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前久和劝修寺晴右既然来拜访,见我总还是要见的,不过却也不能让他们感觉太容易。和虎千代说说笑笑又喝了一杯茶,吃下了半块奶油蛋糕,我这才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客厅外,此时已经他们大概已经干坐了20分钟。
    虎千代对此也很感兴趣,但我却觉得让他直接出席这样的会见并不合适,所以就让他绕到后面的密室藏了起来。我一个人在门外站住沉了一下,用手又在双颊上搓了几下,这才拉门走了进去。
    “让两位阁下久等了,实在是抱歉!”我一进来就仿佛面部抽筋地咧了咧嘴,然后来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近几天发生了很多大事,我这里不免有些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如此的失礼。我也知道这样的作为简直是大不敬,但现在情况非比寻常,某些问题不马上处理就有可能酿成巨变,所以恳请两位阁下一定谅解!”
    “不、不、不,是我们来的冒昧,打扰了!”听了我的这番表白,原本已经坐立不安的两个人脸色稍稍和缓了一点儿,但还是有些忐忑。他们彼此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迟疑着没有马上开口。
    “两位阁下此番前来,不知道有什么见教吗?”我稍稍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在犹豫就主动开口问到。“在下继羽柴殿下之后来到京都,德微材薄不堪重负,以致造成了今日的混乱局面。不过眼下既然在这里,那么就决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如果真是朝廷有什么吩咐还请明言,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虽然我这话说得很坚决,但是任谁听着都有那么点儿力不从心。
    “诸星殿下的忠义之心是人所共知的,朝廷自然不会有任何疑忌之心!”近卫前久先是给我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慢慢地开始涉入正题。“正如殿下刚才所说,陛下对如今的局势极为关切,近畿是天下安危所系之重,万万是乱不得的。当然陛下和朝廷对近畿的诸位守护都是极为信赖的,只是……陛下为天下黎民计,想要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天皇陛下恩泽山川草木,实在是旷古未有之圣君哪!”我感慨了一番后,十分无奈地说道:“可惜我力有不遂,实在难以替陛下分忧!”
    “这又如何说?”近卫前久和劝修寺晴右一起急急地问到,看来心是被揪了起来。
    “老实说对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搞清楚!”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却用眼角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情变化。
    近卫前久虽然努力镇定着神色,但是从微微跳动的太阳穴和抓紧扇子发白的指节上,却看得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不安。劝修寺晴右虽然也是脸色发白,但眼睛却不经意地闪了闪。看到这些我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一切全都明白了。
    “有些事情我实在是没有面子说,但现在也不怕您二位耻笑了!”我不堪重负地用右手撑着脑袋,十分痛苦地说道:“三法师殿下回了岐埠,羽柴殿下不理我的劝告一意孤行,至于摄津豪族们的反应我更加是莫名其妙。这一年来那里一直是羽柴殿下在亲自打理,怎么会出现眼下的这种情况?我向岐埠和羽柴殿下两边都发去了信函,可至今还没有接到任何回复,其他的我连问谁都都搞不清楚了!”说到这里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离开近畿连一年都不到,局面怎么会一坏至斯?”
    “也是天下不安世道多舛,连诸星殿下治下的四国和九州都是如此,其他就跟不必说了!”劝修寺晴右看似深有同感地摇了摇头,然后十分关切地说道:“据说西南的局势也是日渐不稳,不知可否会影响到近畿?诸星殿下职责所在,不知可有什么安排?”
    “不过是地方上的人一时意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右手不屑地在脸前面一比划,好像要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然后就立刻转移了话题。“眼下的关键还是羽柴殿下的问题,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既有可能导致织田家的分裂,其实大多数人只是对他跳过三法师殿下直接征调豪族有所不满。只要大家都克制一些,本不难解决。不知朝廷能否在这件事上出面斡旋一下,劝一劝羽柴殿下保持冷静!”
    近卫前久和劝修寺晴右的目光再次开始交流,其中的内容非常复杂,也很奥妙。我也并没有催他们,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好半天劝修寺晴右嗫嚅着问到。“羽柴殿下也是一番急公好义之心,不知道诸星殿下能否对其他人……”
    “这只怕……”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虽然很远但是声音很大,而且是许多人同时在讲话,所以显得非常混乱。错愕间我和两个客人面面相觑,一起住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您先等等……先等等,诸星殿下正在……”我听出这是樱井佐吉的声音,他好像正在劝阻着什么人,不过显然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越来越近。
    间或有一个声音在呵斥着樱井佐吉,但因为话很少很急所以我并没有马上听出来是谁,而且他的情绪似乎很激动,以致声音有些变调。
    “咣当!”正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在两位贵客面前出言申斥的时候,隔扇门被猛地拉开并撞击在门框上,怒容满面的池田恒兴站在外面,旁边一脸尴尬的樱井佐吉还在拉着他的袖子。
    “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樱井佐吉一叠声地道着谦,手依旧没有松开池田恒兴。
    “这不怨他,是我硬闯进来的!”池田恒兴说着伸手一退樱井佐吉,把他推了个趔趄从外廊上掉了下去。“‘猴子’已经开始在攻打高山和中川的领地了,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道?!”池田恒兴怒声对我质问到。
    “这……”我为难地向两位公卿看了看。“这还不清楚,我正准备请人调解……”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还调解个屁啊!”池田恒兴大步走了进来,紧盯着我大声吼道:“他这么急吼吼的动手,除了想篡位还能干什么?一旦他打败了中川、高山来到京都,那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你脑子怎么就不能清醒些,一旦让他成事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这就要起兵到摄津去讨伐他,你只说和不和我一起去吧!”
    被他这么指着鼻子的一通教训,我的脸上也实在是不好看,后来看他实在说得不象话而且逼着我表态,只好连番的咳嗽并冲他打着眼色。
    “哦,原来二位阁下也在这里!”池田恒兴一斜眼睛好像刚刚注意到两个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公卿,转过身子朝向了他们。“二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自然是认同我说的话吧!”他拉着长音问到。
    “这个……那……好像……当然……”近卫前久和劝修寺晴右面面相觑,这样突发的事件实在是令他们感到措手不及,也许在他们心里已经后悔来这一趟,可眼前说什么都晚了。
    “那好!既然两位阁下也是这么看,那么靖国平叛自是不能退避的!”池田恒兴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一只脚踏上了两位公卿面前的矮几,并居高临下直视着他们。“请两位阁下为我请一道讨伐逆贼羽柴秀吉的圣旨,这样才好号召天下的忠义之士。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务必请两位在今天午夜前办好!”
    “池田殿下,请不要着急!”劝修寺晴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显已经快要抵挡不住池田恒兴的压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张嘴说到,看样子是有实在不得不表态的理由。“天皇陛下仁德为念,不欲四方再起刀兵。请池田殿下能够保持克制,如果能够……”
    “羽柴秀吉没有得到任何朝廷和织田本家的授权就大肆兴兵,这不正说明他们是为祸天下的叛逆吗!”池田恒兴右手向下按住了刀柄,盯着劝修寺晴右一阵冷笑。“阁下一再推三阻四,莫不是已与羽柴结为一党了?还请殿下说清楚,是不是朝廷认为只有羽柴才算得上‘忠臣’?这究竟是劝修寺阁下自己的意思,还是朝廷正式的态度?”
    “啊!……我……”劝修寺晴右一下子口吃了起来,大滴的汗珠出现在额头。
    “恒兴,不要太过份了!”面对这种情况我不能再不说话了,毕竟这是在我的家里。“自古令出于上,身为臣子怎么可以要挟朝廷?无论是功过是非还是赏罚征抚,朝廷自会作出决定,再说还有至高至圣的天皇陛下呢!又岂是你可以枉加论断的?”
    “哼!”池田恒兴猛地转头对我怒目相向,但终于没有说出顶撞的话来。他转过身向着门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飞起一脚将两位公卿面前的矮几踢得飞了起来,咔喳一声撞破隔扇门落在院子里,摔成了四块大小不等的碎片。“明天一早我就出兵摄津,来不来随便你!”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出院子。
    “池田殿下的脾气虽然急了些,但却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对朝廷不敬的意思,关于这一点一定请两位谅解!”我对两位面如土色明显受了刺激的公卿,十分无奈地苦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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