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正八年(1580)的九月十三日,我的大军延西国街道进入了山城国,前锋已经逼近了山崎,京都遥遥在望。
    “请予州殿下务必以天下苍生为念,千万不要把京都卷入无情的战火啊!”在我行军途中临时休息的时候,松永久秀派来的第三个使者在我面前言词恳切地说到。这是个能言善辩的年轻人,不过我对他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没有听清。
    我坐在搭建在路边的席棚里,眼见着大路上的队伍更继续向前走去,人和马的脚踏在干燥路面上,飞起的尘土好像一股黄色的雾气弥漫在半空中。虽然进入了秋季已经没有那么燥热,但是一年滴雨未下造成的干旱,已经把整个近畿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清除掉松永久秀之后,也许我就是这百姓和朝廷的救世主了吧!”奇怪的是在这大战即将展开的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居然并不是如何打这一仗,而是战后的种种安排和措施。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把战场上的松永久秀当作一个合格的对手吧!
    “殿下一贯是恭敬朝廷、体恤百姓的仁义君子,今天总不会……”看着我双眼发直地陷入了沉思,使者还以为他的话起到了效果,鼓动起三寸不乱之舌说得更加起劲儿。
    “好了,你也该够了吧!”他的话确实惊醒了我,但不过是促使我想起了下面该做的事情而已。“你从哪来的就可以回到哪里去了!”我站起来向外面走去,感觉佩刀有些不正就伸手扶了扶。“对了!”我忽又停住了脚,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告诉派你来的人,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
    “予州殿下,请您务必三思啊!”年轻的使者焦急的踏出了半步,并微微向前探出了手。
    “哼!”新八郎手按刀柄重重地哼了一声,两只眼睛怒目瞪视着他。
    “对不起!对……”使者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那只手有如被火烫了般缩了回去。他并不是真的想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一种焦急下的本能反应。“嗯……”他扭头转向同来的那个人,明显地使了一个眼色。
    “殿下……您是不是能再考虑一下!”那个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的人终于抵挡不住这样“恳切”的攻势,勉勉强强地开口说到。
    这个人一张尖瘦的脸型非常白皙,年纪还不到20岁。之所以他会在这里,是因为他是我的大舅子,正亲町季秀的二儿子持明院基久。松永久秀求和的意思非常恳切,他就是“诚意”的一部分。
    “你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军务紧急也没有这个心情!”我并没有因为亲戚关系就给他好脸色,而是阴沉着脸冷冷地说到。“所谓正邪不两立,我不可能和松永久秀这样的逆贼同在一片天空下。如果不能为先君报仇雪恨,我诸星清氏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上!阁下不必再说,也请代我上复朝廷:等我清除了所有叛逆,再去向朝廷负荆请罪!”
    “殿下,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虽然在我的一通斥责下咧了嘴,不过我却注意到他脸上的肌肉实际上是在作顺丝调整的。“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松永殿下和织田右府的蒙难有关,相反他还积极善后避免了混乱的局势,对此朝廷是非常看重的!再说现在毛利和荒木的叛军汹汹为乱逼近京都,眼看着就要威胁到了朝廷的安全。可您却在这里对清除异己大加鞑伐,你这是不是有点儿……有点儿……”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翻起眼皮紧张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证据我自然有,只是现在不便给你们看!”我蔑视地看了看这两个人,然后高傲的扬起了下巴。“天下至大,莫过于拨乱反正、去伪存真。如果任由乱臣贼子蛊惑圣听祸乱朝政,那么所谓平乱一说只是一句空话。世人皆被松永奸贼所蒙蔽,我此举正是要正天下视听。好了你们走吧!”我板着脸扭过头不再看他们。
    “诸星殿下,您此举可是大逆朝廷旨意啊!”见我的态度如此拒绝,松永久秀的使者近乎绝望。“鄙上秉天下之公心,不愿强辩一己之污名,一切均以朝廷天下之安定为前提。予州殿下如有任何不满,尽可招天下诸侯共辨真伪,怎能以战祸相……”
    “启禀主公,信孝殿下已经到了!”这时一个侍从来到棚子外面禀报到。
    “一切事情,还是等我拿下松永的人头再说吧!”我不耐烦的一挥手,立刻有四个侍卫分别架起他们两人向外走去。
    在临出去之前持明院基久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也微侧过脸,回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这是……”被架出去的两个人在门外正巧被要进来的织田信孝看见,他站住脚极其诧异的问到。(入嗣别家的织田信雄和信孝还没有改回名字,按理暂时只能叫他们为北畠信雄和神户信孝,但要是那样可能很多人就搞不清他们是谁了。)
    “两个松永久秀派来的说客而已,信孝殿下不必在意!”我请他坐下,然后说道:“值此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刻,信孝殿下能够赶来主持大计,如此主公大仇得报就有望了!”
    “诸星殿下为家父和兄长报仇雪恨,信孝感激不尽。但有所命,信孝敢不尽力!”织田信孝刚说了这么两句,眼睛里面已经充满了泪水。
    “殿下这话就错了,我只是希望尽一个臣子的本份。今天迎来了殿下,我们这些人就算有主心骨了!”我的表情也是十分的悲怆,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抖。
    织田信雄和信孝其实离这里都不算远,我传出信息后他们很快就收到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心里看来还是有着不小的疑虑。毕竟现在除我之外,并没有人公开指责松永久秀和织田信长之死有关,贸然出手就有可能成为朝廷的叛逆,这可不是他们的魄力能够承担的。
    织田信雄没有明确表态,但是返了一封信询问情况。在我答复信发去之后他居然又提出了一些其它鸡毛蒜皮的问题,搞得我真是哭笑不得。看样子织田信雄是没有这个胆子了,不过还有点儿不甘心。
    织田信孝未必就比织田信雄好多少,面对这么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选择他也是又喜又怕,不过在一天之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可是理由却是相当的滑稽。因为他听说了织田信雄的态度,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作出了相反的选择:和织田信雄反着来,这次说不定能够一举赢一把大的!
    “主公和少主的蒙难令我等臣下均是悲愤不已,我原来是想借两位殿下威名讨此血债。不想信雄殿下却……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任谁也可也听出其中的不满。
    “予州殿下……的这番心意,实在是感人置身!”织田信孝的眼睛面显地亮了起来,嘴唇张了张一时有些下不了决心。这是一个突显自己的好机会,但是一上来就诋毁自己的兄弟似乎也不大好。
    织田信雄和织田信孝和他们父亲的相像之处,都是仅仅停留在外表上,高挑的个头、白皙的面容再加上协调的五官。不过亦如性格上的软弱他们的线条也缺乏力度,尤其体现在眼睛和嘴角上。
    “我愿与予州殿下同舟共济,其他的人……就各随心意吧!”一番激烈的权衡后他还是没有忍住,话语中暗暗刺了织田信雄一句。
    “既然承蒙信孝殿下您如此看重,那么就请您来对全军发号施令吧!”我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对着边上的侍从摆了摆手。
    “不、不、不,在您予州殿下这样的前辈面前,我又怎么敢越俎代庖!”织田信孝连连地摆起了手,举措之间显得非常“激动”。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主帅之位必定要殿下来当才合适,我可以提出计划来您决定好了!”既然已经摆出了这副架式就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过我却也不让他拿着我的家底来开玩笑。
    这时樱井佐吉和另外两个侍卫已经清理了矮几上的东西,一张京都附近的地图被铺在了桌面上。地图上的画法介乎于行政区划和山水画之间,各方的部队势力被临时摆上了画着不同标记的小木片。忍者头目伴长信来到了桌边,准备进行必要的解说。
    “松永的叛军……居然有这么多!”看着地图上京都方向的标记越来越多,而且樱井佐吉还在不断地往上摆,织田信孝的脸色有些变了。
    我没有说话,而是示意伴长信作一些解释。
    “两天前我们预计松永的军队可能超过三万,现在看来这个估算有些保守了!”伴长信用沉稳但不失恭敬的语调回答到。“松永久秀为了抵御我军的进攻,不但大量招募京都附近的野武士,还征调很多公卿府邸的家丁仆人,以及寺院里的僧人。现在五万大军已经抵达山崎、胜龙寺城一线,想必此时已经和我军前军相互望见了!”
    “啊~!”一声惊呼之后大滴的汗珠从织田信孝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想象。他虽然以前确实也打过仗,但那基本上都是别人陪着他玩,面对优于己方几万人的敌军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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