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那位张将军或许是久居边地之故,行事颇有草原之风,否则也不会有那部以‘弱肉强食’为主旨的《天演论》了!”
    “大哥,我却不是如此认为。那《天演论》绝非宣扬‘弱肉强食’这般肤浅道理,其主题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中便可看出,应当是宣扬‘竞争’!”
    “这不是一回事嘛!”
    “不!绝非如此简单!弱肉强食是不加掩饰的强权,但竞争却蒙上了一层温和的面纱!”
    “可我也听说那张将军曾言:真理只在弓箭的射程之内。还有:强权即为真理。这些话却是十分直白,丝毫不加掩饰的啊!”
    “正因为如此,张将军才会推出《天演论》一书。虽然实质都是相同,可过程却截然不同。直截了当的强硬态度和手段指挥及其更加强硬的反抗,而带着温和面纱的融和却能让人如饮醇酒般甘之如饴,即便酒中有毒以不舍丢弃。”
    “如此一来,对我鲜卑一族的危害将会更大!小弟!这是为兄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称呼你,你是我鲜卑一族的首领,对于汉人如此手段切不可熟视无睹啊!”
    “嗨!大哥!”步度根有些好笑的看着夫罗韩道:“大哥!小弟何时说过要坐视不理啦?”
    “啊?呵呵!是我着急了!”夫罗韩想想也是,步度根可从没说过要坐视不理的意思。
    “不过话又说话来,张辽将军这这种做法迷惑性极大,而且他们摆出来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却不是咱们空口白话,用什么大鲜卑的荣誉便能够将所有的牧民都拢到一起的。”步度根此时又有些无奈。
    张辽在袁曹大战之前便已经通过自己的家族在并州对鲜卑和南匈奴实施了经济渗透,用盐、茶和大量中原的物产与鲜卑、匈奴诸部交换牲畜、黄金以及被牧民视作无用之物的羊毛。然后出了羊毛经过纺线、编织成为各种羊毛制品之外,其余的东西都是可以直接高价销往中原以及南方的。张家单就此一项便赚的盆满钵满。随后曹军击败袁绍,张辽率兵入主幽州后,也在幽州联合了当地世家以及随后的冀州世家一同开发边贸,为此他还将羊毛的纺织技术抛了出来,只是悄悄的藏起了毛衣的编制手法。虽然因为渠道的增加使得利润比如从前,自家的利润也收到了影响,可是此举不但将张家和众多世家拉上了关系,更让张家隐藏在了众多世家的背后。而大量资金的投入,也使得草原诸部的经济已经在无意之间被汉人的世家给控制住了。虽然这个时代除了张辽之外没人知道经济战争这一名词,但是资本的趋利性让这些世家们不由自主的选择了这一步。而这,也恰恰是张辽希望看到的,以经济手段控制草原,来削弱草原民族的狼性。再加上军事手段保证着文化手段,张辽对草原民族的融和、同化已经初见成效。
    步度根同样也不明白经济侵略和经济战争的概念,可是这却并不妨碍清楚地看到张辽在温情脉脉的笑容背后隐藏着的那柄闪着寒光的钢刀。然而知道归知道,但若要直接出头反对,步度根也没那个勇气和全体牧民对抗,毕竟汉人给这些本就生活困难的牧民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自己这些贵族却在牧民们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围坐在温暖的帐篷中饮酒作乐。从汉人的黄巾暴动中,步度根已经知道这种源自底层百姓被煽动起来的后果。所以,步度根如今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绝不会轻易中止与汉人的贸易往来。
    “大哥,二十年前汉人的那场大暴动你应该也知道。可是你知道其中那些底层小民一旦爆发起来的后果吗?当年我为了从汉人那里学到对抗轲比能的办法而更名改姓到中原,也曾经适逢其会的见识过。用汉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如火如荼啊!谁要从百姓口中夺食,一旦百姓因为种种原因而发动起来,那绝不是人数稀少的官僚和贵族的福气。草原上也一样。若非当年匈奴人逼迫东胡,东胡人何必要与汉人联手攻击匈奴。”说到这里,步度根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轲比能想恢复檀石槐大王在世时鲜卑人的荣光,所以他极力要消除异己,统一鲜卑诸部,进而与汉人争夺土地。这个口号确实是吸引了很多不满现状的鲜卑人,以至于当时投靠轲比能的部落络绎不绝,使得咱们与其实力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然而大家似乎从未想过,当年的大匈奴实力远在我们之上,便是檀石槐大王的时代,鲜卑人的实力也远在此时之上,可是无论是匈奴的冒顿单于、军臣单于,还是我们的檀石槐大王,为何他们这些雄才大略的草原霸主都没有进一步南下的意图呢?”
    步度根的话让夫罗韩面露思索的表情,他没想到自己支持的弟弟,他们共推的单于竟然会想的如此深远,很多的问题即便是他这个平日了很是悠闲的人也未曾想过的。
    步度根并没有等着夫罗韩的回答,他不过是提出问题让夫罗韩知道一下而已,紧接着便自己开始回答起来。
    “我与张汎先生曾多次交谈过,从他那边我得知一个消息,那便是汉人的数量。在檀石槐大王横空出世之时,汉人仅登记在册的人口数量就超过了五千万,再加上各大世家隐匿下来的人口,汉人当时的总人口应该接近七千万。这么庞大的人口是一份多么丰厚的实力啊!还有,从匈奴人的经历我们能够看出,汉人同样也并非不善战斗。否则匈奴人便不会被汉人驱逐出河套,又被驱赶到北方苦寒之地。从战国时的李牧、大秦的蒙恬,再到汉武帝时的卫、霍,汉人只要愿意认真对待,北方的民族无一是其对手。檀石槐大王雄才大略,虽然将王庭牙帐设置于靠近汉人的弹汉山,但却始终没有过分激怒汉人。再加之汉人当时正忙于内部的党争,还有西部羌人牵制,故而让我们鲜卑人做大。所以,一旦汉人重视起北方,我们若不能够一举击败汉军并占据优势,便只能隐忍下来,以待将来形势变化。否则,只能是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
    步度根的大白话直白的让夫罗韩无法接受,可是他又无法反驳,毕竟步度根所言句句属实。然而心中的梦想被无情的击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夫罗韩此时的脸色变说明了一切。
    “难道就没有办法?”夫罗韩不甘心的问。
    “我说了,只能等待变化。汉人不会时刻紧盯着我们,当初檀石槐大王便利用汉人内部党争,无暇顾及北疆的机会发展起来。”
    “那我们便应该联络汉人的南方诸侯,只要汉人的江山一天未曾统一,我们便始终有机会……”夫罗韩似乎看见了希望,脸色涨得通红,激动的说道。
    然而步度根却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此时曹军势大,若事情败露,等待我们的便是曹军直接的攻击。如今曹军主力虽然在攻打三郡乌桓,可是幽州尚有五六万精锐,并州亦有三万余精锐。再加上司隶部的曹军和并州、幽州的汉人世家私兵,便是我鲜卑诸部联手,也绝非曹军的对手。”
    “那……那又当如何?”
    “等!”
    “等?”
    “对!等!只能等待。等待汉人自己犯错,等待汉人忽视我们。而且这机会不一定会在我们这一代出现,或补丁要等待我们的后代,甚至是孙辈们才能出现。然而为了鲜卑,我们必须等!轲比能与我的分歧便是他不懂得隐忍,而将汉人的目光尽数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他如此举动,以汉人,尤其是那位张辽将军的作风,不将其连根拔起是绝不算完结的!”
    “可是你不是说汉人正在……我们的民心……”
    “是!可这又如何?若是我们自己不能拢住民心,输了便是活该!又谈何复兴鲜卑大业,重现檀石槐大王的威风呢!”
    “呼!”夫罗韩长吸一口气,道:“步度根,当初我们共推你为单于确实没错。不过现在我们真的要与汉人和平共处吗?”
    “那是自然。否则汉人也同样不会吝惜他们手中的钢刀。前有匈奴人,如今有乌桓人,有时候主动的退却并非是胆怯。只有保住了咱们自己,然后才能讲复兴鲜卑的大业!”
    “唉!此时我心已乱,真不知如何才算是最好的应对策略。步度根,一切便要看你的了!”
    “大哥,身为鲜卑单于,此乃我不可推卸之责任。纵然此举会让我们实力大损,可是只要能保留下我们的力量,将来必然会有机会的。咱们做不到,咱们的子孙也会为咱们完成遗愿的!”
    “或许吧?我先走了,脑袋里乱哄哄的,要回去好好想想。”夫罗韩摇着头走出了帐篷。
    看着夫罗韩略带佝偻的背影,步度根面带神伤的自语道:“大哥,小弟骗了你。可是张先生说的民族和解、民族融合真的很有吸引力。小弟不愿咱们的百姓再继续打仗了,若汉人和鲜卑人都能够和平的生活在一起,那不是更好。原谅小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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