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衢停在拱花门下,深呼吸一口气,先是敛起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拍拍脸,装出严肃正经的模样来。迈出两步,觉得哪里不妥,清了清嗓子,将声线尽可能压低,这才昂首往前。
    云寐坐在花荫底下,脚边一盏描青笼灯,头上一轮莹白皓月,她穿着身素粉的家常裙,风髻雾鬓,珠翠未缀,清丽脱俗,犹似广寒宫的仙子,只不过仙子手里抱的是兔子,而她手里抱的是只猫。
    那猫通体雪白,一双碧绿的眼睛露在外面,被她一下下抚着,懒洋洋地发呆。忽地听见脚步声响起,立马就竖毛瞪眼,仿佛生怕别人来害它的主人。
    猫尖锐的一声叫,惊动了她,她转头一瞧,瞧见他正往这边来,笑盈盈上前迎接:“公子,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招待宾客吗?”
    萧衢低眸道:“闹了一天,有些累,走着走着便到了你这里。”
    他伸出手去抚她怀里的猫,那猫当即伸出爪子来抓。
    他送她的猫,结果却不认他。
    他哼一声地收回手,还好抽离得迅速,才没有被抓到,气鼓鼓一双眼朝猫瞪回去。
    云寐赶紧放下猫,扶了他的手,小心翼翼查看,“可有哪里伤到了?”
    他本该说没有。
    “你仔细看看,我也不知道,就手背上有点疼。”
    他安心将自己一双手都伸出去,任由她为自己查看伤口,她低着脑袋仔细检查,温软白嫩的手指自他的手背缓缓拂过。
    她凑得近,他略微一低头就能闻见她香香热热的气息,她娇红的软唇润泽美艳,诱得人只想咬一口。
    萧衢喉头一耸。
    他情不自禁贴近,恰好逢上她猛地一抬头,两人双唇轻蹭而过,仅一瞬间的功夫,他干燥的唇似有欲-火燎原,这把欲-火烧到他心底,烧得他整个人都无法自拔。
    她惊吓着往后退。
    萧衢愣了愣,继而神情坚定,一把将她捞过来。
    他揽了她的腰,楚腰小蛮,盈盈不堪一握,她被迫靠上他的胸膛。
    萧衢:“我知道你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云寐一怔,她的眼里涌了泪,水光盈盈,细声软语:“我不是。”
    萧衢手下动作一紧,语气一如既往地镇定:“你若不是细作,为何会提前知道今日贼人入府的事,还让管家带人去逮?”
    云寐张嘴就要说话,萧衢却不准她打断自己,一手扶腰,一手抵上她的唇,做出嘘的手势示意她不必辩驳。
    他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字一字说给她听:“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很高兴。”
    她的唇被他挡住,只好用眼睛说话,浓睫如扇,明亮澄澈的黑眸透出天真无辜。
    他看在眼里,更加欢喜,说话的语速变快:“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你见我对你好,所以你动摇了对不对?今日你不忍心让我遇刺,所以才急忙忙去找管家,你的良苦用心,我早就明白。”
    她轻皱眉,迫不及待想要说什么。
    他不让。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你已经为了我背叛你的主人,我自然不会辜负你,你放心,只要有我萧衢一天,就无人敢动你,从今往后,你就真真正正是萧家的人。”
    他说完,目光往她脸上瞥,以为会看到她感激的神情,却不想,她半分欢喜都没有,反而眉头越皱越深。
    难道她还想继续跟着她的旧主人吗!
    萧衢气闷:“怎么,你不想做萧家的人吗?”
    她推开他捂着的手,总算能说话:“我……”
    萧衢加重筹码:“我不但会将从前你故意靠近我的事一笔勾销,而且还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他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但不管怎样,只要她清楚明白他的意思就好。
    其他一切,不重要。
    云寐重新抬眸望他。
    她来到他身边,早已做好打算。她迟早是要回宫的,她的战场在宫里不在萧府。
    她在萧府等着的这些日子,不单单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她看他一步步迷失,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可这还不够,她要的,比这更多。
    前世云成派人行刺萧衢,虽未行刺成功,但是却成功搅得寿宴无疾而终。萧老夫人吓出病来,不久之后便与世长绝。行刺的死士服毒自尽,萧衢没能揪出背后真凶。
    云成与云容商量此事的时候,她就躲在云容的寝殿后。她等到今天,为的就是阻止此事。她替他挡下此劫,他不得不回报她。
    云寐轻声道:“既然公子已经看破一切,我也就不瞒了。今日的事,公子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萧衢一愣。
    他觉得她不该突然问这个,她该被他的话打动才对,哭嘤嘤地将所有事掀过去,反正他也不会追究。
    细作千千万万,不差她一个。
    萧衢安慰自己,或许她是急着向他表忠心,所以才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他随口问:“是谁做的?”
    还会有谁,定是她的主人。
    哼。
    云寐:“是云家做的。”
    萧衢一怔,只数秒的功夫,随即回过神,神情疏离,不以为然:“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家。”他顿了顿,语气里掺了几分酸意:“你家主人,是云家哪位主子?”
    他想,她最好不要说是云成。云成风华正茂,相貌堂堂,深谙御女之术,听闻像她这样的女细作在出师之前,皆会由主人亲自调-教。指不定云成对她做过什么。
    他闷闷地,紧盯着她的双唇,生怕她吐出云成两个字。
    她却话锋一转:“公子误会了,我虽有意靠近你,但我并非受到别人的指使,接近公子,完全是我一个人的意愿。我不需要听命于谁,我背后没有主人。”
    他长长吁口气。
    太好了。
    她:“可我与云家,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衢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他瓮声瓮气地问:“什么关系?”
    云寐不动声色地抚上他的手,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轻贴着他:“我是云成的亲妹妹。”
    他沉浸在她难得的亲昵中,身心皆醉,因为她这一微妙靠近的动作脑海中一片空白,周遭事物声音放慢,待她说完许久,他才回过神。
    迟来的惊讶:“什么!”
    云寐低低道:“我的本名叫云寐,是云家排行第七的姑娘。”
    萧衢微怔片刻,半晌,他问她:“你既是云家的姑娘,为何要帮着你亲哥哥的宿敌?你以前见过我吗,难道你对我一见倾心,所以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接近我,让我免遭你哥哥的毒手?”
    她忽略他话里的自大,不慌不忙地说:“因为我恨我的哥哥与长姐,公子是哥哥的宿敌,我若能与公子合作,定能事半功倍。”
    萧衢怏怏地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依旧盯在她脸上。她不再在他面前伪装柔弱无辜,她将她的私心暴露出来,他最讨厌有心计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何,他听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后,竟半点厌恶的感觉都没有。
    她是云家的姑娘没错,可她救了他,这说明她的心还是向着他的。他想,过去她对他若即若离,大概就是担心他知道她云家姑娘身份之后,他会恼羞成怒吧。
    萧衢一向冷静自持,天大的事压下来,他都能淡定自若地应对,今日也一样。
    他以为他不会生气,直到他问:“你想怎么与我合作?”
    云寐:“我在后宫,你在前朝,里应外合。”
    萧衢愣住,旋即开口:“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要想有人在后宫接应,我随便找个姑娘入宫就行。”
    云寐:“我不希望你找姑娘入宫。”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宫妃。”
    萧衢全身僵硬,有什么在耳边炸开,仿佛千层浪猛地拍来,将他卷入无边狂潮,无力的抵抗之后是暴跳如雷。
    他擒住她瘦削的双肩,双手紧紧往里扣,双眸瞪得发红,一字一字问:“你刚才说什么,谁是宫妃?”
    云寐:“我两年前入的宫,是当今皇上的宝林。”
    他几乎不能呼吸,发狠般地盯着她,她漂亮的朱唇美似花瓣,却狠如刀片,一张一合,说的皆是摧人心肝的话。
    她本想再往下接着说,见了他这副模样,当即止住,软绵绵一双手搭上他的手腕,柔情似水:“公子,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隐瞒了我的身份。”
    萧衢气得牙齿都在颤,却还是尽量压住自己的怒火,怕再做出什么事来,索性放开她,背过身去。
    她要上前,他呵斥:“不准过来。”
    她站在他身后,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角,声音娇糯糯:“公子。”
    萧衢:“不准唤我公子!”
    她的声音里掺了几分沮丧:“公子果然不愿意与我合作么?其实我要的并不多,我只希望公子能助我回宫,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并不需要麻烦公子。”
    萧衢心里一阵阵疼,像被人用剪子戳进去,卡着心窝子,从里到外,一点点剪碎。
    他不能再待下去。
    再待下去,他真的会气绝身亡。
    可她偏不放过他。
    他挥开了她的手,她又攀上来。
    她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问他:“公子,你还好吗?”
    萧衢没有说话。
    她只好放开他。
    半晌。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响起,是伤心离去的步伐。
    萧衢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到头来回身望见她的背影,袅袅娜娜,柔弱无助。月光一照,照得她仿若飞仙,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俗世离开。
    他忽地一瞬间坍塌下去,再无怒意,余下不知是怨还是恨,阴森森地轻抛一句:“你放心,我会助你回宫。”
    她谢他:“公子,日后我定会报答你。”
    萧衢没应话,快步离去。
    刚出了西园,他连夜派人去查。
    彻夜未眠,肠子都悔青。
    是他大意了。本来以为来的是个细作,却不想是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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