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徳昭确实也收下了他这份大礼。
    夜晚徳昭回府,玉婉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玉婉多次想要同徳昭说话,无奈徳昭就是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跨院的人一见他带了个女人回来,都惊异不已。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宋阿妙,是以并未觉得这个新入府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王爷难得从外面带人回来,而且还命人好生伺候着她。
    众人不知道她的身份,纷纷持观望状态。
    幼清待在屋里,听闻他带了个人回来,只是稍稍愣了愣,并未多想。
    横竖她是不关心的,他带谁回来都好,她管不着。
    这天夜晚徳昭照样同她共寝而眠,难得是的,这次并未碰她,一倒头就睡,都不曾瞧她。
    幼清虽然好奇,更多的却是惊喜。
    巴不得他早些厌烦她,好去寻新人。
    她这样的心态一直保持到第二天一早遇到玉婉。
    “你是谁,怎么从王爷的屋里出来?”
    玉婉一早起来就往徳昭屋里来,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代王和代王妃都同她讲过的。
    以前她只是觉得自己生得好看,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当朝大将军王的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
    加上有代王和代王妃撑腰,她几乎觉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当上睿王妃了。
    没想到,还没走到屋里,迎面就撞见了幼清,见她戴着面纱,旁人又都毕恭毕敬地唤她“大姑娘”,当即明白过来。
    这就是睿亲王的房里人了。
    玉婉虽初来乍到,却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指了幼清就问:“你作甚拦我的路?”
    幼清抬眸,目光触及玉婉的脸,当即吓得目瞪口呆。
    宋阿妙?
    她差点就要喊出声,捂住自己的嘴,撇开目光,不知所措。
    宋阿妙不是死了吗?
    那么她是谁?徳昭昨天带回来的女子,就是她吗?
    幼清禁不住抬眼又往玉婉那边瞧一眼,不知怎地,看着玉婉那张脸,心里竟隐隐涌出一股莫名的忧伤。
    她晃晃头,不知自己为何要为个刚见面的姑娘感到可惜沮丧,越是想要压制,心中越是不安。
    这张脸好熟悉,熟悉得让她几乎快要想起什么。
    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差、就差那么一点。
    玉婉打断她的冥想,没好气地道:“喂,我和你说话呢!”
    ☆、第45章 争执
    幼清回过神,禁不住往后退一步,恭敬地同她招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玉婉不满地瞪着她,不太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她。
    她想着,大家都是同样的身份,凭什么让她自报家门,若真想知道她是谁,就该花心思去探。
    而且玉婉是她以前的名字,如今进了睿亲王府,她得改名儿了。说不定睿亲王会亲自为她改名字。
    她遂沉默不语,只一双眸子狠狠地盯着幼清,将其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身姿曼妙,秀发如瀑,脸上戴着面纱,瞧不清模样。
    玉婉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扯幼清脸上的面纱,幼清动作灵巧往旁一躲,玉婉没站稳,脚下一滑,直直往前扑去。
    重重摔了一跤。
    众人忍不住轻笑。
    幼清本欲伸手去扶,忽地望见玉婉恼怒成羞的脸,顿时动作一僵,也不去扶了,直接吩咐身边丫鬟去扶。
    她又不傻,这个姑娘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有句话说的好,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没想过要去招惹她,大家相安无事地处着最好。
    玉婉哪里肯让她就这样走了,当即甩开丫鬟的手,自个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上前去拽幼清。
    幼清余光瞄见她朝自己而来,眉头一皱,有些郁闷。
    这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脾气这么大?
    还未反应过来,玉婉已经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有什么从手腕滑过,数秒后,旁边的丫鬟喊出声:“哎呀不得了,快传大夫来,大姑娘手受伤了!”
    幼清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几道抓痕,隐隐涔出血迹来,这时候才察觉到痛感,倒吸一口冷气。
    玉婉有些慌张,她特意留了两手又长又尖的甲蔻,刚才同幼清拉扯时,一时不注意,力道使大了,竟在幼清手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谁……谁让你不理人?”她支支吾吾的,撇开眼神,不敢往幼清那边看。
    幼清也没说什么,实在是不想再同玉婉纠缠下去,并未让人去传大夫,一声没吭,带着丫鬟们离开。
    玉婉愣了愣,生出一种被人无视的羞耻感。
    她盯着幼清淡然离去的背影,恨恨地抓住了袖子下藏着的手。
    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什么清高模样,一个连名分都未捞着的丫鬟而已,竟敢摆这样大的架子。
    真把自己当王府女主人不成?
    哼。
    ·
    夜晚,宫里宴会酒过三巡,徳昭颇有醉意,也不往书房去了,径直回屋,准备直接洗漱入寝。
    刚入小院,来喜匆匆而来,附在徳昭耳边说了些话,徳昭脸色一变,脚步愈加匆忙。
    屋里,幼清早已经洗漱更衣,因着跨院近来的杂事,如今正俯在案上看账本,披一件外衣,不紧不慢地重新记账。
    忽地门被人推开,徳昭的声音传来:“幼清!”
    语气急促,与这些天他的冷漠截然不同。
    幼清心一悬,当即想到白天同玉婉争执的事情,许是为了她,说不定这会子要为他新得的美人泄愤来着。
    不知怎地,她心头一酸,想起那句: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可她自认为不是旧人,她已经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他如何对她,她应该早就不在乎了的。
    幼清假装没听到他的声音,继续手下的动作。
    徳昭掀了帘子,见得灯下她娇弱的身影,面色冷淡,对他视而不见。
    他走过去,停在她的身后,目光从她那从袖子里露出半截的皓腕扫过,果然见得几道血痕。
    既心疼又气愤,偏生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瞧得他更恼火。
    “如何弄成这般模样!”他上前,一把捞住她的手,掀了袖子细细查看。
    幼清不看他,嘴上道:“我冒犯了你的新人,你要罚就罚,不必这般惺惺作态。”
    徳昭捏住她的手,好意被当成驴肝肺,双眼瞪得几乎要冒火。
    数秒,脑海中闪过什么一个念头。
    她瞧着玉婉了,看清了那张和阿妙一模一样的脸,今儿个没由来地冲他说这样的话,说不定是吃味了。
    心情一瞬间转好,他挨着她坐下,肩膀有意蹭着她的,低头凑近,语气暧昧,问:“爷为何要罚你,难不成以为她来了,爷就不疼你了?”
    幼清羞愤地推开他,“你要纳什么人,纳多少,这不干我的事。”
    她越是否认,徳昭越是心花怒放,以为她终于开窍了,也懂得争风吃醋了。
    “我说过只你一人,那就只你一人。”他拉着她的手往胸膛心口处放,温柔道:“爷为你包扎处理一下,好不好?”
    幼清轻哼一声,撇开视线。
    女儿家娇娇嗔嗔的一句哼,听在徳昭耳里,堪比天籁之音。
    他以为她总算服软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瞧够她冷冰冰无所谓的面容,即使用尽下作手段,她始终不曾屈服。
    而如今,来了一个玉婉,她终于肯露出一丝端倪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徳昭这样一想,由衷地觉得开心。手下动作越发温柔,扶着她的手腕,耐心地为她处理伤口。
    “今儿的事,你同爷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故意这样问,为的就是想同她多说几句。
    幼清不理不睬。
    府里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何故巴巴地到她面前问话。
    她未曾回应,徳昭越发觉得她肯定是在介意玉婉的出现,既享受她这样吃味的模样,又不欲让她多想。
    不可否认,他带玉婉回府,一半原因是因为那张酷似宋阿妙的脸,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想看看代亲王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有些话,他得同幼清说清楚。
    “从前你问我,若是有一天故人回来了,我该如何抉择?”他轻轻捏住她的手指,放在手心摩挲,“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怜取眼前人。”
    换做现在,他也是一样的抉择。
    玉婉不是宋阿妙,她只是长了张和宋阿妙一样的脸,又或者,她长了张七年前宋阿妙的脸,宋阿妙若还活着,历经世事,面庞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纯真。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留恋过去,所以也不会对玉婉产生任何情愫。
    “幼清……”
    话刚出口,幼清忽然转过头,神情认真,面容淡定,声音又轻又细。
    她那双黑亮的眸子盯着他,樱桃红的小嘴一字一字往外吐着刺心窝子的话:“过去的连幼清会问你那样的话,现在的连幼清不会了,我已经认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惟愿等到死去那天,咱俩的纠葛从此了断干净,你不必拿话哄我,我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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