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令司空堇宥十分不解,却见司寇瑕目光灼然,眼眸中意味深长,似在向他传达着什么。
    即便如此,司空堇宥却不为所动。
    眼下是在战场,当着万千将士的面,他可不愿作弊。
    “铮……铮……铮……”
    烈日下,武器相接,司寇瑕的攻势却越来越弱,全然不曾动用全力。
    司空堇宥的眉眼越发暗沉,这般的战斗,令他觉得不齿。
    “我爹早已布下埋伏,你瞧见那木桩了吗,那上面藏满了暗器。你若想全身而退,那便劫持我,快呀!”司寇瑕再度低语,话语中却满含焦灼。
    司空堇宥闻言,下意识便转眸望向了捆绑着宋琩的木桩。
    乍一看去,那木桩再寻常不过。
    可若是细细打量,便不难瞧出它的异样。
    “阿宥,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不舍得我受伤的!你劫持我,我保证你能够平安而反!”见司空堇宥迟迟没有动作,司寇瑕气得直咬牙。
    司空堇宥目光幽暗,仍在与司寇瑕过招,招数看似凌厉,实则无半点威慑力。
    而司寇瑕的多次提醒,他起初尚有些疑惑,却渐而明白了什么。
    她怕是担心他中了埋伏受了伤,这才特意冲到战场上,以与他一战为由,从而出言提醒他,从旁助他。
    这虽是一番好心,且他感觉得到她的一片心意。然,他不会因此便心生感激,更不会听从她的提醒,去挟持她!
    遂,他猛地一挥手臂,剑身扫过她的身子,将她打下了马背。
    她狼狈地坠马,他便以剑尖直指,冷冷地开口,“少将军,你输了!”
    这,才是他司空堇宥的骄傲。
    即便身处逆境,他也断不会承受敌人的施舍。
    况且,今日局势,他未必便处在逆境。
    他瞧见司寇瑕的眼中有惊愕闪过,却仍旧高高在上地斜睨着她,重复着,“少将军,你输了!”
    “哼!你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狠心对待一名少女,即便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司寇坤气得变了脸色,却担忧女儿的安危,连忙派人上前。
    司空堇宥却眉梢一凛,冷声道,“少将军既然输了,那便请放人吧!”
    司寇瑕被人扶了起来,目光始终不离司空堇宥,却道,“你不过是赢了我一局,凭甚要放人?”
    “那么,少将军这是要言而无信了?”司空堇宥缓缓眯了眼,周身散步着危险的气息。
    “言而无信又如……”
    “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你既然赢了,那本将军放人便是!”司寇瑕还未说完,司寇坤却大掌一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司寇瑕回到父亲身边,却立即反对,“爹,怎能这么便宜他!”
    “便宜?”却见司寇坤眉梢一挑,眼中有暗芒涌动,“那也得看看他司空堇宥,究竟有没有那个能耐,把人带走了!”
    听着这父女二人的对话,司空堇宥转而望向身后的史华容,吩咐道,“去将宋将军救回。”
    “是!”史华容抱拳,领了命。
    史华容立即下马,向捆绑着宋琩的木桩走去。
    途径竺商君身边时,只听司空堇宥低声道,“一切小心。”
    仅仅只有四个字,却在史华容的心间敲响了警钟。
    他缓步走向宋琩,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战场上的气氛也变得分外僵持。
    司寇瑕愈发紧张,她的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木桩,手指紧紧握着长枪,甚至溢出了汗水。
    史华容越走越近,最终站定在宋琩面前。
    “宋将军,属下来搭救您了!”史华容沉声开口,说着违心且冷漠的话语。
    宋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司空堇宥打了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得很!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苟活一生,也决不愿被你们带走!”
    宋琩的一番话,声音颇大,目的便是为了让司寇坤听见。
    果不其然,司寇坤听出了宋琩的话中之意。
    而司寇坤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却已然晚了。
    史华容已拔出腰间佩剑,斩断了束缚着宋琩的绳索。
    顷刻间,几道极其细微的声响自木桩处传出,史华容耳疾手快,抓着宋琩便向后方退去。
    而这时,但见上百支袖箭自木桩内射出,直飞向敌军队伍中,箭尖淬了剧毒,凛冽地刺进敌方将士们的喉头。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司寇坤回神时,木桩内的袖剑已尽数射出。
    而司空堇宥也已“救回”宋琩,此刻正冷眼瞧着对面的人。
    司寇瑕却是又惊又喜,那木桩上确是有暗器没错,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些原本该对准了司空堇宥射去的毒箭,最终竟全部刺进了她们这方的将士们喉中!
    虽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但至少……她的阿宥一切安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司寇坤愤然地吼出声,面色青紫,气极了。
    司空堇宥却冷眼瞧着这一幕,讥讽道,“看来司寇将军本想以此来除掉我,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见被司空堇宥识破了技俩,司寇坤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别高兴的太早!”
    说着,司寇坤赫然挥掌,扬声高喝道,“都给我杀,若有谁能生擒敌方将领,奖赏银钱万两!”
    此言一出,敌方将士们齐声呼喊,士气大涨。
    “爹,打仗劳民伤财,又会令将士们损伤惨重,便不能止战吗?”司寇瑕站在父亲身侧,拧眉问道。
    “瑕儿,为父知晓你心中喜欢他,你莫慌,且待为父将他抓了,便令你二人成婚!”却听父亲如此道。
    “爹,你这是说什么……”司寇瑕立即红了脸颊,面露娇羞。
    “爹活了这大半辈子,认人准得很!这司空堇宥啊,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倘若你嫁了他,便是最好的归宿。”
    “既然爹也这么认为,那便快些撤兵吧,莫要伤了他!”司寇瑕连忙道。
    “那可不行!”司寇坤双眉一竖,连连摆手,“这女婿我是要定了,但蛮州的三十万兵马,为父也不能放弃!”
    父女二人正谈话间,司空堇宥也挥了手,“杀!”
    两军相交,战事,一触即发。
    两个时辰后。
    这场战事以敌方率先撤退而告终。
    黎夕妤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驻目眺望着下方纵马而归的男子。
    他一身戎装,在日光的映照下,是那般的英明神武。
    而跟随在他后方的将士们,同样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士气十足,无半点疲累之态。
    司空堇宥此刻正抬眸,向她望来。
    四目相对间,二人皆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大军归来后,宋琩被闻人玥带走,司空堇宥与闻人贞去往营帐,黎夕妤则回了自己的帐子。
    如今,司空堇宥已有全面动用安插在敌营的细作之兆,他虽不愿与敌国开战,可如若要令司寇坤心服口服,他便必须如此做。
    况且,正如他所说,他想要言和,并非就是怕了他们!
    七日后,宋琩畏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营。
    黎夕妤则是自辛子阑口中得知了此事。
    “小妤啊,那宋琩当真不是被你家少爷逼死的吗?”辛子阑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黎夕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宋琩害死了那么多将士,又曾被敌军掳去。即便他不畏罪自杀,日后在这军中,也是没了地位的!”
    “那么如今这蛮州,岂不全然成了司空堇宥的了?”辛子阑的眼眸越张越大,“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黎夕妤沉吟了片刻,反问,“你可知少爷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辛子阑搬了小凳坐在她面前,撇嘴道,“他带着数十名将士,去往内城,对从前遭受过甄剑与宋琩掠夺的百姓们进行抚慰与赔偿……”
    “哦?”黎夕妤很快便来了兴致,连忙追问,“如何进行赔偿的?”
    辛子阑这便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了,只知他们人手一个竹筐,筐中装的,似乎是……鸡蛋!”
    黎夕妤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那敌军近来可有何异样?”
    辛子阑可谓是个“消息通”,只要黎夕妤问了,便极少有他不知晓的。
    这不,关于敌军的近况,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那对将军父女,自七日前败给了司空堇宥后,便始终耿耿于怀,应在秘密谋划着什么。”辛子阑说着,话音蓦然一转,“可就在昨日,京乡城似是来了一位大人物,这对父女便忙着去接待那位大人物了。”
    “大人物?”黎夕妤又有些好奇,“什么大人物?”
    辛子阑挠了挠头,有些不确信地道,“似乎是个王爷什么的,但究竟是何人,我也并不能知晓。”
    听闻此言,黎夕妤便沉默了。
    她目光幽深,似在思索着什么。
    “小妤啊,有件事……”突然,辛子阑双眉一拧,面露难色,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黎夕妤见他这副模样,便道,“辛子阑,你若有何话,不妨直说。”
    辛子阑仍旧有些犹豫,“可是,这兴许……不是什么好事……”
    “说吧!”黎夕妤风轻云淡地道,她实在不相信,自辛子阑口中,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大事。
    但见辛子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色,沉声开了口,“当初答应你找寻的那枚玉簪,经过这么些时日后……还是未能找到……”
    果然,自辛子阑口中说出的坏事,委实算不得什么。
    黎夕妤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回,“不必再找了。有些东西,兴许早就回到了它应去之处。”
    听了这一番颇有深意的话语,辛子阑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懂。
    而他凝望着身前的女子多时,见她时而颔首,时而望向别处,时而又与他目光相对,那恬淡的模样,令他不知怎的,心跳竟慢了半拍。
    在这一刻,辛子阑的心底竟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此生能够永远与她在一起,哪怕每日里只是闲聊或看诊,但只要能够看见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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