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已走至门前的她便赫然转身,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扬声道,“少爷,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重身子!”
    “好。”他轻轻点头,应下了。
    黎夕妤这才转身推开房门,步入屋中。
    待她躺在榻上,细细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畅快的同时也不免有几分怅惘。
    而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的,却是司空堇宥的容颜。
    此后接连三日,黎夕妤始终待在府中,成日与司桃作伴。
    她请来了京中颇有名望的大夫替司桃看诊,抓了些滋补的药物,亲自煎煮,后又喂其服下。
    至于司空堇宥,她白日里很少能见到他,唯有夜间十分,才能瞧见他一眼。却也是几句寒暄的问候,难以长时交谈。
    许多时候,她甚至觉得那夜的事从不曾发生过,可仍旧悬挂于屋檐下的诸多灯笼,却让她清楚地知道,那一切都不是梦。
    今日,她煎好了药,正坐在司桃床边,喂她喝药。
    “小姐,你每日里如此服侍我,叫小桃要如何相报?分明你才是主子啊!”司桃面带愧疚,轻声说着。
    黎夕妤闻言,眉头一蹙,有些不悦,“小桃,我早就说了,如今我不再是主子,你也不是奴仆。我把你当做亲人,照顾你是我应做之事。”
    司桃听了这话,忍不住热泪盈眶,“小姐,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你也无需再担忧。”
    黎夕妤连连摇头,正要说些什么,房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黎夕妤本以为来人是荆子安,便不曾回首,问,“事情查的如何了?”
    司桃的神色却在这时有了变化,却见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唤了声,“见过少爷!”
    听闻此言,黎夕妤心头一惊,连忙转头,便瞧见了司空堇宥那修长挺拔的身形。
    “黎府二小姐因救治及时未曾丧命,如今黎大人也已知晓你还活着之事,却未敢声张。”司空堇宥一边走近,一边说道,却是在回答黎夕妤的疑问。
    “少爷……”黎夕妤无措地站起身,心跳骤时加快,面上却有些窘迫,“少爷,怎么是你?”
    “今日回来的早,便想着来看看你。”司空堇宥已走至黎夕妤身前,语气如常,却再无从前的冰寒,“正巧遇上荆子安,他本有事要向你禀报,最终却被我抢了功。”
    听了这话,黎夕妤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底盈着浓浓的光亮,“少爷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有趣了?”
    司空堇宥眉梢一挑,反问,“阿夕喜欢哪样的我?”
    “只要是少爷,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黎夕妤微微颔首,忍不住红了脸颊。
    司空堇宥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道,“虽不及辛子阑那般性子,但我会尝试改变,不再似从前那般冷漠。”
    二人你言我语间,全然忘记了司桃的存在。
    司桃的神情分外窘迫,忍不住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而黎夕妤瞧见司空堇宥嘴角的笑意时,心中便如同灌了蜜一般的甜,却道,“少爷无需刻意改变什么,因为在我心中,你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司空堇宥再度挑眉,“无需再说这些奉承的话语,我素来心狠手辣,你心中若有忌惮,也实属正常。”
    “不!不是这样的!”黎夕妤连连摇头,“少爷,我所言皆是发自肺腑。虽然最初我也曾忌惮过你的残暴,可渐渐地我发觉你实在是个善心人。”
    司空堇宥目光一滞,却抬手交给黎夕妤一张泛黄的宣纸,“好了,这是荆子安查得的地址,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黎夕妤接过宣纸,重重点头,“少爷,多谢你。”
    司空堇宥将双手负在身后,开口道辞,“我尚有事要做,晚些再来看你。”
    说罢,他赫然转身,负手离去。
    黎夕妤始终望着他的身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小姐?”司桃的呼唤拉回了黎夕妤的思绪,令她连忙转身。
    但见司桃正灼然地望着她,犀利地问,“小姐,你与堇宥少爷,你们……该不会?”
    黎夕妤陡然间面红耳赤,并未直白地回答司桃的问话,而是说,“小桃,如今我对季杉,已再无半点感情。而少爷他……”
    一时间,黎夕妤竟想不出要如何来形容司空堇宥,便道,“少爷他,待我很好!”
    司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眼底却满含打趣的笑意,“虽然我对堇宥少爷并不了解,可只要小姐幸福,小桃便会衷心的祝福。”
    黎夕妤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去,她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小桃,日后跟在少爷身边,免不了奔波坎坷,免不了打打杀杀,你会害怕吗?”
    司桃连忙摇头,神情坚决,“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小桃便什么也不怕。”
    “那你便留在府中好生休养,我尚有件事需要去处理,回来之后再来看你。”黎夕妤说着,轻拍司桃的肩头,而后便起身,欲离去。
    “小姐,你可是要回黎府?”却突然,司桃问出声。
    听见“黎府”二字,黎夕妤眉眼一沉,回,“黎府自然要去,却并非是如今。而那里早就不再是我的家,日后莫要再用‘回’这个字来形容。”
    说罢,未能等司桃有何反应,黎夕妤便蓦然抬脚,向屋外走去。
    推开房门后,她瞧见荆子安正站在院中等候,便将那宣纸打开查阅,但见其上写着一个地址,正位于城北。
    她大步走向荆子安,吩咐出声,“咱们这便出发去城北,寻这位吕大夫。”
    荆子安却抬眸望了望天色,有些迟疑,“姑娘,眼下将至黄昏,若是到得这家医馆,怕是也已打烊。”
    黎夕妤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却道,“我们去的越晚,那位吕大夫便越会害怕,到时还怕他不肯配合吗?”
    荆子安闻言,挺直了腰杆,一副谨遵吩咐的神态。
    正如荆子安所说,二人到得城北“吕氏医馆”时,天色已渐渐暗下,医馆也已打了烊。
    黎夕妤向荆子安使了个眼色,他便几步上前,叩响了医馆的木门。
    “咚咚咚”几声过后,有人前来开门,是一名小药童。
    “这位公子,如今药馆已打烊,我师父不再出诊。”药童张口便道,甚至作势便要关门。
    荆子安却一把抓上门框,道,“小师傅,麻烦你向吕大夫通报一声,就说黎府来人了,有急事要见他。”
    听见“黎府”时,小药童的神色微微有了变化,似是很惊讶。
    而后,他蓦然转身,向医馆内跑去。
    片刻后,小药童折返,却将木门大开,“我家师父请二位入内。”
    荆子安闻言,回眸望向黎夕妤,二人最终一同踏入医馆。
    屋中尽是草药的气息,那气味于黎夕妤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
    一位年岁颇长的男子正在药箱间来回踱步,那身影显得有些忙碌,想来便是吕大夫了。
    “师父,黎府的人来了。”小药童出言提醒着。
    男子仍旧做着自己的事,却开口道,“老夫早已说得明明白白,日后再不为贵府中人看诊,二位请回吧。”
    听了这话,黎夕妤不动声色地回,“吕大夫何出此言,您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乃是本分,莫不是与黎府有何过节不成?”
    听见黎夕妤的声音,吕大夫手中的动作终是顿住,但见他缓缓转身,看向黎夕妤,眼中透着几分狐疑。
    黎夕妤见状,伸手拨开面前的黑纱,露出本来面目,“不知吕大夫,可还记得我?”
    刹那间,吕大夫的身形猛地一颤,望着黎夕妤的眼眸越张越大,其内满是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但见他伸手,指着黎夕妤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眼底尽是惊恐,却连连后退,最终撞在药箱处,再无处可退。
    黎夕妤冷眼瞥着他,眼底有暗芒涌动,沉声道,“吕大夫,当初你将我害得……好惨啊!”
    “不!不……与我无关,那事与我无关……”吕大夫吓得跌坐在地,语无伦次地说着,“不是我……当初那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没有害你……不是我……”
    黎夕妤见状,一把摘了斗笠,却绕过柜台,向倚靠着药箱的吕大夫走去,“看来吕大夫的记性很好,这么久了都未能将我忘记,我倒是深感荣幸啊!”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别过来,别过来!”吕大夫怕极了,似是瞧见了什么妖魔鬼怪。
    黎夕妤缓缓俯身,对上吕大夫惧怕的目光,轻声道,“我没能死成,怕是要叫大夫失望了。当初因为你的一句诊断,我被亲爹狠心剜了心头肉,险些命丧黄泉。而如今,我活得好好的,又回来了!”
    吕大夫的面色已变得惨白,他吓得全身发抖,连忙开口,“不!那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受人所迫,逼不得已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实则……实则,二小姐根本没有病!”
    “既然没病,你为何又要谎称她患了心疾,还偏生要来剜我的心?”黎夕妤阴狠地发问,又自袖中摸出“羽晖”,拔出刀刃,抵在吕大夫脖间。
    “你……你想做什么?”吕大夫吓得不敢再动弹,生怕一个不慎便丢了性命。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师父!”突然,那小药童惊呼出声,说着便要向黎夕妤跑去,却在半路被荆子安拦截。
    “做什么?”黎夕妤的嗓音愈发冰寒了,沉声厉喝着,“你身为一名大夫,治病救人才是你的本职!而悲悯众生,更是你应有的素养!可你却肆意言论,谎称旁人患了心疾,因而险些害死另外一个人!你可知你罪大恶极,即便是去了十八层地狱,阎王爷也不会放过你!”
    “不……不是这样的……”吕大夫更加惊怕了,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我都是被逼的,是那对母女威胁我,倘若我不那么说,她们便要拆了我这医馆!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倘若没了,我还要如何活下去……”
    “所以,你便可以违背一名医者的道德操守,来陷害旁人了吗?”黎夕妤低声怒吼着,手中的匕首轻轻划过吕大夫的脖颈。
    “不……不要,不要杀我!”吕大夫吃痛,连忙出声求饶,脖间却有一道鲜红的血迹,正向外溢着鲜血。
    “怎么?怕死了?不想死?”黎夕妤一边问,一边擦拭着刀刃间的鲜血。
    吕大夫连忙点头,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眼中的惧意更浓烈了,“只要女侠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黎夕妤擦拭干净刀刃后,将其收回鞘中,拿在手中把玩着,“给我一些不足以致命、却能令人迅速毒发的药物。”
    听了她的话,吕大夫哪里敢犹豫,连忙点头应下。
    随后,他颤巍巍地站起身,继续踱步在药箱间,搜寻着什么。
    片刻后,吕大夫已抓好毒药包在纸包中,小心翼翼地交给黎夕妤,“这是您要的东西,共有三两,用过一次后还会有大半的剩余。”
    黎夕妤接过毒药,终是满意地点点头,却微扬下巴,又道,“大夫今夜最好是早些歇息,莫要出门为好,尤其是……不要去黎府揭穿了我呀!”
    “不敢不敢,姑娘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老夫定会守口如瓶!”吕大夫连忙摆手,向黎夕妤承诺着。
    “如此,便是最好。你最好是祈祷我明日行事一切顺利,否则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我必定不会放过你!”黎夕妤沉声说罢,将斗笠戴回,向药馆外走去。
    离开药馆后,天色已大暗。
    二人穿行在城中,街道上已罕有人迹。
    黎夕妤将那药包交给荆子安,出声吩咐着,“依照我先前的安排,将这毒药带去黎府,下在黎铮的饭食里。切记,万不可暴露了身份,更不能被人发觉。此事,你要做得悄无声息,更要嫁祸得不留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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