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始至终,他最为在意的,从来都是他的大计。
    “司空将军,时辰也不早了,还望你早做决断!”陈将军又高呼出声,这番话语中掺杂着几分得意、几分威胁。
    司空堇宥仍旧是不动声色,而黎夕妤却再也不愿与他相视。
    她回神望着前方,双手死死地抓着缰绳,扬声道,“没错,我是认得这位肖公子!但这只是我个人私事,与司空将军以及旁人,没有任何干系!而我现在,一定要救肖公子,不知陈将军打算如何?”
    黎夕妤的话语铿锵有力,她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救人。却也不愿连累旁人,更不愿令司空堇宥为难。
    她说罢,便望向肖含,与之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她瞧见他眼中的狐疑与惊讶。
    他并不认得她!
    “好!”陈将军挥了挥长剑,竟道,“既然司空将军已决意舍弃公子,那么还请公子纵马过来,本将军答应你,会放人。”
    黎夕妤闻言,暗自思索了片刻,便拉了拉缰绳,不再犹豫。
    无论如何,即便她下一刻就要命赴黄泉,那么也一定要在这一刻,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夕妤姐姐,你不要去!”季寻低呼出声,紧张又不安。
    黎夕妤未曾理会,轻轻夹了夹马肚,身下的古爱便迈出了步子。
    这一刻,她的内心十分平静,再也不愿回头看那人一眼,再也不愿寄希望于旁人身上。
    偌大的战场上,再无一人开口说话。
    而头顶是炎炎烈日,脚下是热得发烫的黄土。可她的身子,却仿若坠入了冰窖,透心彻骨的寒。
    “沓沓沓……”
    古爱走得并不快,黎夕妤只是望着肖含,瞧着他眼中的狐疑越来越浓烈,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时隔十余年,她终于,又与他相见……
    “倒是本将军眼拙了,此刻幡然认出,这位肖含肖公子,可不正是本将军的远房叔父!”
    突然,一道清冽又熟悉的男音自身后响起,令黎夕妤的身子,猛然间颤了颤。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回眸望了去。
    四目相对,她自他眼中瞥见了几分大义凛然的意味。
    但见他又张了张口,道,“阿夕,还不快回来。本将军的叔父,自然该由本将军来救!”
    黎夕妤的心又颤了颤,她与他之间仅有十步之遥,不过顷刻间便能抵达。
    而她却迟迟不曾动作,只因早已呆若木鸡。
    她却是从未曾想到,司空堇宥竟当真愿意为了她,而将整个夔州的安危置于一旁。
    见她没有动静,司空堇宥便驾着竺商君,快速到得她身侧。
    “少爷……”黎夕妤颤声唤着,眼眶蓦然变得通红,“你全然不必这般,纵然你舍弃了我,我也能够理解,我不会怪……”
    “瞎说什么,”他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声音比之先前柔和了些许,“我曾对你许下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二人间的交流,若是距离远些的,根本听不见。
    对面的陈将军便又有些沉不住气了,“司空将军,你究竟想要如何?”
    司空堇宥这才抬眸去看他,双眉一挑,反问,“本将军势必要救人,只是不知陈将军肯不肯放人?”
    司空堇宥说着,朝着后方的人马挥了挥手,随后便见闻人贞纵马而来。
    司空堇宥瞥了眼闻人贞,二人只是对视间,便已然互通心意。
    “阿夕,我们回去。”闻人贞话音一落,便不由分说地夺过了黎夕妤手中的缰绳,牵引着古爱原路返回。
    “我不走,少爷……”黎夕妤双眉一拧,下意识便要去抓司空堇宥的手臂。
    司空堇宥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臂,低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黎夕妤被闻人贞一路带了回去,却始终回眸望着司空堇宥,目光殷切,其内满含担忧。
    “司空将军盛名远扬,本将军早就想与你比试一番!”突然,对面的陈将军也驾马向前走了几步,凝望着司空堇宥的目光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司空堇宥闻言,面色无任何变化,却道,“本将军今日只想救人,至于比试,不若改天吧!”
    陈将军嗤笑了一声,转而微眯起双眼,指着肖含,说道,“只要司空将军今日赢了本将军,那这叛徒便交给你!”
    此言一出,司空堇宥一手抓着剑柄,另一手抓着缰绳,沉声又道,“陈将军一言九鼎,想必不会言而无信,更不会暗中使诈!”
    “自然!”陈将军果断回应。
    “好!”只听一道凛冽的声响传出,司空堇宥拔了剑,剑刃泛着森冷的寒芒,“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他话音一落,竺商君立即便动了起来,迈开步子快速向前奔跑。
    几乎是同一时刻,对面的陈将军也纵马冲了来,二人挥剑相向,很快便相交在一处。
    只听“铮”地一声,两把利剑相撞,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黎夕妤回到队伍的最前方,一颗心高高悬起,衣角在她双手的蹂躏下变了形状。
    自古以来,两军首领单打独斗并非罕见之事,而双方互相立下的约定,却通常都有诈。
    譬如:此番陈将军承诺,只要司空堇宥赢了他,他便放了肖含。
    当着万千将士的面,陈将军自然不会信口雌黄。但他可以暗中使诈,对司空堇宥施加多方面的攻击。
    黎夕妤此刻尚不能猜透陈将军的心思,便唯有死死地盯着纠缠在一处的二人,半点也不敢怠慢。
    然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她见过太多。
    她相信司空堇宥的实力,可对于今日的这场斗争,她的心里却半点谱也没有。
    “为了一个办事不利的细作,竟也要阿宥亲自上阵,阿夕姑娘,你可曾想过这其间的利害关系?”一道女音自耳侧响起,正是司寇瑕。
    黎夕妤的身子蓦然一僵,却不去看司寇瑕,只是冷冷地回了句,“司寇姑娘自然不明白这期间的缘由,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佯装不在意,便可以真的放下!”
    “哼……”却听司寇瑕一声冷哼,又道,“即便阿夕姑娘在意那细作,也该顾全大局,为整个夔州考虑!即便你枉顾黎民百姓,也该替阿宥多考虑几分!难道你便猜不透,这一场争斗中,究竟会设有多少陷阱吗?”
    黎夕妤听后,身子又是一颤,却努力深吸了一口气,仍旧保持着镇定与淡漠,“我相信少爷。”
    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黎夕妤也说得十分有底气。可心中究竟有多担忧,也唯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司寇瑕不再回话,却握紧了长枪,眯眼望着前方。
    但见二位将领各坐在马背上,手中的武器不时相接,发出“铮铮铮”的刺耳声响。
    闻人贞与季寻分别守在黎夕妤的身侧,许是察觉到她心中的担忧,季寻忍不住低声劝道,“夕妤姐姐,你放宽心,他不会有事的。”
    黎夕妤轻轻点头,不曾开口回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而此刻双方战斗的情势却颇为可观,司空堇宥渐渐处于上风,将陈将军逼得进攻不得,唯有想尽一切办法进行防守。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陈将军的额间已满是汗水。他的眼角突然有道阴邪的光芒闪过,被黎夕妤等人尽数瞧在了眼里。
    随后,但见他轻轻摆了摆手,后方便突有几人纵马冲了出来。
    见状,黎夕妤的眉眼立时便沉了下去。
    这个陈将军,发觉自己不是司空堇宥的对手后,便想在人数上取胜,未免也太过卑鄙。
    而对方有帮手,司空堇宥也有帮手!
    霎时间,闻人玥、季寻,以及司寇瑕三人便齐齐冲了出去。
    他们纷纷亮出武器,与那几人相斗在一处。
    黎夕妤将衣角攥得更紧了,她咬紧了牙关,一颗心即将跳出喉头。
    闻人贞在她身侧轻声安抚,“阿夕,你先前不是说过你相信少爷。放心吧,他们都会没事的。”
    即便闻人贞的话语万般笃定,可黎夕妤的心,却是再也无法镇定。
    她的内心慌乱无比,仿佛已预料到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前方一时有些混乱,可透过刀光剑影,黎夕妤却瞧见,那原本处在敌军最前方的十字木桩,竟在悄无声息间,被人向后推去!
    见此,她下意识大呼出声,“少爷,快救人!”
    听见她的惊呼,司空堇宥立即向肖含望去,见他正被人推着带回,脸色立时变得铁青。
    “陈将军,你是想要失信于人了?”司空堇宥一剑挥下,阴沉地问道。
    陈将军咬紧牙关,拼尽了全力才堪堪接下司空堇宥这一剑,却道,“哼!究竟有没有能耐赢本将军,还要另说呢!”
    闻言,司空堇宥的眸中似有星火在跳跃,他怒了。
    他握着剑柄,双眸微眯,狠狠向后一推,便把陈将军推得向后退了几步。
    他便趁此时机,驾着竺商君,飞速向那十字木桩奔去。
    时至此刻,肖含已处在敌方大军之中,司空堇宥若要单枪匹马去救人,便势必要闯入敌方排列有素的军队中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黎夕妤的身子紧紧地绷着,不祥的预感渐渐生起。
    然下一刻,却有一人一马追随在司空堇宥身后,也一同向敌方大军冲去。
    那是,司寇瑕!
    陡然间,黎夕妤的眼皮开始剧烈地跳动着,莫大的惊慌与不安萦绕在心底,仿佛此刻奔去修罗场的人,是她。
    她的双眸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远方的人。
    司空堇宥很快便追上了那十字木桩,与此同时,他也彻底闯入了敌军的阵列。
    竺商君前脚刚迈入,敌方的士兵们很快便将司空堇宥包围在内,企图对他进行攻击。
    他一手执剑,一手挥鞭,力道竟强悍得惊人,将周遭的敌人逼退至两步外。
    司寇瑕很快也冲了去,手中挥舞着长枪,所过之处便是鲜血飞溅,她几乎是杀害了所有挡路之人。
    而后方,季寻与闻人玥也再不犹豫,下手利落干脆,将几名敌人解决后,便将矛头对准了陈将军。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陈将军被俘,便不怕敌方泱泱大军不肯就范。
    司寇瑕解决了一切拦路者,最终到得司空堇宥身侧,与他并肩而战。
    二人皆是武功高强者,他们的攻击力道并非常人所能承受,敌人便渐渐生了惧意。
    “阿宥,你去救人,其余的交给我!”司寇瑕长枪横扫而过,击退了一小方的敌人。
    司空堇宥看了她一眼,投以一个信任的神情,便动身去往肖含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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