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辛子阑的疑问,阿莫转眸望着司空堇宥,见其神色如常,便开口回道,“这位公子,要知道,此处既是古阳国边境要道,那么防守必然是牢不可破。再看这山道,狭窄悠长,最多仅能容纳四人并行,倘若是铁骑,便仅能两马并行。故此,别说是一万大军,即便是三千,也难顺遂通过这山道。而如若仅有千人,又如何妄想一举攻占敌营?”
    听了阿莫的说辞,辛子阑恍然大悟,“难怪两国交战数年,始终不曾分出个高下!”
    而后辛子阑眸光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司空堇宥,你该不会打算兵行险招,要带着将士们勇闯这山谷?”
    司空堇宥却不曾理会辛子阑的问话,转而对阿莫道,“阿莫,你我二人下到谷底,去探探!”
    “是!”阿莫应着,兀自脱了斗篷,而后便见他的腰间竟缠绕着厚厚的银丝,而在银丝一端,两只银制抓钩赫然而现,呈爪状。
    阿莫立即便将这两条银丝抓钩取下,给了司空堇宥一只,自己一只。
    黎夕妤见状,心头蓦然一紧,却也知晓司空堇宥既已决意下崖,便如何也不会更改。
    司空堇宥与阿莫对视了一眼,二人转身,欲行动。
    “少爷!”黎夕妤却突然出声唤他,“万事小心!”
    但见司空堇宥身形一顿,沉声道,“辛子阑,看好她!”
    又是同样的话语,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便将她交给了旁人。
    黎夕妤轻咬住下唇,便眼睁睁地瞧着那二人一跃而下,无半点迟疑。
    片刻后,又见两只爪状抓钩直直飞来,最终紧紧抓着山崖边的山壁。
    黎夕妤立即上前两步,站在那抓钩边,向下望去。
    但见二人正凭借着手中银丝,双脚踩着山壁,迅速向山谷降落。
    司空堇宥的动作稍快些,身形矫健,不慌不乱,沉稳极了。
    可黎夕妤却在心下捏了把冷汗,不免有些紧张。
    “小妤,你放心,你家少爷不会出事的。”辛子阑伸手搭放在她的肩头,出言劝慰的同时,也在给她勇气。
    黎夕妤重重点头,目光一片深邃,始终望着那道身影,移不开半分。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司空堇宥率先到得崖底,却并未收回抓钩。
    阿莫很快也站定在地面,二人走走停停,不时仰头望着山巅,似在讨论什么。
    黎夕妤仅能瞧见两道极小的身影,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更瞧不清他们的神色。
    “小妤,你可知司空堇宥想要做什么?”辛子阑突然开口发问,“他该不会,真要兵行险招?”
    黎夕妤这才转眸望着辛子阑,见他目光清明,无半点杂质,一时竟有些怔忡。
    犹记得最初与辛子阑相遇时,她将他当做了七皇子派来的奸细。后来经过长期的相处,她发觉这人当真有些本事,至少服了他开的药,她的身子确是渐有起色。
    而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辛子阑带给她的除了欢欣,还有救命大恩!
    而她心中对于他的怀疑,也日渐消退。
    此番,司空堇宥带她来到京乡,并未阻止辛子阑的跟随。而今日更是带他来了此处,且与阿莫对话时半点也不忌讳。
    看来,司空堇宥已然相信了辛子阑!
    那么……她是否,也该以诚相待?
    思及此,黎夕妤转过目光,望向远处,道,“辛子阑,我家少爷城府深沉,运筹帷幄,倘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断不会去做一件危险的事。而兵行险招,用于这条狭窄的山道,暂且不论他是否已有周详的计策,然这种会对将士们的性命造成绝对性威胁的事情,少爷他是不会做的!”
    辛子阑听着,却愈发地不解了,“那这司空堇宥究竟想要做什么?”
    黎夕妤不由勾唇,笑得意味深长,笑得高深莫测,“辛子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对于黎夕妤这般吊人胃口的神情及话语,辛子阑气得龇牙咧嘴,却又不得不低声软语,“小妤啊,你就告诉我嘛……”
    听了这话语,黎夕妤一个激灵,一时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辛子阑,我只能告诉你,今日、此处、以及你眼下的山谷,这才是少爷此行来到古阳国的真正目的!”黎夕妤收敛了那高深莫测的笑,转而正色道。
    辛子阑悻悻地撇嘴,兀自垂首,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小声嘟囔着,“小妤都跟着司空堇宥学坏了,也玩起了故作神秘……”
    黎夕妤的眼角抽了抽,不再理会辛子阑,转而坐在山崖边,望着山崖下的人。
    辛子阑独自嘀咕了半晌,见黎夕妤丝毫不理会他,便也无奈地自她身侧坐下,脑袋转了又转,不知在瞅些什么。
    “呀!”突然,辛子阑惊叫了一声。
    黎夕妤被他这一声叫所惊,连忙问,“出了何事?”
    却见辛子阑指了指头顶的太阳,“巳时将过,就快到午时了!”
    黎夕妤有些迷惑,“午时又如何?”
    “小妤,你不记得啦!”辛子阑收回手,神色却有些夸张,“昨日那热情似火的姑娘,可是与司空堇宥相约巳时,不见不散来着!”
    此番,黎夕妤倒是记起了。
    可她记起后,心底却微微一颤,有些不自在。
    她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抹不自在抛去,道,“昨日那姑娘虽有几分气魄与姿色,可少爷显然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而他又有要事在身,怎会去见那姑娘?”
    “可为何我却觉得,他们日后还会相见!”辛子阑却挑眉,如此道,“那位司寇姑娘可是念想着要上阵杀敌的,而到时两军交战,司空堇宥首当其冲,二人于战场上相遇,也是顺理成章。”
    “所以啊,我倒是认为,未必是司空堇宥瞧不上那姑娘,毕竟如此大气豪迈的女子,谁都愿意与其结识。”辛子阑继续说着,“兴许司空堇宥是考虑到日后会与那姑娘为敌,这才狠心拒绝了她……”
    辛子阑仍在说着,黎夕妤的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即便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细想,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辛子阑分析地……十分有道理。
    那个名叫司寇瑕的姑娘,虽有些语出惊人,可她的性子却落落大方,无半点骄奢之气,又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与机灵,确是讨人喜欢的。
    “唉!”突然,辛子阑竟长叹了一声,而后身子向后仰,躺了下去,“果然这世间情爱,最令人断肠!但愿我此生永不尝此苦果……”
    黎夕妤闻言,转眸睨着辛子阑,问,“辛子阑,你可懂得何谓情爱?又怎知情爱欲断肠?”
    辛子阑眨了眨眼,思索片刻,“从前我在茶楼看过一场戏,那戏上演的,便是一女子为了她心爱的男子,情愿抛下一切,以至性命……我想,这大概便是情爱了吧!”
    “恩,若是如此,倒也没错。”黎夕妤淡淡点头,转而又望向远方。
    蓦地,辛子阑坐起了身,激动地问着,“小妤,你可有爱过一个人?你可体验过情爱的滋味?”
    听了他的问话,黎夕妤心头一紧,身子颤了颤,陡然间怔住。
    可有……爱过一个人?
    “小妤,你心中想的念的,该不会就是你家少爷吧?”辛子阑突然又是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话语中含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不是!”黎夕妤却连忙否认,神情竟有些激动,低声呵斥着,“不是少爷!”
    辛子阑被她这突然的变化所惊,吓得立即收回了手,小声嘟囔着,“不是就不是嘛,何必如此紧张……”
    黎夕妤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张了张口,沉声道,“辛子阑,告诉你也无妨。曾经,在荣阳城,我本有个未婚夫婿……”
    原本在小声抱怨的辛子阑听闻此言,陡然间怔住,好看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倒是有些不敢相信,“未婚……夫婿?”
    “没错。”黎夕妤淡淡点头,周身涌起一抹悲凉。
    可那悲凉很快便被愤恨所取代,“你也知道,我如今遍体鳞伤,浑身疤痕。而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我那未婚夫婿不知何时与我的妹妹苟合在了一处,而我的妹妹又串通了我的姨娘,利用我的亲生父亲,生生剜下了我心口这一块血肉!可即便如此,她们还不放过我……”
    黎夕妤说着,双手紧握成拳,眼底透着几分狠戾,“我这浑身的鞭伤,也都是拜她们所赐!后来我被扔去荒庙,若不是少爷将我救下,我早就没了性命。而如今我那位未婚夫婿,他又转而去寻了别的姑娘。”
    听着黎夕妤的悲惨经历,辛子阑的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却问,“小妤,那你如今,对那未婚夫婿……可还有情?”
    黎夕妤眸色渐暗,却下意识望下山谷,见司空堇宥与阿莫仍在下方观察着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与他自幼相识,那十数年的情分,都是真的。而我对他的情,也是真的!可从前那情有多深,如今这恨便有多浓!而我这心中的恨意,将来势必要找那些人一一讨回来!否则,我绝不会善罢!”
    辛子阑从未曾见过如此神态的黎夕妤,此时此刻坐在她身侧,他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得罪了她。
    这一刻,辛子阑竟觉得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她处在这爱恨之间,竟与司空堇宥有几分相像。
    二人谁也不再开口,相对沉默,坐在这山巅之上,任由轻风吹拂。
    直至司空堇宥与阿莫攀爬而上,黎夕妤方才起了身。
    “阿莫,你早些回去,到时等我吩咐便可!”司空堇宥将抓钩还给阿莫,出声道。
    “是,少爷!”阿莫立即应下,穿回斗篷,径自下了山。
    黎夕妤站在司空堇宥身侧,望着阿莫远去的身影,出声问道,“少爷,这位阿莫公子,他可是潜入敌营的细作?”
    司空堇宥轻轻点头,回以她肯定的答案。
    “那他如今是何身份?”黎夕妤又问,“一个能够自如出入军营的人,想来不只是普通士兵那么简单。”
    司空堇宥闻言,不由瞥了她一眼,却反问,“你既如此聪明,那倒是说说我今日来此处的用意?”
    “我……”黎夕妤张口便要回答,可却陡然间听出他话中的几分嘲讽之意,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遂,终究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道,“少爷无论做什么,都自有用意。我不敢妄自猜测你的心思,更不敢自作聪明。”
    “谁说是自作聪明?”这时,辛子阑拍拍屁股站起了身,有些愤愤不平地接过话头,“司空堇宥,虽然我不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小妤对于你,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她已然知晓你的用意!”
    “辛子阑,你别胡说!”黎夕妤蹙眉,伸手拽了拽辛子阑的衣角,“我什么也不知道。”
    “小妤,可是你刚刚还……唔……”
    “辛子阑,你别说了!”
    辛子阑还想说些什么,黎夕妤却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下山,回客栈!”就在这时,司空堇宥赫然拂袖,迈着步子便向山下走去。
    即便早已习惯了司空堇宥的喜怒无常,可黎夕妤的心中,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一路上,她驾着陌央,行得不紧不慢,不再努力地去追随前方的身影。
    辛子阑便跟在她身侧,察觉出她的不痛快,却也不曾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回到内城闹市,已时至午时三刻。
    司空堇宥下了马,在闹市街头伫立等候。
    黎夕妤倒是不曾想到他会这般候着,远远便瞧见了他笔直的背影,心头蓦地一酸。
    可待她靠近了,才发觉司空堇宥的对面竟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背着长枪,双唇张张合合,正与他说些什么,却是昨日遇上的司寇瑕。
    一时间,黎夕妤的目光沉了几分,最终唤停了陌央,站定在司空堇宥身侧,却并未下马。
    “阿宥,我在此处等了两个时辰,你迟了这么久,要如何补偿我?”虽是一番抱怨的话语,可司寇瑕笑得明媚,竟显得那般大气。
    “姑娘,我可从不曾向你允诺过什么。”却听司空堇宥冷冷地回。
    “阿宥莫不是忘记了,昨日我们可是说好了,今日巳时在此相见,你陪我习武练枪!”司寇瑕仍旧盈盈的笑着,似是无论司空堇宥说什么,无论他的态度有多冷淡,她都丝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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