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氏这一句拖着长声的“不如”,可把白兴言给听得心惊胆战,因为他发现红氏说这句不如时,目光竟是投向了他的。
    他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红氏说:“十殿下住到国公府来,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从前三殿下不也在府里住过么,当时的理由是,同大少爷一起探讨兵法。”红氏说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来也真是逗,三殿下又不带兵打仗,咱们府上的大少爷更不懂战事,他们俩个有什么兵法好探讨呢?还不是为了住到府上来找个借口。当然,三殿下是住在大少爷院里的。”
    红氏这样说着,笑着对白兴言道:“既然十殿下想来住,便住吧,对外只说要来同国公爷探讨国事,平日里就住到梧桐园去好了,正好府里也借此将梧桐园好好修缮一番。老爷这也算沾了十殿下的光,不然还只能在已成废墟的梧桐园里凑合着。”
    白兴言听得心都抽抽,当初梧桐园被砸,红氏说什么银两有限,不能完全修缮,只给他理了个书房出来。再加上他对那地方有阴暗,也不常过去,这才没多理。
    可如今十皇子要住进来,红氏马上就要修,这可真是银子又不紧张了啊!
    白兴言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好点点头,硬着头皮同意了红氏的安排。再想想今后一段日子里要跟十殿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都住在梧桐园,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灰暗了,这根本就是暗无天日,苦矣,苦矣。
    白鹤染见红氏有了这番安排,便也点了头,表示同意。而君慕凛则一脸满足,反正他只要留下来,至于住不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重要,他要想去还有谁能拦得住不成?大不了每天夜里辛苦一点儿,勤往念昔院儿跑跑。
    白兴言见事已成定局,更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配合着红氏,张罗着修缮梧桐园。
    首先要做的是给君慕凛准备一间睡房出来,可现盖肯定是来不及,只好把他的书房先给收拾出来,里里外外都换新的,让十殿下先住着。另一头还是请了人加盖新屋,等新屋一落成,就立即请十殿下搬进去。
    白兴言算计着盖一间屋子的时日,又想到既然是皇子住,肯定不能只是一间屋子那么简单,就算只有一间屋子,那屋子也得足够大,至少书房和会客厅得带出来。
    这么一算,这样的屋子盖下来,没个二十天往上肯定是不行的。就算请来大量的工匠没日没夜地赶进度,最少也要十日。
    也就是说,十皇子要在白家住很久很久了,这难道是想长期驻扎?
    他一想到这个,内心就更加昏暗。
    红氏带着众人去忙活了,白兴言也不想在这儿待着,总觉得这个喜怒无常的十殿下每次一抬手都像是要打他似的,吓得他心里一颤一颤的。
    白浩宸想上前跟君慕凛说说话,套个近乎,可尝试了几次对方都没理他,他也不好意思再往前凑合了,于是行了礼告退。
    不多一会儿,白家的人都识趣地离开了,连下人都退避三舍,君慕凛带来的人更是将东西都放下,然后主动退到府门外头等着主子吩咐。
    白鹤染瞅瞅地上放着的那些东西,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她伸手指了指,皱着眉道:“衣裳,脸盆,夜壶,外头还有床,你怎么不干脆把尊王府都给搬过来?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跑国公府来当大爷了?”她一边数落一边走上前,去翻地上那些东西,同时一脸的嫌弃,“啧啧,铠甲上还镶着宝石,你穿着这东西是去打仗还是走秀?”
    某人不懂,“什么叫走秀?”
    “就是穿得漂漂亮亮的在人前走来走去,就为了显摆自己身材好相貌好还穿得好。”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君慕凛,你是有毛病吧?你给我讲讲,铠甲上镶这些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它们是能助你多杀几个敌人啊,还是能在你受伤的时候为你疗伤啊?”
    某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她面前低头拧手指,“什么都不能,就是觉着怪好看的。”
    “什么审美啊?这种玩意放在女孩子家的衣裙上那叫好看,放到你的铠甲上就叫不伦不类好吧?你见过谁家将军上阵杀敌还镶一身红蓝宝石的?你是生怕敌方认不出你是将军啊?你这是成心用特殊的装束,来提高自己在敌人面前的注意力啊?君慕凛啊君慕凛,你还有没有点儿战争常识了?战场上需要这种注意力吗?生怕敌人的箭尖儿对准你是怎么着?”
    他阵阵心虚,“染染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要不这样,你现在就把这些东西给扣下去,往后本王的铠甲上再也不会出现这些东西了。不不不,往后本王的铠甲都由你一手把关,由你监督打制,或者你亲手打制也成。反正本王穿成什么样你说了算,你说好就行,本王绝对不挑。”
    白鹤染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那眼下这些宝石……”
    “也全都交由你来处理。”
    “行。”白鹤染冲着迎春招手,“去咱们的珠宝铺子里请两名工匠过来,叫他们带上工具来扣石头,扣完了再带回铺子里去,重新加工,该卖多钱卖多钱。”
    迎春应着话,一路小跑就去了。
    君慕凛听得头皮发麻,“染染,那可是本王战袍上的宝石,曾陪着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也曾在战后仔仔细细地擦拭它们。你确定就要这样处理它们?”
    她皱着眉想了想,“也是,如此一说,这些宝石本身的价值并没有多高,真正有意义的是,它是从尊王殿下的铠甲上扣下来了。”
    君慕凛觉得这丫头终于开窍了,正想出主意说,不如打磨之后镶在她的物件儿上,如此方显两人夫妻同心,更加亲近。
    谁知白鹤染琢磨了一会儿却是道:“这样一来,就不能按照普通宝石的价钱去卖,得翻个几倍才行。哎,这样一想,经过战争洗礼的宝石,真是赚钱啊!特别是十殿下战袍上的宝石,就更值钱了!”她眼中精光闪烁,“君慕凛,要不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反对你以后继续往铠甲上镶宝石了。反之,以后这些宝石由我来提供,再有战事,我给你备上百八十件铠甲,上头都镶满宝石,你一天换一件。等你得胜归来我就开始扣,做成戒指扳扳指项坠耳坠还有步摇发簪,个个都能卖大价钱。君慕凛,我们要发家啦!”
    他阵阵崩溃,“就,就这么用?染染,你确定要把本王的东西都给卖了?”
    “不然呢?”她挑眉,“不然你还想怎么着?难不成我打板钉钉把它们都给供起来?君慕凛,没有战争常识这个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你还不知足?还不知道将功补过?”
    “染染,真不考虑一下自己留着用?以后我再也不在铠甲上镶宝石了,咱不闹了好不?”
    她冷哼,“知道错了就好,我可告诉你君慕凛,打仗就打仗,别给我整得那么惹眼,你给谁看呢?一个大男人还镶宝石在铠甲上,你是打个仗还想娶门媳妇儿是怎么着?给我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让我发现,别怪我把赐婚的圣旨给撕了。”
    他吓一哆嗦,“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狠狠剜他一眼,总算是把这件事放了下来。但手里这件铠甲上的宝石还是要扣的,好在不再提卖掉的事,让君慕凛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
    不过对于他私自搬到国公府来住的事,白鹤染还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打压措施:“听好了,要住下可以,但这里是国公府,不是你的尊王府,把你这些个王爷作派都给我收起来,把你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拿回去。我白家不少你吃不少你穿,也不少你脸盆和夜壶,床更是会给你换新的。你别整的跟要搬家似的,我们得给你腾出多大的院子才够你住?”
    君慕凛琢磨了一会儿,很是认真地道:“染染,如果本王身边有你,就是睡柴房也是乐意的。但若是没有你,就算把整座国公府都给了我,我也不稀罕。”
    白鹤染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别跟我耍嘴皮子,听着,我可没你那么闲,就算你住了进来我也不可能整天都陪着你。我还要做药丸,还要调配合种药品,还要去今生阁,去书院,去天赐镇。总之,我很忙,没工夫陪你。”
    “不用你陪我。”他赶紧表态,“我陪着你就是了。最近军务不忙,染染,我得好好陪陪你,咱们俩个在一处的时日太少了,少得都不如九哥和你们家白老四。”
    “少么?”她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心里便软了下来。“罢了,住下吧,平日里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务忙,就帮我搓搓药丸,我也能多与你说说话。”
    他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笑得一脸灿烂。那双紫色的眼睛闪着夺目光华,将她深深映入眼底心里,再不肯释放出来。
    自此,十皇子开始了在国公府借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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