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姨娘,这个人世是公平的,没有人生来便要一味地忍受欺凌与打压。从前你们将我害至那般,如今我回来寻仇,这乃是天经地义!当初你们肆意妄为欺辱她人时,便该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承受同样的代价!”黎夕妤愤然地说着,情绪竟有些激动。
    “我不过是向你们讨要了当初同等的代价,已是手下留情。顾姨娘,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至于当年我母亲的事,总有一日我会查清,倘若是你害了她,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黎夕妤说罢,瞥了眼荆子安,示意他松手。
    而后,她再度转身,见季杉正躺在雪地中,仿佛失了心神。
    黎夕妤于心中冷笑,径自走向司桃,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小桃,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司桃正怔忡地望着她,似是如何也想不到,今时今日的小姐,竟变得这般狠绝。
    黎夕妤瞧见司桃眼中的几分惧怕,心中了然,便问,“小桃,你怕我吗?”
    司桃又是一怔,却下意识摇头。
    黎夕妤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便又问,“那么,你愿意……随我离开吗?”
    司桃此番连连点头,“小姐本就是我的主子,是我一生要伺候的人,如今有幸能与小姐重逢,那么今生今世,小姐去哪里,小桃便去哪里!”
    黎夕妤闻言,心中一暖,伸手揽过司桃的肩头,带着她向园外走去。
    “昕儿……昕儿……”
    顾简沫仍在哭喊着,声音却越来越远。
    黎夕妤与司桃走在前方,荆子安便在后方默默地跟随,一手抓着皮鞭,一手抱着古琴。
    寒冬日,风雪夜,仇得报,故人逢。
    这个人世,果然是公平的……
    雪势终于渐减,三人迎着微弱的月光,一路向司空府走去。
    路途中未曾瞧见一人,放眼望去仅有茫茫白雪。
    黎夕妤将司桃紧紧揽在怀中,察觉到她身上衣物过于单薄,便欲脱下自己的白衣给她披上。
    “小姐,我早就习惯了这般的严寒,冻一冻不打紧。倒是你,你先前身受重伤,身子虚弱,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司桃立即开口拒绝,却担忧着黎夕妤的身子。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道,“我曾有幸结识了一位神医,在他的医治下,身子一日比一日健壮,你无须为我担心。”
    见这主仆二人情谊深厚,皆在为对方考虑,荆子安便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走上前,“夕姑娘,若是叫少爷看见您衣物单薄,怕是又要生气了。我身子骨硬朗,倒是不怕冷。”
    黎夕妤见状,倒也接受了荆子安的好意,自他手中接过衣袍,替司桃劈在肩上。
    而司桃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荆子安,瞧见他的面容后,不由轻呼出声,“呀!怎么是你?”
    “你们……见过?”黎夕妤疑惑地问。
    “回姑娘,先前在季府中,属下不慎撞倒了这位姑娘,令她打碎了花瓶,划破了手指。”荆子安如实回答,面上却多了几分歉疚。
    “那你记得,日后要好生照顾小桃。”黎夕妤深吸一口气,也同样面露歉意,“这半年来,是我对不住她。而日后,我也不愿她卷入腥风血雨。荆子安,你答应我,千万要照顾好她……”
    荆子安闻言,目光一滞,思索了片刻后,却道,“夕姑娘,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危。只要确保您性命无虞,我必会好生照顾这位姑娘。”
    二人的一番对话令司桃有些窘迫,她微微颔首,有些不自在地问,“小姐,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回司空府。”黎夕妤笑答。
    “司空府?”司桃却有些惊异,心中满是疑惑。
    黎夕妤轻拍她的肩头,道,“小桃,堇宥少爷与司空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四海天涯,我都会追随堇宥少爷。至于其间种种,待回了府,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司桃乖巧地点头,眼中含着与自家主子重逢的喜悦,也含着一丝对未知生涯的胆怯。可她身形笔挺,唇角带笑,满足之至。
    回到司空府时,府中各处都充斥着光亮。
    无数只明黄色的油纸灯笼高悬在屋檐上,雪花纷落间,照亮了寂夜。
    踏入府门的那一刻,黎夕妤心生惊奇,却未曾瞧见半点身影。
    三人迎着那光亮,一路去往司空堇宥的院落。
    还未走近,便瞧见那熟悉的身影站立在庭院之中,负手而立,独身一人,正遥望着她。
    黎夕妤心头一滞,陡然间有莫名的酸涩涌上心田,竟逼得她眼眶泛了红。
    司空堇宥仍旧站在雪夜下,如同昨夜那般,孤傲挺拔,却少了几分凄凉。
    “少爷……”到得他面前后,黎夕妤微微颔首,轻唤出声,小心翼翼地问,“这便是我先前在黎府的丫鬟,如今有幸将她寻回,我想留她在身边……可以吗?”
    “见……见过司空少爷!”司桃连忙行礼,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司空堇宥的脚下。
    黎夕妤便目光灼然地盯着司空堇宥,满心的期盼。
    却见司空堇宥垂眸望着司桃,沉声问道,“你能否做到,无论何时何地,都以阿夕为重?倘若日后遇上危险,即便你手无缚鸡之力,也定要护在她身前,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头一颤,连忙开口,“少爷,小桃她不只是我的丫鬟,她还是我的亲人。日后,我要以自己的能力来保护她!”
    “我能够做到!”司桃赫然抬眸,坚定地望向司空堇宥,“无论何时何地,我发誓,皆以小姐为重!倘若遇上危险,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我也希望小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小桃,你无须这般,我不……”黎夕妤眉头一蹙,有些不悦。
    “好!”司空堇宥却一口打断了黎夕妤的话,淡淡点头,“既然你心诚如斯,那这司空府,日后便是你的家了。”
    “多谢少爷!”司桃面露欣喜,连忙出声道谢,甚至作势便要给司空堇宥磕头。
    黎夕妤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小桃,如今你身子孱弱,无须行此大礼。少爷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便不会为难你!”
    司桃连连点头,然面对司空堇宥,她仍旧有几分忌惮。
    “少爷,小桃的状况很糟糕,我先送她回屋了。”黎夕妤望着司空堇宥,轻声道。
    他淡淡点头,两鬓的发丝间落了白雪,在灯笼的映照下,轮廓颇显柔和。
    黎夕妤的心中微微一动,却立即将那阵悸动抑制,带着司桃回了房。
    司桃浑身都是伤痕,指尖被瓷片划破的伤口早已冻得没了知觉,黎夕妤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替她擦拭身子,替她涂抹伤药。
    她一边照顾司桃,一边为她讲述着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
    自与司空堇宥相识,至无意间得知他的大计,再到后来率兵去往边关,直至此番回京。
    她将每一件事,都讲述得清楚明白。却仅用三两句话,带过了每一次的险象环生与命在旦夕。
    司桃便安安静静地听着,神色由最初的惊奇逐渐转变为惊叹。
    自黎夕妤口中说出的一切,听在她耳中皆显得那般虚幻,可她却毫无保留地信了,自此在心中对司空堇宥的看法,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从前的司桃对司空堇宥的了解仅限于传闻中的暴戾无情,唯恐避之不及。而如今,她通过黎夕妤,对他有了更全面的认知。她万般感激他,当初曾救了她小姐的性命。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分明是寒冬时节,黎夕妤的额角却渐有汗汽溢出。
    司桃有些不忍心,便道,“小姐,你莫要再服侍我了,如此这般,岂不是折煞了小桃。”
    “小桃,如今我不再是黎府的大小姐,你也不再是黎府的仆人。从今夜起,你我二人不再以主仆相称,倘若你愿意,可唤我一声姐姐。”黎夕妤语重心长地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歇,替司桃擦拭着背后的伤口。
    那是棍棒挥打后留下的印记,伤痕浅重不一,想来是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黎夕妤的手臂轻轻颤抖着,眼底仍有恨意流淌,此刻竟有些后悔,先前为何不曾一刀捅死那黎未昕?
    “小姐,”司桃仍旧无法改口,却安抚道,“你无须担忧,如今我还活着,又能与你重逢,便已是苍天有眼。况且先前在季府,你也教训了那对母女,也算是替小桃……报了仇了。”
    黎夕妤闻言,深吸一口气,话语坚定极了,“小桃,从此后,你我二人福祸相依。今后无论发生何事,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你相信我,待那位神医寻药归来,他定会替你医治好身上的伤。”
    司桃重重点头,泪水却再度涌出,灼伤了黎夕妤的眼。
    此后,二人相对无言,屋中的气氛却分外祥和。
    替司桃简单处理过伤口,黎夕妤又看着她入睡后,方才松了口气。
    眼下已值丑时,她缓缓起身,向屋外走去。
    推开房门后,院中仍旧亮着光,雪势却不知何时停歇了。
    她走进院中,却见书房仍旧亮着烛光,下一刻便有人推门而出,向她走来。
    瞧见司空堇宥的身影时,黎夕妤心头一颤,悸动上涌,令她忍不住红了脸颊。
    “少爷,你为何……还未睡下?”待他走近,她轻声问。
    “今日得偿所愿,报了大仇,你心中可还畅快?”他不答反问。
    黎夕妤思索了片刻,轻轻点头,“能够亲手替自己报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即便此时此刻,我心中仍有恨意,也全然无法原谅她们,但至少……她们总算得到了惩戒!但今日行事,我思虑不周,险些暴露了身份,全要感谢少爷的安排!”
    司空堇宥转眸望着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却问,“今夜的司空府,美吗?”
    黎夕妤重重点头,“很美,是我见过的,第二美的地方?”
    “第一是何处?”他挑眉问。
    黎夕妤却浅浅摇头,道,“少爷,日后若还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前去!”
    司空堇宥闻言,也不再追问,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人世是公平的。即便曾遭受欺凌与打压,却也未尝不会变得强大。而那些肆意欺辱旁人的恶徒,也终将会得到应有的惩戒与报应。”
    听闻此言,黎夕妤心头一惊,连忙问,“少爷,先前……你曾身处季府中?”
    倘若不是身在季府,他又如何知晓她曾说过的话?
    “你的琴艺,委实不俗。”虽不曾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却是真真切切地给了她一个肯定答案。
    一时间,黎夕妤心底有热浪翻涌,却陡然间语塞。
    原来,在她向那对母女寻仇时,在她与季杉断绝恩情时,他始终都在。
    他可是担忧她,这才默默守在了暗处?
    不由得,黎夕妤又想到了那封书信上的内容。
    他告诉她,只管放手去做便可,一切事宜,都还有他。
    即便她白日里当真暴露身份,他也一定……会设法助她脱身。
    那么,他从前决然无情的话语,从前说过倘若她惹出麻烦,必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也都是,嘴硬心软?
    亦或者,口是心非?
    思及此,黎夕妤的唇角忍不住扬起,眼底有盈盈光亮浮现,竟觉这严寒冬夜,似也不那么冷了。
    而司空堇宥却目光一滞,不自在地望着周遭,轻声道,“今夜这府中的灯笼,都是为你准备的。”
    听了这话,黎夕妤的心又颤了颤,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怔忡地望着身前的男子,竟从不曾见过他这般柔和的目光,更不曾听过他如此轻柔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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