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喻之问:“是因为我昨天的举动吓着你了?你竟要躲到宫里去做公主伴读?”
    少女摇摇头。
    言喻之不信,他握着她的手不放,问:“因为我反复无常?说了想要你,又说让你忘记?阿婉,你说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开?只要说一声,兄长改,兄长全都改。”
    少女眼神冷静,她回望他,一字一字道:“阿婉不是想逃,三个月后,阿婉会回来,完好无缺地回来,兄长耐心等着阿婉,好不好?”
    他怔怔凝望她许久,最终认输投降。
    他哪里能对她说个“不”字。她在他心里横行霸道,他对她,束手无策。哪怕今天她说她永远不回来了,他也无法阻拦她。
    折断羽翼关起来吗?那是掠夺者的无耻做法。
    他不是她的掠夺者,他要做她的守护者。
    言喻之强忍内心剧烈的悲痛,一点点掰开自己的手指,好还她自由,“在宫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派人告诉兄长,兄长会尽量为你安排。”
    她伏在他腿上,“兄长,这三个月,你可能喝不到甜药了。”
    言喻之苦涩地牵唇一笑:“没关系,苦药已经算不得什么。”
    他是在说她离开言府进宫伴读的事。比苦药,苦上千倍。
    少女抬起脑袋,趁他悲伤至极,学他昨夜的模样,冷不丁捧住他的脸,毫不犹豫吻上去,从嘴角亲起,一点点,挪至薄唇中央。
    她在他唇上细细低语:“这样做,兄长会不会觉得甜一点?”
    言喻之呆住。
    她抱紧他,温柔嘱咐:“兄长,阿婉走后,记得好好吃药,莫要嫌药苦。”
    不等他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抽身离开,她朝外而去,站在花藤架下冲他挥手告别:“兄长,等阿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兄长,你清醒点,蚂蚁竞走十年了。
    第35章
    言婉进宫的阵仗,堪比皇后入宫。太后带着小公主亲自在朝霞殿门口迎她。
    别的姑娘入宫伴读, 皆是毕恭毕敬, 荣幸不已。言婉入宫伴读, 则是小公主对她恭维有加。
    不为什么, 只因为她是言喻之最宠爱的人。
    太后笑脸盈盈,亲昵地拉过言婉,少女白嫩修长的手握在掌心,柔若无骨。
    太后内心感叹,需每日用珍贵的白玉奶泡手,才能保养出这样一双细嫩白皙的手。再看言婉浑身的气度,是无数珍宝才能堆起来的雍容华贵, 便是小公主往她跟前一站, 也得逊上三分。
    可想而知, 言喻之平日用了多少珍宝来供养她。
    “可把你给盼来了。”太后一边说着话,一边牵着着言婉往殿里去。
    少女笑道:“我也一直盼着入宫陪伴太后与公主,担心自己资质愚笨,太后娘娘与公主不会应允, 没想到, 太后娘娘竟然应了我的的请求。”
    她这话说得客气,太后讪笑,“四姑娘过谦了,能有你做伴读,是公主的幸事。”
    太后原本是不想应下言婉的伴读请求,她要入了宫, 那便不是她给公主做伴读,而是公主给她当伴读。但是碍于之前祁王做的荒唐事,太后心中对言家有愧,尤其是对被退婚的言婉有愧,再加上小皇帝死缠烂打,太后只好应下。
    太后还没得及说什么,便听见殿门口闹哄哄的,抬眸一看,原来是小皇帝来了。
    少年穿着绛红双龙戏珠大纱袍,金带玉冠,喜气洋洋地冲进来,一眼望见殿中央的言婉,他甚至都没有给太后请安,拽着言婉就往外面走。
    “朕给你备了好东西,快跟朕来。”
    他行事风风火火,不容任何犹豫与抗议,力气大得很,少女只好半拖着步子跟他往前。
    太后没办法阻拦,只好在后面大喊:“舜之,你答应过母后的事,自己记得!”
    少年举起手摆了摆,“知道,朕自己按过的手印,不会不认账。”
    是时他们已经走到宫道,将身后的小黄门小宫女都甩出一大截,少年回头笑看,见少女气喘吁吁,他不由地停下脚步,直接拿龙袍替她擦汗:“你知道母后让朕应下的事,是什么事吗?”
    少女摇摇头。
    少年嘻嘻一笑,“朕和母后约法三章,一不扮鬼吓你,二不使计欺你,三不凭势迫你,三点都做到,她就答应让你进宫伴读。”
    少女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猛地凑近,露出大白牙,“所以你能入宫伴读,完全是仰仗朕的缘故。你还不谢谢朕?”
    少女盈盈一弯腰,“谢谢圣上。”
    他趁机嗅了嗅她,“你身上好香呀,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少年捞住她的衣袖不放,两个人猛地撞一块,她的额头正好磕在他下颔,疼得他龇牙咧嘴。
    少年捂着下巴,鼓起腮帮子看她,“你弄疼朕了,朕可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现在起,朕要罚你不准动,不准躲。”
    薄薄日光照在言婉身后,两旁红墙玉瓦,她的细瘦影子映在地上,缓缓地,另一个修长高瘦的身影与之重叠。
    她掩住眼中的玩味,按照他的吩咐,双手平抬,宽袖轻垂,阳光透过来,将她整个人都浸在金光里。他嗅她衣服上的熏香,又隔空嗅她的肌肤。
    少年一手抚着刺绣披帛,一手贴着她的衣袖缓缓往上,隔着毫厘距离,他几乎贴到她耳边,问:“你生得这样香,言卿是否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她假装听不懂,皱眉瞪他,少年连忙上手掐一把她嘟起的脸蛋,“朕开玩笑的,别当真。”
    说完,他重新牵起她的手往前去,眉飞色舞,笑容满面。
    少年带她回了自己的寝殿。他将所有人屏退,拿出一个大盒子,又让她站好,从里面取出一块又一块相同的玉佩,低头系在她的腰间,嘴里嘟嚷:“上次朕送你的玉,被丢到水缸里了,这下好了,你来了皇宫,朕想让你戴几块玉,就戴几块,看谁还挡。”
    她低头看腰间环了一圈的玉佩,实在是太重了,都要压断她的腰。
    她上手解开,解一块,少年赌气似地又系上两块,她恼了脾气,直接解了大衿带,玉佩哗啦落一地,她身上的衣裙也随之松开,风从殿门口吹进来,衣袂翩然,窈窕曲线若隐若现。
    少年一愣,立刻背过身去,“不戴就不戴嘛,脱衣服干嘛。”
    她重新系上大衿带,不慌不忙地指责他:“刚才圣上往我身上扑的时候,像极了要扒衣服的采花贼。”说完,她挪动步子往外而去,从满地的玉佩中绕过,下巴微抬,端庄典雅,身姿轻盈。
    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特意侧眸望他一眼,眸中带笑,自信从容,仿佛是在看一个无聊无趣的小孩子,“阿婉告退。”
    少年眼皮一跳,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他猛地拽回她,收起天真烂漫的神情,露出深沉眸光,低声道:“你知道吗?今天你兄长有趣极了,一局棋,他问了你十五次,朕头一回见他这么失态。婉姐姐,你说,朕该如何替言卿好好照顾你呢?”
    言婉昂起细长白皙的脖颈,嫣然巧笑:“圣上此话差矣,阿婉比圣上年长两岁,论照顾,也该是阿婉照顾圣上。”
    少年脸色一变,“你好大的胆子。”
    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他比她高出一大截,少女踮起脚,手里的披帛绕上他的脖子,“阿婉胆小得很,怎能与半夜三更爬起来扮鬼的圣上相比?”
    话音落,她转身离开,丝毫没有之前的恭敬,少年呆了几秒,而后气闷闷地就要追上去,脖子上的披帛拖至地上,不小心踩上去,脚底一滑,噗通一声直直往地上摔去。
    言婉吓一跳,回头望见少年趴在地上,她皱了皱眉,强调:“这可是圣上自己摔的,与我无关。”
    少年哎呦叫疼,招她上前,“朕痛得很,你快过来扶朕一把。”
    她不肯动。
    少年叫得更大声,她实在是嫌吵,低身凑近,“伤哪了?”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刚才还叫苦连天的少年忽地换上笑容,搂住她扑倒,不由分说地按上去,“婉姐姐,朕浑身上下都伤着了,你陪朕一会,朕就会好起来。”
    她连挣扎都没有挣扎,躺在那问他:“圣上在哪里学的这无赖言语,姑娘家可不吃这一套。”
    少年紧蹙眉头,不肯放她,“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
    她笑意盎然,“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略微发呆,一不留神,被她逮住机会,她毫不留情地揣他一脚,他往后倒去,半坐在地上,微微喘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也太凶了点。”
    言婉整理衣裙,“我以后还会更凶的,圣上千万别来招惹我。”
    少年盯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未能收回目光,待她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多了抹狡黠的笑意。
    好玩。
    她祸害了一个祁王,如今又想进宫来祸害他。
    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满地狼藉,玉佩四处散落,刚才他搂着她滚过的地方,黛色的披帛赫然入眼。少年拿起披帛,上面还留着她的香气,洛瑰寒露,有时候言喻之匆忙进宫,身上沾的香气,也是这个。
    他将披帛捏在指间,忽地大力一扯,清亮的撕破声响起。
    顷刻,少年召人进来,吩咐:“去,将披帛送到言府,就说朕与四姑娘玩闹之间,无意间扯破了她心爱的披帛,让言卿给朕出个法子,寻条相同的披帛,好让朕能够讨四姑娘欢心。”
    第36章
    是夜,临近三更时分, 大红宫门被人敲开, 浩荡声势, 守门的侍卫吓得以为是谁作乱打到皇城口, 站在城楼往下一探,才发现是言府的人。
    人影窜窜,最前头言首辅正端坐在八抬大轿上,拿出自己的腰牌,冰冷的眼神一扫,侍卫不敢耽搁,连忙将宫门打开。
    小皇帝从梦中醒来, 依稀听到宫殿一片脚步声, 待他睁开眼, 入眼望见床头多了个人。
    面色阴沉,凉薄无情。
    少年揉揉惺忪睡眼,撑起半边身子,从容不迫, 笑道:“言卿, 现在什么时辰?”
    言喻之无情无绪,低眸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寅时。”
    少年笑容依旧:“半夜三更的,言卿入宫,可有什么急事?”
    言喻之随意拿出一本加急折子,丢到少年怀里,“葵川水灾, 请圣上立即定夺。”
    少年翻开折子,上头早已印上言喻之的大印,分明早就下发六部。他笑了笑,不气不恼,往外指了指,“言卿替朕将玉印拿来。”
    言喻之纹丝不动,“圣上看一遍即可,无需用到玉印。”
    少年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掀了锦被坐起来。言喻之身旁,厚厚一叠折子,大概全都要让他过目的“加急折子”。他拣了一本拿在手里把玩,合拢又打开,“言卿真是用心良苦,非得挑这个时辰进宫让朕看折子。”
    言喻之语气淡漠:“国家大事,不容耽误。”
    少年没穿鞋,赤脚走过冰凉的地砖,语气嘲讽:“言卿替朕分忧多年,向来都是独当一面当机立断,今天却一反常态,竟然让朕来批折子。”
    他绕过去,来到言喻之身后,与叠叠小山般折子搬进来的,还有一个大箱子。少年打开箱子上未上锁的金锁,从旁边随手挑起一顶牛角灯,往箱子里一照,照出无数黛色竹枝山桃披帛。
    少年笑意更浓,直言不讳:“原来如此,言卿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送折子,其实是进宫来送披帛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回眸,言喻之正推着轮椅朝他而来,从袖子里掏出他今日派人送去的披帛,语气波澜不惊:“如圣上所托,臣已备好一箱的披帛,每一件都和阿婉心爱的披帛一模一样,圣上以后与阿婉玩乐,就算是不小心扯破十条百条,也不必忧心,只要和臣说一声,臣立即为圣上寻来相同的物件。”
    少年笑容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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