆眉头微皱,慕容太子妃脸色也不太高兴,她哼了一声:“想是嫌弃我们北疆人物粗鄙,那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危安歌看兄长都不便表态,笑咪咪地举起一杯酒,一脸好替兄长高兴的样子,说道:“王妃多心了,王妃如此盛情,实在感激。”
    荀谖看他笑得欠抽不由得腹诽:“果然是正经不了一个晚上的。”
    危安歌态度这么诚恳,萧逆、慕容山青也不好发作。不想傲娇小公主萧乔却气不过,她起身大声道:“这明摆着是看不起我们北疆女子,我倒想看看你们南疆有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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