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也真是的,母后当初可是特特传了话,竟也能忘记。”朝华长公主与皇帝自小便感情甚笃,她这般说话,皇帝不但不怪罪,反觉亲近。
    皇后见他脸色,便知他心情正好,顺势道:“臣妾素闻徐锦瑟与安平郡主感情好,这一次延年开花,徐锦瑟功不可没,陛下忘了这个,可不叫皇妹沮丧了?”
    皇帝心情甚好,竟赞同一般点了点头,道:“那便赏她个县主封号,就封为晋安县主吧,再赐她八百食邑,她母亲,便依着母后的意思,封做四品恭人,皇妹看可好?”
    “皇兄英明。”朝华长公主道。
    皇帝当下便拟了圣旨,着人送去徐家。便是这般,还没有尽兴,竟不知怎地想到了萨日娜公主,遂道:“此番母后化险为夷,多亏延年,萨日娜公主进献有功,便赏她锦缎千匹、黄金千两!宫中培育出的延年子株,也赏一株予她,随她如何处置。”
    这最后一句话一出,皇后的眉头便微微一动。皇帝这是将延年赐给了萨日娜,且随她处置,便是说可将这延年送回卧塞尔。如此一来,延年一来一回,竟又到了卧塞尔王手中。这番赏赐,实有些过了。
    皇后踌躇几分,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而是悄悄看向朝华长公主。
    朝华长公主也觉不妥,只皇帝正在兴头,不便反驳,只得记在心中,待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行提醒。
    如此,宫中一场虚惊,徐锦瑟却实实在在得了八百食邑,这委实只能说是运道了。
    徐锦秋在一旁看着,眼睛都险些红了——那可是县主的封号,徐锦瑟不就是去了皇宫几趟,怎么就成了县主了?
    她得了长公主并安平郡主青眼不够,如今竟然由皇上亲封为县主,那岂不是说,日后她都能压在自己身上了?
    如此想着,徐锦秋的面色都沉了下来,饶是曲姨娘悄悄拉扯了她几次,都没能叫她缓下脸色。
    倒是徐锦冉颇有几分开心,不说她与徐锦瑟感情尚好,单说家中出了个县主,嫡母又成了四品淑人,自己姊妹几人的身份便比往日又高了几分。
    此时大家都已近婚龄,这圣旨简直如天上掉的馅饼一般。这般天大的好事,三姐竟全然不觉,还摆出那副脸色,正正是个拎不清的。
    徐丘松倒是大喜过望,县主!居然是县主!锦瑟果然好能耐,将宫中贵人奉承得好了,竟得了县主的封号,连带魏氏都有了封诰!
    只如此一来,他这七品县丞,在妻女面前竟似矮了一截一般。但转念一想,魏氏素来贤惠,近日身子又有了起色,有了这身份,后宅妇人间行走更是便宜,几个儿女的婚事,正可往高里攀攀。
    尤其徐锦瑟,如今成了晋安县主,加上安国公世子穿针引线,说不的,能谋二皇子正妃之位!如此一来,待来日二皇子登基,他岂不成了国丈?
    徐丘松越想越是起劲,几近飘飘然起来。
    徐锦鸿和宝儿年纪还小,只懵懂的跟着众人下跪,此刻见众人都起了,没人拘着,便追逐玩闹起来。
    徐锦瑟将各人深色尽收眼底,心知除却尚未归来的徐锦程,在这家中,除了魏氏,怕是再没有人单纯替她高兴了。
    只那又如何?今日的她,已不会被这些人拿捏,更不会为他们的态度伤心!
    她微微一笑,踱步道:“父亲,如此好事,还是该叫人去外祖家告诉母亲才是。”
    “对、对,正该如此!”
    魏氏昨日去了安平侯府,至今未归,故而接旨时并不在此。
    “老爷,大小姐与夫人得陛下看重,如此喜事,也该庆祝一番才是。”
    “正是!正是!”徐丘松连连道:“去、取了我的帖子来,叫诸亲朋好友都来、都来!我儿如今是县主了,正该大肆饮宴,庆祝一番!”
    第175章 心思
    “老爷。”曲姨娘笑着迎上去,“您看这庆贺的宴会……”
    徐丘松愣了一愣,才想起近日这些事情,魏氏多交给曲姨娘打理,以为她是担忧宴会适宜,便道:“这般宴会,夫人出面即可,你只打打下手就行。”
    曲姨娘不料他开口便是这个,不由僵了一僵,才撑出个笑容道:“老爷,妾身哪儿是担心这个。妾身是想,大小姐被封为县主,这般天大的喜事,您看,是不是由国公府那边儿出面设宴更显隆重一些?”
    徐锦瑟可是安国公的嫡亲孙女,如今皇上亲封郡主,由国公府出面再合适不过。且国公府这宴会办了一遭,正可显出他与世子关系和缓,加上女儿被封为县主,此后还有谁能小瞧他?
    徐丘松捋了捋胡子,徐锦瑟此番显是得了宫中贵人青眼,又对安平郡主有救命之恩,凭着这层关系,他日后官途当可一片平坦。
    还有那二皇子的正妃之位……
    徐丘松眯了眯眼睛,只觉未来一片大好,不由点头道:“正该如此。去去去,帖子先不要发了,先着人去安国公府,我这就写了帖子……算了,还是我亲去一趟,找世子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便迈开大步往外走去,全然遗忘了站在一旁的曲姨娘。
    曲姨娘眼见着他走远,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这一幕落入徐锦秋眼中,她脸色变得更沉了。
    徐锦瑟却没理会她们,只吩咐了荷香带人清点皇上赐下的镇宝,造册后送入库房,便带着鸿雁回房了。
    皇上下旨之时,正逢兴头,赏赐的东西足足有十几箱,摆在院子里,几乎占了大半个院子。荷香叫着人,分了好几趟才抬进库房。
    这一番折腾,院中自是沸沸扬扬,徐锦华在房中听了,不由缓缓回头,“外头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吵闹?”
    她身上那锦衣显是许久之前的了,已经洗得有些泛白,只能勉强维持住几分当初的气派。
    她虽在禁足中,魏氏自不会亏待她,但往年那些安平侯府送来的顶级物什却是没有的。那些普通的衣料首饰,徐锦华看都不看,只还穿着以前的东西,天天涂脂抹粉、打扮精致,勉力强撑出一派大家小姐的模样。
    司琴刚从外头回来,倒是听了几耳朵,只不咸不淡的道:“奴婢听说,是大小姐她……”
    “大小姐?哪来的大小姐!?”徐锦华猛地站起,将桌上的茶壶往司琴身上扔去,“这个家中,除了我还有谁是大小姐!我才是大小姐!我才是!”
    那茶壶撞上司琴的肩膀,翻出的茶水溅湿了她的刘海,叫原先被挡住的狰狞伤疤露了出来。
    司琴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连语速都没变的继续道:“是大小姐被皇上封为县主了,现在外头估计是在庆祝吧。”
    “你说什么!”徐锦华蓦地抬头,“县主!?徐锦瑟那个贱人,被封为县主了!?”
    “是,大小姐被封为县主了。”司琴的声音毫无起伏,便如一具毫无情绪的器物一般,“皇上赐下了很多赏赐,老爷甚是高兴,府中因着这个也热闹了起来。”
    “贱人!贱人!”徐锦华气得将桌上东西统统扫在地上,推了房门便要出去。却不想门刚一打开,两个粗壮的婆子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在门口,道:“二小姐,您尚在禁足,不能出门。”
    徐锦华刚要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冷哼一声,退回屋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两个婆子无声退去,门前顿时变回原先空荡荡的模样,只徐锦华知道,这二人一直在外头的某个角落守着,自己想出去时,才会现身。
    回到屋内,正见司琴蹲在地上收拾茶壶的碎片,心头不由一阵火起。徐锦华上前便是一脚,将司琴踢倒在地!
    “禁足禁足禁足!难不成还想关我一世吗!”她泄愤一般踢打着司琴,司琴不得不闭起眼睛抱着头、蜷缩起身体。直待徐锦华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了手,才缓缓张开眼,眼神漠然的看着前面的墙壁道:“不会的,待成亲之时,小姐自然可以出去。”
    “成亲!哪个要成亲!哪个!”司琴这话简直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徐锦华发出崩溃般的大叫,刺耳的声音穿透门板直透了出去。暗处的两个婆子对看一眼,摇了摇头,只当没听到一般。
    屋里的徐锦华却气炸了,她将屋里能扔的东西统统扔了一遍,依旧不觉解气,眼睛蓦地盯上房间中央的桌子,正待过去,却听司琴依旧用着不疾不徐的声音道:“小姐知晓,老爷夫人已经同意了魏家的求情,只待几位少爷小姐定了亲事,便……”
    “住口——”徐锦华尖叫一声,“住口住口住口!魏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我的亲事!”那魏仲棋一个低贱无比商人,竟敢来求亲,她、她、她——
    “那魏家公子一片诚意,又对小姐情有独钟,乃是一桩大好姻缘。小姐嫁与他,便可从这房中出去,日后再不会被禁足,不正随了心愿?”
    “贱婢!你懂什——”徐锦华正要掀桌,正对上司琴死寂的眼神,心中竟一阵莫名心虚,按上桌沿的手蜷了起来。
    便在此时,一道灵光从她脑中闪现。徐丘松应了魏仲棋求亲之事不是什么秘密,早便有人透了口风,只她平日间出不得门、不与人来往,遂自欺欺人当做不知道一般。
    此时被司琴出言点破,恼羞成怒之余,突地意识到,这乃绝佳突破之处!那魏仲棋对自己有觊觎之心,正是大好的利用对象。只要在成亲之前找到退路,她便可拜托现今的困境!
    想通此节,徐锦华蓦地收手,反将司琴扶了起来,缓下声道:“是我心急了。那魏家公子我不曾了解,一想到要嫁他便忍不住焦躁。司琴,我书信一封,你找机会递与他,叫我先探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司琴木然站着,徐锦华只当她答应了,立即拿了纸笔手书一封,递给司琴。见她无甚反应,心头又是一阵焦躁,但思及日后,便硬是压下了心中的冲动,哄劝一般道:“我只是被禁足,传递书信又没被禁止。父亲既属意魏家,便不会阻我与魏仲棋通信,你大可将此事禀明父亲母亲再行送出。”
    见她不应,又柔声道:“日后我若出嫁,你定会陪嫁,我与那魏仲棋好了,将来你的日子才能好过。便是为着自己,这信你也得替我送到了!”
    司琴眼神一动,徐锦华立即将信塞她怀里,软硬兼施的催她出门。
    直到被推出门,司琴看着院中苍翠的树木,眼神复又回归死寂……
    第176章 萌生
    因着魏氏不在,这事便经了徐丘松的手。
    徐丘松得了信儿,只以为徐锦华终于想通,愿意应下这门亲事。想起魏仲棋许下的重利,不由心情大好,连看都没看,便挥挥手叫司琴去了。
    司琴怀揣着这信到了魏家,到了门房,不想道明了身份,却被关在了门外。
    原来魏仲棋擅自将求亲人选换成了徐锦华,正令得家人烦心。但木已成舟,也是无法。说曾想此时竟听说那位徐小姐送了信来。徐锦华在魏母眼中,霎时变成了不尊闺训、善耍手段、还未进门便将儿子耍得团团转的妖孽人物。
    此时气上心头,竟叫门房关上大门,不叫她进来。
    信送来了,魏家不接,司琴倒无所谓。虽这般回去,徐锦华定会发怒,说不得又是一顿殴打,但她早已习惯,日复一日,哪有多少不同。无非是哪一天挨的打少点,哪天多点罢了。
    只这门房委实欺人太甚,不单不叫她进去,见她站在门前,竟动手推搡起来,“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还敢冒充徐小姐的贴身丫鬟,赶紧走赶紧走,再赖在门前,我可以就动手赶人了!”
    这门房也是谨慎,言谈间只道不信司琴身份方才如此,半句未提夫人授意,留足了退路。他这般粗鲁却不是莽撞,只因魏仲棋今日出门会友,算算时辰,也就在这片刻间便要回来了。
    夫人已经发话,不叫这徐家丫鬟入府,若真个叫少爷碰上,岂非前功尽弃了?
    门房如此想着,手上力道便更大了。司琴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不想横地里伸出一双手来,正扶住她,没叫她摔在地上。
    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随之响起:“魏三,你在做什么!”
    门房魏三一听这声音,猛地打了个哆嗦。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少爷怎么偏在这时回来。脸上硬扯出个谄媚的笑来,道:“少爷,这小丫头在这纠缠,小的这就叫她走。”接着对司琴道:“少爷不跟你计较,还不赶紧走!”心里只盼这小丫头认不出少爷便是她送心的对象,毕竟,魏家可有好几位少爷。
    “纠缠?”魏仲棋一愣,这才看清司琴的模样,顿时大吃一惊。
    他初见徐锦华时,对方正是带着司琴在院中漫步。那一幕在他心中简直如同烙印一般,因而对这小丫鬟的模样也记忆犹新,立时认出了司琴的身份,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司琴不想这人竟是那日在院中碰上的登徒子,登时明了,怪不得府中都传魏家少爷对小姐痴心一片,原来是那时便看中了小姐?
    只这时她的胳膊还被魏仲棋握在手中,听了这话,只低头看了胳膊一眼,并未答话。
    魏仲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一直抓着她不妨,立时如同被烫到一般松了手,心中只想着,这可是徐小姐的贴身丫鬟,万不能得罪了。
    一时头脑不清,竟举手作揖道:“在下失礼,非有意唐突。”
    司琴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她一个小小丫鬟,从来都是伺候人的那个,何曾想过有一日竟会有位公子如此认真的跟她赔礼?再看对方斯文俊秀、文质彬彬的模样,死水一般的心竟悄悄泛起几丝涟漪,连声音都有了些许温度,“请问,是魏家公子吗?”
    “正是。司琴姑娘此来,可是徐小姐……”魏仲棋此刻也顾不得追究门房,迫不及待地问道。
    “奴婢见过魏公子。”司琴盈盈一拜,从袖中取出信来,双手奉上,“小姐有封信要交与公子,特叫奴婢前来送信的。”
    魏仲棋接过信来,只觉幽幽暗香从信中飘洒出来,沁人心脾一般,直叫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好在他还记得司琴就在眼前,忙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与司琴道:“烦请转告小姐,她说的事我记下了。”
    司琴朝他福了一福,起身时悄悄借着刘海的遮挡看了魏仲棋一眼。只觉他眉目俊挺、温文有礼,心头不由一跳,不知怎地,竟回想起徐锦华那“日后我若出嫁,你定会陪嫁”的话儿来,便连心都好似突然漏跳了一拍一样。
    司琴仿若受惊一般,立即跑开。魏仲棋的心思全在手中这封信上,哪里会去在意一个丫鬟的去留。他心中不断咀嚼着那信中所言,只觉自己一片痴心未曾枉付,终是得了回应。看来佳人于他,也颇时中意才是。
    魏仲棋拿了这信,颇有些志得意满之感,径自像门内走去,竟未计较先前魏三推搡司琴之事。魏三悄悄松了口气,拿袖子抹了抹额上冷汗,心想这未来少夫人在少爷心中果不一般,下次若再遇见那送信的丫头,可不能再这般怠慢。
    待司琴回了府,将魏仲棋的话传予徐锦华知道,徐锦华自是高兴非常,连带对司琴的态度也和缓了几分,竟是难得一整天都没有动手打骂。
    只司琴却一直回忆着先前与魏仲棋的见面,颇有些心不在焉,倒辜负了徐锦华难得的“示好”。
    便在这一番各怀心思之中,安国公府中传回了消息,已是允了在府中举办宴会,庆贺徐锦瑟被封为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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