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戴整齐后,就好奇地从院墙上的十字镂空花窗中,偷偷向后院瞄去。
    结果这一看,就让他大吃了一惊。李彦锦那原本虽然消瘦,但也算得上白皙清俊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形。尤其一对眼珠子,更是瞪得滴溜滚圆,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眼眶,直奔后院而去!
    只见那后院中,九岁的谢家闺女,竟然轻松自如地拎着两柄长长的铁斧。
    她双臂齐挥,左右开弓,就把那粗大的树干、树桩如同切豆腐一般,剁成了一块块齐整的小木块。
    尤其让李彦锦吃惊的是,在切完一段树干,再换下一个时,那小丫头也不低头去看,只仿若跳舞一般,用脚尖或勾或踢,在身侧的木料堆中轻轻一扫,就把下一块树桩稳稳地送到了劈柴墩上。
    再看她劈出来的木柴,个个都活了一般,在空中划出或长或短的弧线,然后乖乖地排列成整齐地四方形,堆在了墙边。
    “这他玛必须是个高人啊!!!”李彦锦眼中贼光灼灼,小心肝扑腾乱跳。
    他心中不禁暗道:“我就说嘛,我这刚得了个冠军,还没来得及领奖呢,怎么就突然跑这噶瘩来了。敢情,是让我来学习中国神奇的古代武术来了!啊哈哈哈……”想到这里,他的嘴角越翘越高,一张瘦脸都乐出了好几道褶子来了……
    他不禁幻想着,若是自己日后学了一身飞檐走壁、穿云逐月的神奇本领,再杀回现代……搞一套紧身秋裤做个造型后,他就成了一个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新超级英雄!
    到时候……哼哼,别的不说,棒子国不是要举办东奥会了吗?咱给他来个门前清!小膏药国不是瞧不上咱国足吗?咱给他来个250:0!对了,还有那赖钱不还、害死人命的无赖母女,还有……还有小时候老盯着他抢钱的那几个小王八犊子……
    李彦锦正搁这儿美呢,突然一只大手拍到了他的脑袋上,随之而来的是谢老板咬牙切齿地声音——“小子!你瞅啥瞅得都乐成了个傻子啊?!!!”
    李彦锦在谢老板的魔掌下,费尽口舌地解释了多遍后,才终于重获了自由。
    “真的,谢叔,我就是羡慕二娘这身本事。她才这么小,就已经拥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且又谦虚低调,不爱夸嘴,这实在是太了不起啦!我想着,要是我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这不,光想想就把我给乐傻了,嘿嘿。”李彦锦虽然才来两天,但已经摸准了谢栋的脉。不管遇到啥事,你只要拼命夸谢二娘,不要脸地夸,那就没毛病。
    果然,刚才还一脸不善的谢栋,此刻已经笑成了一朵大喇叭花。
    “没错,我家二娘就是如此厉害!你嘛,也别灰心,努力个百八十年也许就能比得上她一个脚趾了!”
    李彦锦:你这眼光还真是实事求是、客观公平啊……呸!服!
    早就听见动静的谢沛终于劈完了柴,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走过来,透过墙上花窗,笑道:“爹,李大哥,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
    谢栋两眼一眯,走到女儿面前,挡住了李彦锦的视线,然后咧嘴笑道:“二娘,早上有想吃的没?要不要来碗赛蟹羹?”
    李彦锦在谢栋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心想他又不是变态,能对个小学三年级的女娃动什么歪心啊……不过,歪心没有,他倒是对拜师学艺起了份真心。
    那边谢沛看着老爹圆乎乎的下巴,笑着点头道:“好哇,爹爹做的都好吃!不过赛蟹羹太费事费火了,早上咱们就用昨儿的大骨汤做个杂合羹吧。”
    “嘿嘿,二娘真是乖巧,爹给你做饭去。中午你要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爹和李小郎就在前面吃,你不用管我们就行。”谢栋不待李彦锦开口,揽着他肩膀就快步走开了。
    谢沛拂了拂衣衫上的碎木屑,看着频频回头、贼心不死的李彦锦,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转过天去,谢沛与她爹说道:“下个月就是娘的忌辰了,女儿想着,往年也不曾好好办上一场,今年却多亏了阿娘庇佑,女儿才因祸得福。却是该请个高僧,办上一场法事。”
    谢栋抬头在家中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道:“也是,咱们自己就算想给你娘送点什么,不通门路恐怕也送不到她的手上。请来高僧,咱们好好制备些物事,让你娘也能过得痛快些。”
    谢二娘心中叹了口气,想到前世今生这许多遭遇,心中又多了份虔诚。她开口道:“我听那古德寺中的慧安禅师颇有名望,不如请他为娘亲做法。”
    谢栋也听说过慧安的大名,有些犹豫道:“大师会答应吗?”
    谢沛垂下眼,道:“成不成总要去试试,他若不应,想来也与咱家没什么缘分。”
    谢栋点点头,道:“也是,咱们自己尽力罢了,这个若不行,就再请旁的。”
    “爹说得是,不过既然要请大师,咱们就提前些上门吧,也好显出一份诚心来。”谢沛说完,脑中就浮现出上一世的诸多事情来。
    谢栋自然同意,于是在饭馆外挂出个告示,告知老客们,三日后要歇业一天。又让阿寿去车马行订下了一辆牛车,三日后要去那古德寺,拜访慧安禅师。
    转眼三天过去,这日一大清早,谢家就忙了起来。
    因那古德寺并不在城中,出了卫川县,朝西走十里方才能到。所以四人都要早些出门,免得拜访时过了上午,那就显得有些不敬了。
    自从到了谢家后,李彦锦因为身体不济,再加上他自己心里也有些虚,所以并不敢随处乱逛。
    如今坐在牛车的尾部,跟着谢家一块穿街过巷可把他给乐坏了。
    其实牛车上,还有一位与他心境相似。那就是醒转过来后,一直没怎么出门的鬼将军谢沛。
    上一世,自十五岁离开了卫川后,她就再没回来过。
    因此,在家人安好的情况下,谢二娘带着份故地重游的喜悦,也四下看个不停。
    阿寿见二娘和李小郎都睁大眼睛,看着路边热闹,就有些好笑地对谢栋说道:“东家你看,二娘和小郎平日看着颇沉稳老练,可一出门就藏不住孩子气了,嘿嘿。”
    谢栋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孩子,乐呵呵地说道:“他们这年纪正是该玩该闹的,也是咱饭馆太忙,总没个功夫让他们尽性……也罢,今年正月咱们就痛快多歇几天,出了十五再多玩几天好了。”
    四人一路看热闹,一路闲聊。牛车走了一个半时辰后,就到了城外西山下的古德寺。
    古德寺在卫川并不是最大的寺庙,但因其寺庙异常精美,且样式与众不同再加上慧安禅师的美名,也引来了不少信徒前来拜访。
    进了寺庙后,谢沛心中就微微躁动了起来。
    她这次来,除了请慧安禅师做法事外,最主要的目的则是想要见见她上一世的师父——智通和尚。
    那个在她面似恶鬼又家破人亡时,伸出了温暖援手的憨直大汉。教她功夫,护她性命,后来更是与她一同在北寒之地并肩杀敌,亦师亦友的智通大和尚。
    第6章 抓硕鼠
    进了古德寺,有小沙弥引着牛车和车夫去了侧门外停着。
    谢栋则向一个细眉长眼、面容洁净的知客僧合掌行礼后,道明了来意。
    知客僧也回了个礼,说道:“施主请先随我到客间稍待,我禀明方丈后,再来回话。”
    谢栋四人老实安分地跟着年轻僧人去了客间。
    他们来得早,前面并没旁人求见慧安,因此很快就有僧人过来回话。
    谢栋让阿寿带着李彦锦就在附近玩一会,他则与二娘跟着僧人去拜见慧安大师。
    三人来到方丈的僧舍前,慧安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谢家父女进门后,郑重地向大师行了个礼。
    慧安大师温和地请二人落座,并让人奉上了两盏清茶。
    谢沛趁机抬眼打量了下慧安的面容,却发现这慈眉善目的老者脸上隐隐带了些愁容,双眉微微蹙着,似有什么心烦之事难以解决。
    慧安毕竟是有德行的高僧,他看了看谢栋和谢沛后,就轻轻舒了口气,坦然说道:“让两位施主见笑了,出家人竟也逃不开红尘,还要为些凡俗之事烦扰。”
    谢栋有些拘谨地干笑了下,道:“大师……慈悲,呵呵,呵呵。”
    谢沛听了老爹干巴巴的奉承话,忍不住抿嘴欲笑。
    慧安大师也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说起了正事。
    听完谢栋想要为亡妻做场法事,再多送些祭物给亡妻的请求,慧安大师算了算日子,就点头应了。
    而且请大师做法事所需的善资也要得不多,倒让谢栋打心眼里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高僧做派。
    说完正事后,慧安因还要处理寺中事务,就让执事僧人送谢家父女去寺中游玩一番。
    谢沛出了房门,就轻声与谢栋说道:“爹爹,我听说,大师们除了会念经,有的还会武艺,也不知是也不是?”
    谢栋也不清楚,挠了挠下巴后就朝身边的年轻僧人问道:“大师,那个……请问,你们平日也习武吗?”
    执事僧人竖起单掌,行了个礼后,笑道:“这位小施主怕是听了些市井玩笑,寻常僧人并不会专门习练武艺。但是有些带艺入门的僧人,因其出家前就会些功夫,所以才会练习一二。”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谢栋还抬了抬眉毛,冲闺女扮了个滑稽相。
    因为事情办得很顺利,时间还很充裕,谢家四人就在庙中游览起来。
    转着转着,谢沛就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带到了寺中西南角附近。
    结果,众人刚出了一间佛堂,就听不远处有些嘿嘿哈哈之声传来。
    谢家这四人,除开谢栋外,都是半大孩子,玩心正盛,最爱凑热闹的年纪。
    老实人谢栋又格外疼爱闺女,此刻见三个孩子都一副好奇模样,只好护着他们循那嘿哈之声而去。
    只走了片刻,他们就见到了西南角上有个围起来的菜园。
    透过稀稀疏疏的竹栅栏,可以看到在菜田旁的平地上,一个魁伟大汉正在打拳。
    只见此人浓眉怒目、四方脸庞。旁人穿起来宽大飘逸的僧服,到了他身上却有些缚臂勒腰。倒是让那虎背熊腰的精壮身板显露无疑。
    李彦锦因为起得晚,所以一直都没见过谢沛练功。倒是谢栋越看越觉得那大汉的拳法有几分眼熟。
    他侧头朝闺女看去,就见闺女一脸惊喜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谢栋眨了眨眼,没太明白闺女是什么意思。但看二娘的表情,应该是有什么好事要来。于是谢栋就心宽宽地也乐呵了起来。
    李彦锦和阿寿满脸神往地看着那大汉如虎熊之姿,在平地上闪展腾挪、迅猛扑击。忽听有人怪声吆喝道:“好你个智通啊,让你来打理菜园,你倒好,自顾自玩忘了性,哼!”
    只见一个矮胖和尚,迈着八字步,一脸不屑地走进了菜园。
    智通抬眼看了看他,也不搭话,只继续练自己的拳法。
    那矮胖和尚鼻子一皱,嘴角歪吊,一手指着智通,大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见到师兄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还有点规矩吗?智通,你不要以为仗着方丈的势就能在古德寺里横行!不过一个破落浮浪人罢了,要不是方丈心软,你此刻怕是要额角刺字,流配千里!”
    智通拳打完了,略整理了下衣衫,朝矮胖的智能和尚走过去。
    智能见状,下意识就后退了几步。他面上一红,咬牙切齿道:“我也懒得与你废话,既然你今日没完成主事交代的任务,那就老老实实去把西舍的院落都打扫一遍。若是早食前,地上还有一片落叶,那今儿你就好生去佛堂念一天经,再清静几天肚肠,哼!”
    说罢,智能转身欲跑,却不妨智通一步蹿到近前,劈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爷爷忍你三天了,撮鸟!”智通微一用力,那矮胖的智能就尖叫着被拎离了地面。
    “你这狗厮心肠太黑,自我来了寺中就百般刁难。我看在方丈的面上,暂且忍了下来。不过你若当爷爷是个可欺的,那今儿就让你开开眼罢!”说完,智通也不揍他,拎着人,迈开大步朝外走去。
    看热闹四人组彼此瞧了瞧,三个小的眼中满是兴奋,拖着谢栋就追着那魁伟大汉去了。
    智通步子大,哪怕拎着个胖和尚,依然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后面四人颠颠地连走带跑,这才勉强跟上。
    矮胖的智能一路上尖叫喝骂,两条粗短腿也在空中不断踢腾。这就很快引了一些僧人,围将过来。
    人群中,谢沛倒是见到个眼熟之人,正是之前给谢家引过路的细长眼和尚,觉明。
    此时,有几个与智能交好的僧人企图拦住智通,将人救下。
    “师弟,快将人放下!”
    “智通,你这是作甚?”
    “成何体统?!”
    智通一手拎着智能,一手扎开,只一拨楞,就将这几个碍事的给挥开了。
    觉明见状,偷笑了声,也凑上前,暗中将那几个碍事的给挡了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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