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出来传话:“太妃身子乏了,先歇息一会,你且在这等着。”
    也没说让她起身。
    幼清就那么跪着。
    跪了半个钟头,她膝盖几乎都要跪碎了,太妃那边仍没有动静。
    又一跪跪了三个钟头。
    崖雪从连氏那里回来,因惦记着幼清,到她屋子里找人,发现她还没有回来。
    这下子,崖雪彻底慌了。
    本以为太妃只是想见一见幼清,没什么大事,却哪里有一见就见一下午的?
    崖雪急啊,偏生想不到找谁帮忙,一咬牙,只得豁出去使了银子到府门口等徳昭回来,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找小厮帮忙,再者徳昭的去处从来不会泄露给府里人,她只能干等着。
    不多时,徳昭回了府,却是从后门进的,携了毓义一起,一进府就往小兵器库去。
    那里有个角斗场,专门拿来摔跤,毓义叫嚣着今日要同他比划比划。
    崖雪得了消息,便又立即往小兵器库去,不顾阻拦,怕徳昭身边有太妃安插的人,消息递不到跟前去。为以防万一,她得确保徳昭亲耳听到幼清去了太妃屋里的事。
    徳昭正在与毓义较量,还没来及得过几招,便听见一阵喧闹。
    徳昭皱了皱眉,问来喜:“外头什么事?”
    来喜道:“院里有个丫鬟要死要活地非要到跟前见您。”
    徳昭本来不想理会的,可不知怎地,他突然心里头有点慌,好像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想了数秒,他吩咐来喜将人带上来。
    崖雪一见徳昭,先是磕头,而后将幼清被太妃带走的事一一说出。
    徳昭一听,先是问来喜:“她说的,可是确有其事?”
    来喜支支吾吾,“奴才……奴才不知道……”
    徳昭当即披袍离去,顾不得让人打探崖雪说的是否真话,急忙忙往太妃屋里而去。
    毓义眼里发光,眸中一抹玩趣之意,跟着徳昭一块去。
    等到了太妃院子外头,毓义就不再进去了,语气明朗:“九堂哥,你快些进去,我在这等着。”
    徳昭也就不管礼数周到的问题了,想着幼清的事,撇下毓义,径直入院。
    没让人通传,动作迅速地直奔东屋。
    脚下生风,心急火燎,几乎是小跑着入了屋子。
    一进去,便看见幼清跪在屋子中间。
    ☆、第28章 受宠
    徳昭心头一紧,喊了声:“幼清?”
    幼清跪得已经麻木,身子又昏又沉,恍惚间听得有人喊她的名字,像是隔着云雾飘来似的,她艰难地抬起头,双眸迷茫地朝声音传来的声音看去。
    此时徳昭已大步走至跟前,她这一抬眼,蓦地望见他的脸,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冷峻清傲,盛气凌人。
    气势冲冲,怒形于色。
    他在气什么,他在恼什么,他是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么?
    是了,里头就是他的母亲,他定是不想他的母亲因为她这样的侍女生气。
    幼清出声请安,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见……见过王爷……”
    徳昭心似刀绞,她这般憔悴,也不知跪了多久,遭了多少罪,小脸苍白着,连说话都颤着声。
    他握紧拳头,热血冲上脑袋,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怒气,朝屋里吼了声:“来人!”
    孙嬷嬷正从里屋出来,正好听得他这一声怒吼,不由地震了震,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太妃。
    太妃眉头紧蹙。
    徳昭从未在她跟前从来都是沉默寡言,喜怒不言于色,做大事的人,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这一点,徳昭做得很好。
    而如今,他却敢在自己生身母亲的屋里低吼。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太妃朝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孙嬷嬷当即迎过去,先向徳昭请安,而后恶人先告状,指了幼清道:“你怎么还跪在这,不是说了太妃身子乏,暂时要去歇息么?你也太不知礼数了。”
    幼清听得两耳发懵,张嘴欲辩。
    还没来及说什么,旁边徳昭已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朝太妃道:“儿子见过母亲。”下一句语气骤变,透着冷漠,“这个侍女是儿子身边的人,母亲若有什么事,还是先跟儿子说一声的好。”
    话音落,他弯腰去扶幼清,幼清跪得太久,压根起不来。
    徳昭遂改为抱,一把拉扯,拦腰抱起幼清,不由分说,根本没有任何意愿再同太妃说什么,直接往屋外阔步而去。
    太妃一怔,喊了句:“站住!”
    徳昭顿了顿身子,没有回头,继续往前。
    众人惊呆。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忤逆太妃。
    太妃气急败坏,万万没有想到徳昭会为了个丫鬟这样待她,而且还是那样的丑丫头,当即气得捂胸直叹。
    孙嬷嬷在旁安慰。
    太妃道:“不过是跪了几个钟头,又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何故就跪不得了?”
    孙嬷嬷连连称是,“待王爷回过神,定会过来向太妃请罪的,一个丫头而已,王爷他分得清轻重的。”
    徳昭却没有回去请罪。
    他抱着幼清一路出了院子,心急如焚,一直问:“还撑得住么,爷这就去找大夫。”
    幼清点点头,声音有些虚弱,“无碍的,回去休息一会就好了。”
    徳昭不放心,轻声同她道,“是爷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幼清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原来他不是因为太妃在生她的气,他是为了她同太妃生气。
    到了院子外头,一干人等着,毓义见徳昭气势汹汹抱了个人就出来了,不免往他怀里多看了几眼。
    是个女子,没瞧错的,可惜挡住了脸,看不到面容。
    毓义既好奇又惊喜,瞧这势头,若是没猜错,徳昭刚才进去,定是为了这个女子。
    千年难得一见,无情的睿亲王竟也有了钟情的女子。
    毓义知趣地自请告退,只说下次再来同他较量摔跤。
    徳昭也没心思再同他继续摔跤,连客气的挽留话都未说,一门心思全在幼清身上。
    从后院到跨院,他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从他怀里跌落。
    他的力道这般大,几乎快要将她勒断腰,幼清抬眸往上看,见得他绷着一张冷脸,紧张万分。
    幼清垂下视线,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得里头他的心跳砰砰砰作响。
    他抱她回了院子,来喜已经喊了大夫来。
    没什么大碍,就是跪得太久,需要活络活络经脉。
    徳昭拿了药,将所有人赶出屋去,坐在她的榻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仿佛他随时会失去她一样。
    今日太妃的传召,像是一个警钟,敲响了他一直以来忽视的事实。
    只要他不在她身边,任何人都能伤害她。
    这认知让徳昭惶惶不安。
    幼清半躺在床上,脑子里千回百转地想了许久话,有假意寒暄的,有温柔谅解的,有委屈解释的,想来想去,觉得没必要说太多,她和他之间,不需要太多客套。在他身上,她无所索求。
    徳昭想为她上药,轻轻扼住她的脚腕,伸手就要将里裤卷上去。
    幼清脸一红,伸手去挡。
    “男女授受不亲。”
    徳昭不以为然,“亲都亲过了,还有什么授受不亲。”
    卷了裤脚,露出如雪白肌,膝盖处淤青一片,看得徳昭心疼万分。
    他拿手指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抹上去,一点点揉着,怕她疼不敢叫出声,遂抬起另一只手递到她嘴边,“要是疼,你就咬咬我,不要憋着。”他停顿半秒,抬眸看她,神情认真严肃,“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罪,爷陪你。”
    实在是太痛了,幼清忍不住,往他手上咬了口。
    徳昭继续为她活血通脉。
    药上完了,揉也揉过了,像是刚经过一场浩劫,两人气喘吁吁,额上满是汗渍。
    徳昭望着她,打趣:“若是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刚做了什么。”
    幼清痛得没力气和他争辩,张着眸子瞪他,眼睛里含了水雾般,可怜楚楚。
    徳昭伸手为她拨开额边被汗湿掉的碎发,一边指着手上被她咬得几乎出血的地方,勾嘴一笑:“不愧是兽园出来的,咬起人来毫不含糊。”
    幼清这才注意到她刚才咬得太过用力,他手上深深两道牙印,隐隐可见点点血渍。
    她有些愧疚,第一次同他道:“对不起……”
    徳昭心疼,上前将她圈在怀中,“你同爷道什么歉,爷还没同你请罪呢,今儿个是爷的错,你受委屈了。”
    幼清被他揽在怀里,感受到他身上如火的温度,那一瞬间,她忽地有些想哭。
    在太妃屋里跪着时,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就是这样胆小,动不动地就怕死。
    遇见他时她怕死,被他瞧上了她也怕死,如今同他的母亲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对上了,她还是怕死。
    她像是一棵浮萍,任何人都能将她推向未知的漩涡,但只要保住了这条命,她就能有无限的可能。
    所以,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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